第27章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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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衔之瞪了关洱一眼,拍了拍严术的肩膀,没再开口。

    “这里怎么这么冷啊……”

    “兄弟,不知可否去你家借住一晚?”三个外门弟子死里逃生,早已力竭,此刻正坐在路旁的草地上,仰着头问。

    宋衔之察觉到怀里的人颤了颤。

    锦水村的村民早已不是人,一入夜间便会进入狂化状态,专门蚕食过路的各国商人和修士。

    原著中,严术怀揣着报复心理,故意隐瞒实情,将众人引入村中,并在夜间用鲜血将全村的人都吸引过来,害的唐棠一行二十余人死伤惨重。

    锦水村位处三大独山柑山和梅山之间,期间有连通奚国和雷国的回旋形商道贯穿其中,也可以是一个重要的商道驿点。

    如今这必经之路上的驿点生了异变,行经的商人无一返还,渐渐也微弱的影响到了两国的经济。

    流言虽然传出了一些,但有景家压着,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深究。

    严术不开口,气氛便有些尴尬。

    这条路两边都是麦田,这个季节,田里的春麦长的正旺,夜风轻拂下温柔的摇动着。

    宋衔之抬眼往远处看,漆黑如墨的一片,带着乡野的寂静。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村民正是狂化的状态,他们现在去锦水村就是等于送死。

    “今夜也很晚了,村里人都休息了,也不好突然去扰,我这里有介子屋,大家将就一下吧。”

    宋衔之也不愿看一切按原剧情发展下去,便自作主张的开口。

    既然前面的剧情都崩坏了,后面的被改变也是必然的吧。

    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介子房本只有拇指大,宋衔之将它弹到空中,便变成了一个简易的白房,落在了道中央。

    房中东西不多,都是原主置办的。

    一张床一套桌椅,外加一个衣柜,门半敞着,里面一溜白青长衫。

    宋衔之面色一僵,夺步过去将衣柜门关上。

    幸而大家都十分疲惫,也没人在意他这一举动。

    “大家今日都辛苦了,休整一番,天亮我们就进村。”唐棠十分自然的盘腿在地上坐下,默默将座位留给了剩下的人。

    “严友,明日便劳烦你为我等带一下路了。”

    宋衔之刚把严术拉到床上坐下,便听唐棠这样道。

    严术神情恍惚,闻言抿着苍白的唇点头。之前一路走来,他都表现的分外平静,但到底还是会近乡情怯。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已经逝去的亲人。

    柑山阴面,藏着一处断沟,连接着魔界的魔谷,便是原著中严术的葬身之处。

    原著里,严术意图残害主角,最终自食恶果,被陷入的疯魔的父母拉进了柑山,亲手推进了魔谷受尽万鬼撕咬。

    作者将严术塑造的阴沉而狠辣。因此,当时写到这段剧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书下盖楼叫着大快人心,宋衔之也赫然在列。

    但作者却从未描绘过严术心中对锦水村浓烈的情感。

    正是有情才生了恨,没有谁生来便想做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所以如今,当他真正置身其中时,对严术却只剩了心疼。

    一切因因果果,纠缠不清,是世事在捉弄。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各个中因果,便得有各自的报应。

    青河宗不应承受严术的恨意,严术也不该就此死去。

    想到这里,宋衔之垂首,捏捏严术的脸蛋,柔声道:“睡一觉吧术……”

    严术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宋衔之抿唇而笑,道:“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孩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片刻,原本乌沉沉的双眼忽而蓄起了一层水雾,还没待宋衔之开口,他便一扯被子,倒在床上蒙住了脑袋,颇有些欲盖弥彰的道:“啊,好困啊师兄……我,我先睡了……”

    宋衔之的手还落在半空中,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一团,无奈的笑了笑:“晚安……”

    “天亮,我来叫醒你。”

    之后的几个时辰,大家都分外默契的十分安静。

    天将破晓的时候,宋衔之起身将严术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清的第一声鸟叫响起,破了维持已久的宁静,关洱就跟憋坏了一样,拉着宋衔之喋喋不休:“宋宋!宋宋,把你的元婴借我玩玩呗!”

    宋衔之一脸莫名地看向他:“这东西是玩的吗?!”

    就在昨夜,他已经能尝试着将元婴召唤出来了,当时关洱就坐在他旁边。

    “怎么不能,我把我的给你!”关洱搓搓手,期待的看着宋衔之。

    宋衔之果断冷脸拒绝:“不要!”

    元婴的感官和修士自身的是相通的。也就是,别人摸他的元婴一下,都像是摸在他本人身上一样。

    这样的元婴,怎么能随便拿给别人玩!

    关洱不满地轻扯他的辫子:“为什么!我们不是道侣吗,怎么能如此见外!”

    宋衔之被他闹的没办法,刚好看见沈铎从介子房里走出来,便悄咪咪地踩着碎步挪了过去。

    沈铎自出门之后,视线便直直钉在了关洱拽住宋衔之辫子的手上,本就没多好的心情顿时多了几分难以压抑的烦躁。

    然而就在下一秒,宋衔之便朝着自己的方向移了过来,虽然不明显,但他还是看的出来他是在躲关洱。

    方才还山雨欲来的心情顿时被一扫而空,沈铎笑得露出虎牙,舌头微微抵在上面磨了磨,而后脆生生的叫了句:“师兄早!”

    宋衔之蛮心虚,心思都在如何不动声色地躲开关洱身上,一不留神竟被他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抖了一下。

    “哦,沈师弟啊,你也早,哈哈哈。”纵使心中一万个不满,面上也定要装的人模狗样。

    宋衔之就这么扯着他的挂耳假笑,幽幽地飘到了沈铎身后。

    关洱一看见沈铎,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较劲似的挺直了腰板,然而再怎么挺,也还是差了沈铎一大截。

    “你堵在这里干什么,快让开,别耽搁本尊与道侣蜜里调油!”

    关洱这是不会用词还非要开口,听的人一阵恶寒,宋衔之躲在沈铎背后,在心中狠狠的唾弃着他这幼稚的行为,又道,好子,敢跟反派对着干,最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铎那抹笑在对上关洱的时候便没了继续维持的耐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师兄并未结道侣。”

    关洱自是同他理论,宋衔之就躲在后面,翻来覆去听沈铎回答那一句:师兄并未结道侣,忍不住笑出了声。

    关洱一拳在棉花上,怎么都软绵绵的弹了回来,顿时气成了河豚。

    太阳最后一弦也从天边露了出来,橘红色的圆盘落在天边一线,四周绯红云霞缭绕,与这边青灰色的天幕衔接自然。

    山野寂静,原本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的村庄,逐渐显露了出来。

    青砖院鳞次栉比,包裹着其中的圆形土楼。

    有几户人家已经燃起了炊烟,鸡犬相闻,蟋蟀啁哳,是属于村庄独特的音律。

    田中不知何时零零散散的多了些忙碌的身影,田埂之上儿童奔走,为父兄提去餐食和水壶,农户之中妇女忙着喂养牲畜。

    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祥和而美好。

    严术走在最前面,一步步的走在自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道上,鼻端平淡的青草味,耳中熟悉的声音,无一不在拉扯着他走回过去。

    可这所有,如今都已经成了幻梦。

    走过迂回的青砖道,熟悉的庭院便闯入了视线,门口蹲着偷睡的老狗,老树茂盛的枝叶漫出墙院,与两年前的那日一模一样。

    院门半掩,父母轻松随意的交谈从中传了出来。

    严术眼眶温热,喉间微间微哽,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到了……”

    “这……就是我家。”

    话音落后,院门应声开。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携着一位样貌温柔的妇人走了出来,男人背着锄头,妇人挽着篮子,两人有有笑。

    正是严术的父亲严钟和他的母亲。

    “爹……娘……”

    严术在看见父母的刹那,泪便落了下来,冲了过去扑进了他们怀里。

    时隔两年的重逢……

    严术手指颤抖,摸了摸父亲裸露在外的胳膊,是热的,再抬头看母亲,依旧是温柔清丽的容貌,没有腐烂露骨。

    一切仿佛真的退回到了原点。

    然而,并没有众人心中所想的重逢的场面。

    严术死死的抱住父母的腰身,却依旧阻止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严父严母低声交谈着,往田野的方向而去,仿佛没有看见他们这群人一般。

    在场的人除了宋衔之之外,多少都有些错愕,严术则泣不成声。

    “术去游学也有些时日了,之前来信近几日便能回来,我去村头卖些鸡蛋,换些牛肉回来,他最爱吃。”

    严母笑意盈盈的着,又交代严父:“地里的青菜回来的时候记得也收一些,配着炖一锅。”

    严术一路追着他们的脚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爹!娘!术在这里……你们看看我,求你们了……”

    严钟循规蹈矩的眼睛似乎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落到严术的身上。

    眼泪濡湿了衣襟,哽咽不成声。

    任严术如何哭嚎嘶喊,那两个人却仍旧如同两年前一般,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宋衔之拉住还要追上的去了严术,低声安慰着他。

    道迂回,再看不见踪迹。

    如此境况,众人也都看懂了,只是还不清楚个中缘由。

    调整片刻,他收起眼泪,好像没有哭过一样,将众人引入了自家院子。

    院布置的分外温馨,角角落落都栽满了各类花卉,圈里养着一群鸡鸭。

    “这是我的房间,地方,大家就将就一下吧。”

    宋衔之看了眼这间屋子,虽很久没人住了,但依旧保持的十分整洁,可以看的出严术的父母对他十分宠爱。

    屋子里四面墙都靠着书柜,满满当当放的都是书,严术本就是爱书之人,攻于谋略。

    “严友,可否告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棠开口。

    当时他们接任务时,任务牌上只写着村中有难,请求青河宗救援,自己酬金,其他的并没有讲。

    他本以为是普通的妖魔作祟,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大有隐情。

    严术本来的计划早已被乱,突然冒出来的景家让他不得不考虑,应该报复的对象到底是谁。

    他本想,青河宗见死不救,放弃了他们全村人的性命,他便拿他们宗门中最骄傲的弟子们来偿命。

    可事实显然并不简单,还有……因为宋师兄……

    所以他犹豫了。

    宋衔之从进门开始便一直在观察严术,因为马上便要到这一段的一个重要节点。

    原文里,唐棠也问出了这一句话。严术的回答自然是骗他们的,只自己多年没有归家,也不清楚,这次也是听自己家中出了事情,才跟着回来的。

    他年纪,又哭的伤心,因此并没有人质疑他所的话。

    然而严术表面单纯脆弱,实则内心冷静自持,一步一个算计,将他们慢慢纳入圈套。

    现在,宋衔之看着严术,却明显见他犹豫了。

    冤冤相报,总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他还报错了人。

    宋衔之正想一句,推一把,严术却已经开口了。

    “两年前,村里的人便已经死了……”严术闭上双眼,眼睫微颤。

    “现在的他们,不过是因为我父亲的咒语,变成了行尸走肉,维持着人的模样,日日重复自己……”

    到这里,他顿了顿,咽下喉中哽咽:“日日,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每到夜晚,他们便会是魔族的傀儡。”

    到最后,严术的头已经彻底垂了下去,眼泪未眨便落。

    “什么?!”徐晓和关洱两个急脾气闻言立刻拍桌而起。

    “那我们来这里不是送死吗!”

    “是啊,本以为逃过一劫,谁知这是又进了虎口!”

    “严友你竟然早已知晓,为何路上不?你是想害死我们吗?”话的外门弟子目眦欲裂,刚刚放松的身子又神经质的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