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怎割舍
“我答应你安全归来, 你为何却叫自个儿受了伤呢?”谢予安摩梭了一下严清川的脸颊,心疼道。
易争轻轻推开门,“严大人是为了护我所受的伤,属下愧对阁主之托, 请阁主责罚。”罢, 他单膝跪拱手道。
谢予安回首看他一眼, “不怪你, 先下去吧。”
易争合上门后, 屋子归于安静。
谢予安静静地跪在榻前,眷恋地看着严清川,湿衣服坠下一滴滴雨水落地。
半个时辰后,严清川眼睫微颤,谢予安握紧她手轻唤,“严大人,醒醒,是我, 我回来了。”
严清川在梦魇中轻皱眉头,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噩梦中谢予安为她挡刀身死, 转而画面变动, 又变成谢予安同她告别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去, 无论哪一个,她都在梦境里失去谢予安。
“谢予安!”一声惊呼之后, 严清川睁开眼,看见的是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她花了几秒从梦里的惊慌中平定下来,紧紧握住谢予安的手臂道:“谢予安?”
谢予安回握住她, 顾不得自己湿漉漉的脸,将额头抵在了严清川的额头,气息沉沉地回:“是我,严大人,我回来了。”
严清川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缓,她抬手触到谢予安湿湿凉凉的脸颊上,替她拭去一点水痕后问:“怎的弄得这副狼狈样子。”
谢予安退开一点身子,怕寒气过到严清川身上,“等会同你,我先去换身衣服。”
她起身欲走,却是被床榻上的人拉住手腕,继而再一扯,被拉坐回榻上,再被严清川拥住了。
严清川像是在对此刻的谢予安,也像是在对梦境中的谢予安:“别走,别离开我。”
谢予安像是听明白了这句别离开我的深意,她楞了一瞬后,抬手回抱住严清川,一边轻拍对方的背,一边低声地重复:“我不走,不离开你,我就在这里。”
严清川在她的不断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推了推谢予安,“去换衣裳吧,等会得着凉了。”
谢予安不动,有些疲倦地笑笑:“方才想去严大人不让,这会不乐意动了,严大人替我换好了。”
严清川眼神闪了闪,抿唇:“我胳膊受了伤,帮不了你。”
谢予安立马直起身来,轻触严清川左右的肩膀,“是哪边受的伤,可好些了?”
严清川见她一脸的急色,原本刚要脱口而出的“好多了”三个字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好”两个字。
“谁叫你不让我跟着去京都,这一箭若角度再偏些,就该射中我心脏了,你就再见不到我了。”
严清川平静的着,谢予安脸色却是大变,急得上手要捂住她嘴。
“呸,别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不会叫你有事的,绝不会。”
严清川轻哼了一声,问起正事:“玉关城那边如何了?”
谢予安简单的将西行一事告知了严清川,后又提及了洛奕的身份,可到那无极阁阁主身份的时候,她却是忽然哑口了。
严清川坐直了身子,催促道:“害死我父亲的真凶是谁?”
谢予安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知道,严清川迟早会得知一切的,而真相越早得知越好。
“有何难言之隐吗?那人是我熟识之人对吗?”严清川已然从谢予安踌躇的神情中窥见了一些端倪。
谢予安缓慢地从怀中摸出牛皮袋子里从严府老宅搜出的陈年卷宗以及洛奕交给她的盛岳然和外族勾结的密函,递给严清川,“你看了这一切,自然明了。”
严清川迅速接过,皱眉翻阅了起来,她的目光在那密函上一一浏览,直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落款署名,她记得她少时还叫过那人哥哥。
安之哥哥。
盛安之,盛岳然的表字。
严清川身子一颤,继而拿过卷宗察看,竹简被一一展开,密密麻麻的案情陈述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严清川看完竹简之后,深深地埋着头,握着竹简的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她在忍耐,她在压抑,她在试图保持理智,可最终,她还是被这个真相所击垮,她的眼角滚落一滴滴眼泪砸到竹简上一个的字上,又从竹简缝隙中滑落。
“文若......”谢予安艰难地叫出严清川的字。
严清川倏地抬头,眼眶已是一片发红,眼泪争相恐后地涌出,在脸颊上淌落。
“所以害得我父亲含冤而亡,害得严氏满门惨死的真凶是我视为亲辈,满怀感激的丞相大人是吗?”
她手中的竹简应声落地,发出一片清脆响声。
“我寻了那么多年的真凶,原来一直就在我身边,是吗?”
谢予安嘴唇颤动着,没能回应严清川。
严清川突然起身,往屋外奔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谢予安回过神来后,只看见房门大开,冲入沉沉雨幕中的严清川的背影。
“严大人!”谢予安起身,立马追了出去,雨势愈发大了,硕大的雨珠劈里啪啦的砸在谢予安的脸上,掩盖住了她的视线,她抹去一把雨水,高声喊:“严大人!”
寂寥的滂沱大雨中,只有雨声雷鸣声回应她。
她冲向远方的夜色中,一边搜寻严清川的身影一边高声大喊她的名字。
一道白电亮起,照亮了一瞬漆黑的夜,谢予安顿时驻足,因为她已然在那一闪而过的闪电中瞧见了不远处空旷郊地上颓唐跪坐于地上的女子。
谢予安拔足奔过去,握住严清川清瘦的肩,试图将她拉起来,可严清川只是跪坐着不动,整个身子仿佛失重般往下沉,一同往下沉的,还有她的心。
她缓缓抬起头来,雨水和泪水纵横交错在脸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雨珠簌簌而落,得她半眯着眼,眼睫微颤,“谢予安......我好痛啊,我好痛......”
谢予安慌乱地揽住她,焦急地问:“哪儿痛?是不是伤口痛,你先同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先回去?”
严清川依旧不动,她拉过谢予安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悲切地哭道:“我好痛......”
谢予安感受到那薄薄衣物下传递而来严清川沉闷的心跳。
她收手之后,未再劝严清川跟她回去,只陪着她抱着她,在这倾盆大雨中放肆宣泄自己的痛苦。
半晌过后,严清川的哭声暂缓,谢予安垂眸看到对方肩头已经是浸染出一片暗红,她瞳孔一缩,再顾不得严清川意愿,矮身背起她后匆忙跑回了自在村,又让易争去叫来村里的大夫。
一番忙活下来,雷雨停了,天也已是朦朦亮亮了,严清川起了热,陷入了昏睡中,谢予安陪在她榻边,趴在床沿边枕着手臂也是睡了过去。
严清川醒来后,一偏头便看见谢予安疲惫的睡容,对方的眉头轻轻皱着,脸色不太好,眼下更是隐隐有些乌青。
严清川目光恍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缓缓伸手触到谢予安眉头,替她抚平那一点皱起的弧度。
谢予安身子一抖立马醒来,条件反射地握住严清川的手,口中呢喃:“严大人......”
严清川往里挪了挪身子,轻声道:“上来眯会儿。”
谢予安脱去外袍后,上了床,侧着身子看着严清川,神色难掩担忧。
严清川因着肩膀有伤的缘故,只能平躺着,她余光看得见谢予安担忧的神情,她搁在被子里的手微微蜷了起来,语气看似镇定地道:“我已经没事了。”
完的下一刻,谢予安握住了她的手,她向来手脚有些生凉,谢予安的手却永远都是温暖的,掌心温热,熨帖着她的手背。
“他定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待真相大白,严家满门都会沉冤昭雪,快了,就快了。”
严清川没有回应,她转身背对着谢予安,像是有些畏冷,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到那时,你便会离开了吗?”
谢予安身子一僵,这个她们刻意回避的话题,终于是被摆到了明面上,谢予安沉默了两秒之后,从严清川身后拥住她,刚要开口些什么,严清川却道:“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答案。”
“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该贪心的。”
谢予安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唯有脸上咸咸的眼泪滑入嘴角。
两人抱在一起,身体之间没有任何缝隙,可谢予安却觉得,她们之间似乎隔着看不见的长长的一道沟壑,她们都在努力地朝对方靠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沟壑一点点扩大。
谢予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后已是傍晚之际,严清川仍旧保持着入睡前背对她的姿势,似乎没有醒来。
谢予安心翼翼地起身穿衣离开了屋子,她离开之后,紧闭着眼的严清川才倏地睁开眼,握紧被角的手才缓缓放开。
屋外,那曹氏的祖父母正坐在院内的矮凳上闲聊,听着声音齐齐回头看向谢予安。
“咦,这不是和严姑娘当时来村里查案的另一个姑娘吗?”
谢予安微笑着点点头,“是我,我昨夜前来,两位老人家早已睡下了,所以没见着我。”
老妪亦是和蔼一笑,瞥了一眼严清川睡下的房间,问:“严姑娘身子可好些了?她前几日才来的时候脸白的啊,一点血色都没有,可是吓坏我们了。”
“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两位老人家暂且留我们在此处。”
老叟摇摇手道:“别客气,当初曹昱那两娃子出事后,是严姑娘托人到我们这来,给了我老两口不少银子,不然现在呐,我们这两把身子骨早就饿死屋中了,哪能坐在这看看这落日风光的。”
“严姑娘呐,看着寡言少语,不好相处的,其实是个好人呐,大大的好人。”
谢予安看向严清川的房门,嘴里也喃喃道:“她很好,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