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八十五天五年前她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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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5.

    顾淮左办事效率不用,等姜暖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崭新的手机,装了电话卡,里面联系人也跟旧手机上保留的一样。

    对于昨天的事情,他也不过问,跟艺棠那边请了一周的假。

    苏洐自然不会什么,本来姜暖的工作内容就不算繁多,随便拣个人都能顶上去的那种。

    八月底致行赴欧的业务取得了巨大收获,和匈牙利在通信领域的万亿级合作也陆续开展。从十一月开始,法国老牌通信公司阿尔特橙主动与致行方面进行了会谈,并在这周二的三次谈判上,最终签署了长达十年的合同,其中包含的商业价值不言而喻。

    八月的余温在十二月爆发,原先国内外网友都遗憾于顾先生在后两轮谈判的缺席,导致致行最终没能拿下法国这一块肥肉,没想到就在年底!这消息不胫而走,在海外引起广泛讨论,不少在财经领域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杂志想邀请顾先生做专访,无一例外的被拒。

    顾淮左带领高层加了一周的班,每天都忙到两三点才回濯华山上,还要抽时间和政界内圈的叔伯们吃饭,该谈得谈清楚了,该聊得也细致了,趁着朔津气温又降了八度,未来一周他直接请了年假,在家办公。

    白天的书房,姜暖蜷缩在沙发上,背靠着米黄色的针织钩花窗帘,窗外的积雪在晴朗的日子里格外刺眼,雪光照在窗帘上,勾勒出树木婆娑的倒映,像一幅随风扭曲的印象派油画。

    她手指极快地敲过键盘,上次在网上和安导他们开过一次剧本研讨会,就当中的细节进行了数次沟通。姜暖想改动一下故事的结尾,让主角们都能拥有一次与过去重逢的机会,不负青春韶华。

    不能生硬、也不能突兀,起承转合都要行云流水般的衔接自然。她改了两个多时,管不住视线朝斜对面瞟去,认真工作的男人连头发丝都充满了魅力。

    旋即撇了下嘴,在家还穿得跟上班一样正式。

    入了冬他好像又白了一些,皮肤不似夏日时布着一层汗,白腻光泽。现在的白,有一种临近冬日的苍白,宛如寒风中巍峨屹立的苍松,覆了一夜的雪,每根细细的、尖尖的松针都沾上了白,散发着这时节的温度。

    偏生他面部线条凌厉流畅的不像话,五官精致挑不出瑕疵,纵使神情再寡淡冷漠,一个细微的抬眸,都充斥着力量。

    姜暖看得出神。

    顾淮左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目看向她,“饿了?”完,还看了眼电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姜暖闻声回神,眨了眨眼,“没,怎么了?”

    他望了望那双蹬出绒毯外的脚丫,穿着红色的袜子,漂亮的足弓有些可爱。顾淮左移开目光,对上姜暖诧异的水眸时,面上也不露半分情绪,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还在跟下面的人开会似的。

    “你一直看着我,我专注不了。”

    “我没看你!”光是反驳还不够,她用力地将脑袋转过去,掀开窗帘望向外面,却被明晃晃的雪色刺得睁不开眼,也不想被他笑话,懊恼地转身,背对着他!

    顾淮左心底轻哼了声,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点漆黑亮的长眸带有一点柔软。他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是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暖背对着他解释,“我刚在改东西,正好找点灵感。”

    “哦,”他淡声应了句,“什么灵感,要从我身上找?”

    “……”姜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颊骤起的热意,“没从你身上找!”

    “行,”他冷冷清清的问,“那是什么灵感。”

    姜暖总不能,我笔下的男主没你这么有魅力,所以想从你身上找点儿灵感吧。她懊恼的将盖在腿上的毯子直接拉过头顶,闷声闷气道:“睡觉,找灵感!”

    毯子不够长,露出红色的袜子,厚厚的棉裤包裹着细长的腿,看上去舒适暖和。什么灵感非要睡觉才能找?还是,她在找睡觉的灵感。

    顾淮左略微弯了弯眼睛,重新戴上耳麦,听下面的人做回报,“挑重点。”

    夜里,姜暖密不透风的躲在被子里,捏紧了被角,可怜巴巴的瞪向站在床边想要给自己找灵感的男人。

    他面不改色的了几句正常时候压根不可能的话。

    姜暖听得面红耳赤,气不过的辩驳:“我怎么可能找这种灵感!?”

    顾淮左压住笑意,继续冷着脸,音色淡然,“你自己的。”

    “你误会了,我不需要这种灵感,也不想遇到过审问题,”姜暖义正言辞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眼睛朝不远处散落的衣服瞟去,“你,快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不行,”他身体朝她压了下去,隔着绵柔的软被,额头相抵,不容拒绝的道:“给你补充点知识,为你好。”

    “?”闹哪样啊,她根本不需要这种灵感!可又抵不过他在床上的霸道,半羞半恼地随了他的意。气不过在他肩头咬下一排牙印,姜暖望向他暗沉如海的黑眸,细声呜咽,“我,我也给你,补一排牙印,好不好?”

    顾淮左没接话,回应她的是更沉更重的喘息声,紧紧地贴在她耳畔,滚烫的呼吸一声一声拍在她身上。

    着了魔。

    —

    隔天,晴光万里,院子里的积雪不见消融,屋檐挂着的冰钩亮着尖尖的角。

    顾淮左有事要出去了一趟。姜暖一个人在家,顾竹西拿着试卷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丫头装模作样了几分钟,四目相对时,无需多言便敲定主意!

    两个人各忙各的——一个人负责关灯拉窗帘,开电视找电影;一个负责准备水果、零食和奶茶,窝在一条毯子里,互相依偎着享受提前到来的寒假。

    跟顾淮左一起外出的人是岑言。

    李叔以为是新来的年轻司机,目送轿车在山上宽阔的柏油路上远处踪影,苍山翠微叠嶂,浮雪银白似带,自己就老了吗?

    他内心不禁感叹:司机这个行业都要内卷了,不仅要年轻的,还要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吗?

    “程园那边已经交代了,当年视频是他交给陈康乐的。”岑言言辞简练,一边开车,一边反馈工作。这几天顾先生都在水云间别墅,没机会当面汇报,虽然这些事情他都在办好后的第一时间通过电话联系过顾先生了。

    顾淮左眼都没眨一下,面色冷清到看不出一丝情绪。

    岑言也不多言,直到车驶出濯华山范围,顾先生还没今天要去哪。岑言问:“顾先生,要去柳巷仓库吗?”

    “不用,”他,“去秋南苑,3号。”

    秋南苑是城北的别墅区,岑言将车停好,而在旁边还停了一辆低调的奥迪。他跟在顾先生身后,进了白色洋房。

    客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相周正坚毅,身材魁梧硬朗,一双锐利的眼眸因为长时间的紧缩而显得干涩,眼珠上抬下垂间微妙的情绪转变,似挣扎,似犹豫不决。

    他在思考。

    耳根灵敏的一动,他在听见门后脚步声响起的瞬间,率先站起身,面朝门口方向。几乎是同一时刻,门被开。

    男人凝重的面色在见到顾淮左时稍有松动,“顾先生,您来了。”

    这间别墅也装饰的极为典雅,里面却不见佣人。岑言接过顾先生的大衣,挂在一旁。

    顾淮左侧头朝方强华看了眼,微一颔首,轻车熟路地去了二楼的书房。

    因为侄子方寻攸了刘伟的事,是顾淮左替他摆平了刘伟这个二世祖,方强华自然是欠了顾淮左人情。今天顾淮左要查的事,恐怕会得罪上头的人,权当是还他人情了。

    方强华目光凝重,心底暗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密封好的档案袋,径自上楼去了。

    书房里,方强华将黄棕色的档案袋放在书桌上,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上面,将纸袋推到了顾淮左面前。

    男人没接,睫毛一掀上抬点漆黑眸,直接问脸色肃穆的方强华,“你看过?”

    方强华摇头,斟酌用词,“这事都过去五年多了,姜姐是在磬霞派出所报的警,没到我这里事情就结案了。”

    所有他能收集到的资料全部整合到了一起,装在这个袋子里。只希望顾家人通情达理,自家的矛盾自己解决,不要波及无辜就好。

    顾淮左没话,手上拿着烟盒叩击桌面,凌厉的边角搭在光滑的实木桌上,发出锐利的响声。片刻后,他下巴微抬,“辛苦方局走这一趟了。”

    方强华,“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顾淮左眼神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带上门。

    书房里就剩他一个,丢下手里的烟盒,拆开了档案袋的火漆,翻出里面的材料。

    姜暖的字迹,他见过,也模仿过几年,娟秀的行楷,每一笔都流畅衔接的恰到好处。

    头一次见她的字写得断断续续,一个‘暖’字偏旁,断了好几笔,仿佛写字时整只手都在颤抖一样。

    医院的检查报告——身体器官有□□的损伤……人体精.液鉴定…

    判定结果是医生潦草的字迹,陈年旧纸泛了黄。

    一叠材料看完,他心都被撕成碎屑了,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终于明白她写字为什么会抖成这样。

    空气稀薄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心脏抽搐的扩张,血脉喷涌的速度,心疼到了极致,持续不退的绞痛盘桓在胸口。

    顾淮左眼眶下是一片刺目的暗红,冷硬的面孔上只剩下化不开的阴郁。他视线在材料的登记时间上停留了许久,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她才刚过了十九岁的生日。

    在牛皮袋的最里面,还有一个U盘,是姜暖被侮.辱的视频。凌乱的大床,白皙孱弱的身体,被抓起的长发,皮带鞭笞的血口,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伸直了脖子疯狂的呼喊——救命,救命啊。

    ……

    视频内容很乱,明显能看出来是偷拍的。

    在末尾,身上挂着一条蓝白格子睡裙的少女一走一跛地到了镜头前,空洞的双眼里布满绝望,她脸上残留着未消退的巴掌印,额头肿起。

    她着着就哭了——“…不管是谁,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被他关起来,顾绝是疯子,是变态,你们不是警察吗,那就把他抓起来…”

    画面一闪,少女回头望向房门,惨白如死的脸上被惧怕填满,视频戛然而止,在沉寂的黑暗中结束。

    顾淮左手指敲击键盘,又细又长的手指因为克制不住的颤抖,输错了好几个字符。下颌线紧绷的如同折断的刀片,锋利中透着森然寒意。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输完几行代码,彻底清空了电脑数据。

    的时候,他只把姜暖当成朋友,玩伴。在学校里护着她,谁要敢惹哭她,他二话不上去先揍一顿,不管是几年级的,也不管对方几个人,他一门心思把姜暖当做自己圈地范围内的人,不容许旁人招惹。

    上初中了,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渐渐懂事起来,姜暖又乖又可爱,读书成绩也好,有了不少朋友,过的热闹又开心。再不用自己担心了,明明是件省心事,可他头一次感觉的这样平淡的日子有些空落落的,被玩伴抛弃就是这种感觉?

    当姜暖跑来找他时,他虽摆着一副冷脸,可心里早就原谅了她。你看,她就算认识了再多的新朋友,也只会拉着他的胳膊瞎晃。

    再大一些就是高中了,姜安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选择了抛妻弃女去,从工作的角度来,他有绝对的责任感,提前拯救了很多陷入危险的家庭,保护了人民。但从家庭的角度而言,他结婚生子恐怕也只是让自己的政治生涯看起来更加完满,妻子和女儿于他而言早就比不过工作了。

    从姜安出事,姜暖一无所有的那时候起,顾淮左更加确定想保护她的决心,不单单是保护,他想给她一个能平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一个自由的不被拘束的未来。

    他可以拼了命的去成长,去支撑起未来的一切,但求姜暖无风无浪的长大,不要受苦受累。

    ……

    人生,在自己都还没能掌握在手的年纪里,就妄想去守护她的一生。而等他足够强大、能给她琼楼玉宇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喘了一口气,心不断收缩,寒意密涔涔的渗入他的血液,阵阵疼痛让他心乱发麻。

    烟盒嗑在桌面发出沉重声响,从里面滚落出一根人工手卷的香烟,他甚至都没有迟疑犹豫,直接点了。

    安静地坐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久到房间里的灯越来越亮,外面的夕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成了他指尖金红烟头的一个点。

    袅袅烟雾里,没有一点凉薄的温暖可言。他夹着烟的手指都是僵硬的,机械的重复着动作,感受心脏的收缩绞痛,呼吸越发的凝滞,苦涩。

    三年前,他想,过去是恨顾绝横刀夺爱,姜暖没等自己回国就跟了他。

    此时此刻,他想,如果姜暖在那时候能坦然的接受顾绝,是不是就不会去反抗、不会挑起那个人暴虐肆意的占有欲,也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地上落了许多烟头,灰白的烟灰堆积。

    又一根点上,火光映在他黑森森的瞳仁上,见不着光。

    这样想不对,强迫一个人改变自身意志,对姜暖不公平。

    或许,他都可以不计较顾绝的横刀夺爱。前提是他有好好照顾姜暖,尊重她,爱护她,体谅她。

    他没有,他甚至都不爱她。

    爱是纯粹的感情,不管是精神层面还是生.理上,是一种令彼此都觉得舒服、被珍惜的交互。不是单方面的宣泄,更不是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加在姜暖身上。

    不过,也没必要了。

    顾淮左猛吸了口烟,紧绷着下颚,面容越发冷峻,在烟雾中透着阴郁的狠厉。

    他势必会计较到底。

    如果顾绝是个普通人,这些材料足够送他进监狱了。是谁从磬霞派出所把这个案子拦下来的,从方强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的态度上,顾淮左就证实了猜测。

    书房里弥漫着烟草淡雅的香味,死一般的沉静,而这股沉静又在不断吞噬着人类情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一点一点,让思想和心脏与窗外的夜晚一样,不分彼此的暗沉,沉没在地平线之下的深渊里。

    直到手机滴答的铃声响起,破了房间内凝固冻结的静谧。

    指甲在掌心扎了根,骨节绷得发白,都忘记该如何蜷缩伸展了。顾淮左将烟按灭,掏出帕子,将掌心粘稠半干的液体擦拭掉,拿起手机看了眼。

    被黑暗吞没的双眼进了一丝光,凝滞的心脏缓缓的跳动了一下,在书房里是如此清晰的声响。

    他反复擦拭着双手,凝固的血浆在模糊的伤口上来回反复的揉搓,疼痛会让人清醒,也会让人沉迷。

    顾淮左接了电话,在听见女人轻细中带着埋怨的声音时,眼底泛起从未有过的酸涩热意。

    “你在开会吗?”在姜暖娇气的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你媳妇要饿死了’之后,听筒里一片寂静,没有往日低沉的笑声传来。

    她不免有些心虚,自己是不是扰到他了。

    “那你先忙,我挂了?”她心询问着。

    没有自己的答复,她不会先挂电话,这是他们第一通电话里就有的默契。因为喜欢,因为纵容对方的习惯,也因为舍不得挂断,就算没什么想的了,还是舍不得挂。

    顾淮左紧抿的唇微微松开了丝缝隙,气流都不稳重,他只想喊喊她:“念念。”

    “我在呀,”她语气立即鲜活起来。

    她只是简单的回答,顾淮左脑中瞬间就浮现出她展眉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那么容易满足的她。

    “你怎么了?”姜暖发现他今天喊自己时,语气是少有的沉闷,嗓音也不复往日的清越,只是听着都教人揪心,“淮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话。

    她着急了,“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好不好?”

    “和岑言在外面,”他试图安抚她不安的猜测,也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准备回来了。”

    “是吗,那你们路上慢一点。”有岑言在,姜暖便没多想道,摸着饿瘪的肚子,扁扁嘴,“我让杨阿姨再加两个菜,你帮我问问岑言想吃什么?”

    “问他做什么?”顾淮左不想简单的结束通话,他想和她多几句话,在回去之前,消化掉所有心痛难抑的情绪。

    “他陪你忙了一天,一起吃个饭怎么了,”姜暖抬抬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再了,岑言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吃饭。”

    我们,是一个美妙动听的好词。不足以抚慰他被吞噬的情绪,但也能舒缓紧绷着的神经。这些事姜暖不曾同他提过,便是不想让他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大抵上是知道的。

    同样的,他也不想让姜暖知道。

    她就像现在这样,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有热爱的工作,有喜欢的爱人,一辈子他都愿意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