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苋蓁和御倾枫离去后, 风无谢独自在前殿外站了许久。

    那一片罂粟花仿佛开得更盛了，覆盖了他的整片眼界。天山久未见厚重的冰雪了，如今随处可见的, 都是那些明艳的花叶。是他的苋蓁最喜欢的东西。

    他忽然有些等不及了，想早点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好将她带回天山, 带到自己身边。

    这一次，无人能阻他了。

    “人已经走了。”

    虞叔缓步走到了他身侧, 眯着眼睛笑了下。

    风无谢仰头往上方看了看，眼眸里都带满了笑意，“我以为, 她会忘了我。”

    幸好。没有。

    风无谢掩不住笑, 偏头看向虞叔，问：“礼挑好了吗？我明日就去章莪山。”

    他只想赶紧见一见玉繁, 可以早些时候去魔界, 去见花苋蓁。

    虞叔微微笑着：“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随主上一同前去。”

    他完，目光看向前方, 接着又道：“祝幽回来了。”

    风无谢抬眼, 伴着细微的响动，霜白的身影隐隐约约显现在了眼前。

    “事情查清楚了？”

    祝幽走上石阶，上前俯首道：“如主上所想，那九尾狐, 的确是当年自青丘山跑出来的。”

    风无谢伸过手, 一朵罂粟花落到了掌心。

    “属下已经将此事透露给了丹穴山, 想来，桑芜上神会处理好的。”祝幽微微仰头看向他, 面上多出了几分惧意，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风无谢眸光动了动，扯了扯罂粟花的花瓣。

    祝幽低下头，手指隐隐在发抖：“......是关于灵芪山的。”

    风无谢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猜测道：“沈楠他们出事了？”

    祝幽摇头：“不是。”

    风无谢转着手里的花瓣，量了祝幽片刻，将语气放得轻缓：“你且吧。”

    祝幽转了转眼珠，瞥了虞叔一眼，看到他点了头，才敢开口：“是关于荆绪扬。”

    风无谢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问：“他不是凡人吧？”

    “他——”祝幽顿了顿，道，“他是天宫的五皇子。”

    风无谢低声笑了笑，像是突然间生了几分兴趣。

    祝幽原本紧绷的神色在这瞬间舒缓下来，接着方才的话：“苋蓁姑娘历劫之前，玉繁前辈曾为她改过一次运道，让她平安度过此劫。”

    “那五皇子，曾在昆仑山见过苋蓁姑娘，对她念念不忘。在得知此事之后，便求了天帝陛下，让他一同下界。”

    “只不过他在下界之前，去了一回司命阁。”

    “继续。”风无谢平静地点点头，神色并无异样。

    “主上在凡界之时，可否是拾到过被遗弃的话本？”祝幽问。

    风无谢眸光沉了些，淡声道：“你。”

    “五皇子请得司命改了命簿，给他和苋蓁姑娘牵线。”

    “荆绪扬此人，本是不存在的。司命令他的徒弟为五皇子编写了一段故事，顺着那故事改写了命簿本，想要苋蓁姑娘能因为凡界的一段情对他难以忘怀。”

    风无谢忍不住再次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罂粟花，心中瞬间了然：“可他们不知道，我并非凡人。”

    “是。”祝幽应话，“司命改写好之后，便烧了那话本。可主上此番历劫，本就不是顺应天道的......”

    “所以即便下界化作了凡人，所经历之事也是不受九重天所管控的，因而使得那话本落到了凡界，也致使一切都乱了。”

    风无谢抓了抓手心的花瓣，顷刻间将其变作了屑沫。

    祝幽轻呼了口气，凝眉道：“这九重天的神仙，的确是胆子大。”

    祝幽着，再次看了一眼虞叔。

    风无谢轻轻吹了下掌心的屑沫，神色仍旧平淡，没有言话。

    沉静片刻，虞叔攸地开口问祝幽：“你觉得，司命一个修行不过千年的神，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祝幽面上一怔。

    半响后，他惴惴开口：“为了讨好五皇子，倒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虞叔莞尔一笑，平静且淡然地同他：“苋蓁姑娘身份贵重。且不论魔界与玉繁上神的关系，单她是花离上神的孙女这一点，这神族之中，就无人敢轻易得罪她。”

    “这五皇子的母亲，出身不高，他本身也资质平凡，天帝对他尚且不看重，司命又怎会愿意帮他做这样的事？”

    祝幽不解地看着风无谢：“主上，那此事......”

    风无谢面不改色，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变得冰冷:“天帝是万般不愿我与魔界扯上半分关系的。”

    他以为，真的是他在连累她遭罪。

    他以为，事情过去了也就罢了。

    风无谢闭了闭眼，温和笑意里染上了淡淡的怅然，哑声道：“我与她......这一世原是可以相守到老的。”

    “那五皇子，委实是可憎！”祝幽忿忿道。

    话毕，他又重新看向风无谢，试探性地：“天帝若有心阻拦，那主上是否要多考虑一番？”

    风无谢唇角涌上一抹讽笑，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事情，要与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我爹娘在世也干涉不了半分。”

    九重天宫近些年来，怕是太宁静了些，总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风无谢揉了揉眉心，想起了花苋蓁嗓子受伤之事，吩咐祝幽：“你去一回灵芪山，把玄明灯拿回来。”

    祝幽忙应声：“是。”

    听祝幽起的时候，风无谢本还觉得心境能淡然着，可脑中静了片刻，越想越觉得烦躁。

    “虞叔，那酒再拿一些给我吧。”他走回屋的路上，对身后虞叔了句。

    虞叔犹疑着，片刻后，劝他道：“公主殿下嘱咐过了，那酒不可多喝。”

    风无谢侧目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朝他喝道：“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虞叔面上笑意依旧，却是没再言话了，陪着他走到屋外，转身去了藏酒的地方。

    那酒喝下去，没多久便来了醉意，原本烦乱的心境，变得愈发糟了。

    风无谢头一回觉得酒是苦的，饮完一坛后，丢下空酒坛，终是没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本是想等明日见了玉繁，再去魔界看花苋蓁。可眼下实在太想看到她了。

    没有见面之前，他还能稳住心神，告诉自己等一切事情都安定下来后，再去找她。可是见过了面，他完全没办法再压抑心底的思念。

    他想在这一刻就见到花苋蓁，想抱住她。

    夜晚的不姜山一片昏暗，风无谢醉意有些浓，顺着记忆寻到了魔族宫殿。

    他心中所想所念，皆是花苋蓁，许是正因如此，胡乱走着就到了花苋蓁待着的地方。

    他来时并无发出丝毫声动，没有惊扰到任何人，这魔族之人，也未曾发现他。

    花苋蓁这一夜也喝了许多的酒，是花落蘅特意从丹穴山拿来给她的。她酒量甚微，喝了不到三杯便醉醺醺的了。

    她本是想回屋睡一觉的，可脑袋晕乎乎的，心里又有些难受，在寝屋前的那棵甘华树待着吹了会儿风。

    今日她阿爹又训她了。她身子未好，却还跟着御倾枫胡乱跑，叮嘱她好好待在魔界歇养，莫要惹得她娘担心。

    她果然是捡来的。

    她爹心里只有她娘。

    花苋蓁握着风无谢给她的那支玉簪，盯着看了许久。

    她好想风无谢，想现在就见到他。

    花苋蓁闭上了眼，意识恍惚间，隐约听得了轻缓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视线落到了树下的那道人影身上。他的面容映着此时倾洒下来的月光，皎皎生辉。

    花苋蓁呆滞了一瞬。

    并非因为这里无端出现人影，而是——

    这个人，是风无谢。

    “无谢。”

    她悄声唤了唤他的名字，微微动了动身子。灵力尚未恢复，还是醉酒的状态，她腿脚软了软，从树上掉了下去。

    花苋蓁心里平静无异，没有落地，底下风无谢稳稳抱住了她。

    她抓紧了风无谢的衣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想要问他什么，却又在这一瞬忘记了自己要问的话。

    “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风无谢低哑着声问她。

    若真摔下了地，岂不又要遭罪。

    花苋蓁靠上他的肩，才察觉到自己此刻闻到的酒味是风无谢身上的。

    “你身上好浓的酒味。你喝了多少酒？”

    风无谢浅浅一笑，碰了碰她的唇角，应她道：“一点点。”

    “那你会头疼吗？”花苋蓁又问。

    “不会了。”

    花苋蓁整个身子倾靠向他，“我好困，想睡觉。”

    “我抱你回屋。”

    花苋蓁轻轻闭上了眼，又细声了句话。声音很很轻，风无谢没听清。

    风无谢将她抱回屋，放到床上后，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像，有点发烫。

    他往屋中扫视一圈，只有窗边燃着一盏弱弱的烛火，心里猜测：她是不是，不喜欢太亮堂。

    “无谢。”

    花苋蓁以为他要走，扯住了他的衣服。

    她手有些用力，一下将他外衣扯开了。

    “无谢。”花苋蓁喊了他一声，想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手指碰到他后颈，摸到了一道略深的伤痕。

    “这疤痕，是怎么回事？”花苋蓁双目睁开了一些，盯紧他的眼睛，想要听他的回答。

    风无谢轻轻笑了笑，“一点伤，无碍。”

    花苋蓁心里一抽，脑中回想起在钟山国的那些场景，不禁又哭了出来。

    “别哭。”风无谢最是见不得她的眼泪，在她眉眼处吻了吻。

    花苋蓁攥紧他的衣服，话带上了哭腔：“师兄，如果一切能重来，你还会喜欢上我么？”

    “会。”仍旧是没有任何迟疑的，风无谢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怎么舍得不喜欢她。

    风无谢抹开她眼角的泪，低语道：“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喜欢你。”

    “无谢。”

    “我真的好想你。”

    花苋蓁微微抬身，闭眼凑到了他唇边。

    风无谢抱住她，再也端不住素日的稳重和心底的压抑，扶住她的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到这种地步。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花苋蓁带回天山，让她日日夜夜都陪在自己身侧，再也不能离开他。

    他想要每夜都抱着她入睡，想要吻她，想要好好疼她，好好爱她，想要她的人和心都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花苋蓁被吻得眩晕，唇舌僵硬，身子在这一阵都动弹不得了。

    风无谢不舍地松开了她，让她再次躺下去，顺着她侧脸落下密集的吻，呢喃道：“我也很想你。”

    “苋蓁，我最无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你。”

    他在花苋蓁脖颈轻轻咬了一口，扣紧了她的手指。

    花苋蓁心口一阵跳动，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风无谢被她惹得浑身灼烫，心里如被细爪挠着一般，难熬万分。

    “无谢......”

    风无谢按住她有些不安分的另一只手，艰难地喘了口气，“我先回天山了，明日再来看你。你灵力尚未恢复，要听你叔父的话，别乱跑，好好待在这里。”

    花苋蓁脱开手，紧紧抓住他，叫道：“无谢，别走。”

    她凑上来，在他唇角蹭了蹭，不知趣的一直招惹他，嘶哑着声：“你不要走，我想你陪着我。”

    风无谢不忍推开她，却又情欲难忍，委实受煎熬。

    “此处是魔界，我们——”

    “你带我走。”花苋蓁随他坐起身，伸手抱住他，埋进他怀里。

    风无谢脑中一阵恍惚，僵着手抓住她的肩，难受着喘着气息，好半天不出话来。

    片刻后，花苋蓁松开了手。

    风无谢气息松缓几分，正想开口让她躺下歇息。花苋蓁却又靠上了他的肩，手背贴上他滚热的脖颈，轻声：“你带我去天山，带我去你那儿。”

    风无谢闭了闭眼，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后背隐隐升起了一层淡薄的汗，引得他身子不自觉开始发颤。

    “苋蓁......”

    风无谢许久之后才轻轻将她推开了一些，哄着她：“我带你走。你先躺会儿，我需得去见见你叔父。”

    花苋蓁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依他。

    “他不会的。”

    “你现在就带我走，好吗？”

    真是会折磨人。

    他早晚得被花苋蓁折磨死。

    风无谢抱紧她，终归点了头：“好，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要：

    【谢谢有喜欢的可爱，不会弃坑，不会断更，保持初心，会一直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