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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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苋蓁喝了太多酒, 那一阵哭得伤怀,昏醉了过去。

    一整夜头疼欲裂,脑子阵阵糟乱, 委实是煎熬。

    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朦亮,整间屋子都透着一阵寒凛, 窗外的风刮进来落在身上,冷冽到了极致。

    花苋蓁双目惺忪, 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下床推开了房门。

    她霎时一愣。

    天间飘着凌散的雪花,地面已经覆上了白茫茫的一层。

    这是......下雪了?

    这个时节, 不应会下雪吧?

    而且她记忆里, 不姜山从不曾下过雪。

    花苋蓁轻轻闭上眼,原本空白的脑子刹那间想到了风无谢, 不受控地掉出了眼泪。

    “公主。”

    阿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 温温唤了她一声。

    花苋蓁缓缓抬起手,雪花飘落到了她掌心。她手有些凉,这雪竟一直没有融化。

    “阿念, 我还应该喜欢他么?”她声音嘶哑到快要听不清。

    阿念没应声, 走进屋拿过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公主,外面凉。”

    “我二叔昨夜很担心我吧?”

    她依稀记得,她在昏迷之前, 听见御倾枫问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

    花苋蓁闭了闭眼, 哽咽着:“……我记起来了。”

    阿念神情怔楞, 心疼地道:“公主,已经过去了。”

    她记起了四百年前, 她随着花落蘅去蓬莱岛,中途逢一道天雷,被砸到了凡界。她修为尚浅,灵力低微,碰着一花妖,被其所伤。

    那个时候,她遇见了风无谢。

    后来怎么样呢?

    她身受重伤,他将她回了天山。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就是那个天山尊主、风筠上神。

    不可否认,第一眼看到他,她便心动了。

    她曾也听到过许多关于风筠上神的传言。可那些话,好似都在着他身份如何尊贵,心性如何清静无欲,活着的那万年间,尘世间一切人和事,在他心底仿佛都是虚无缥缈的。

    她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谎称她是蓬莱岛一罂粟花所幻之仙,蓬莱岛的人,都唤她粟粟。

    她记得,天山的那些仙神,都是很喜欢她的。

    她欢脱的性子,可以同每一个人交好,他身边最亲近的祝幽和虞叔,也都很喜欢她。

    接触的那三年,他虽由着她待在天山,但她鲜少看到他笑。他也甚少同她话。

    后来一日,她终是压抑不住心底的爱意,在醉酒之后,大胆地吻了他,同他了自己的心意。

    她同他:

    “上神,我喜欢你。”

    “我想要就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

    当时她神志已经迷糊不清,他没有给她回应,她也来不及多后来的话,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她并不知那三日间天山发生了何事,她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已经白了头的他。天山连着下了三日的雪,白茫茫的一片。自那之后,天山的仙神,也都变得沉静无言,不似先前那般对待她。

    她听祝幽:天山是不会轻易下雪的。

    但是那三日的大雪,堪能淹没了整座山。

    她心里隐隐想:大概已经得到他的回答了。她可以离开了。

    她心中万般不舍,耗了些许灵力,在后山浇灌了一整片罂粟花。他看到那些花的时候,难得的对她笑了。

    她当时对他:“上神,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他应她道:“你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笑。”

    他又:“你若愿意,便一直这样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受伤。”

    她只活了短短百年,觉得自己听到了这尘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他分明容着她在天山待了三年。他分明与她了那样的话。他分明在她昏迷之时守了她三天三夜。

    她以为,他心里或多或少是喜欢她的。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直至那日,他们在东荒云城的灵狐山,碰着了当年被封印在地底深处的上古凶兽梼杌。

    那凶兽修为非凡,昔年她外祖花离上神同风玄神尊联手,才仅能将其封印。

    她受伤之际被人推下了封印之地,沾染了一身的戾气,双目被灼伤。她的血开启了封印的结界,导致梼杌跑了出来。

    他将她从封印之地带出来,梼杌追过来的时候,她为他挡下了那一掌,被得浑身灵脉断裂。

    她倒在他怀中的时候,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声音:“上神……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啊?”

    “哪怕……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也看不到他那时的神情。

    她想: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喜欢上他,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忘了他。

    她以为,那番被伤的浑身骨脉皆断,凶兽戾气将她的神格抵散,自己必是要死的。

    却不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安然回到了不姜山。

    许是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念着自己可以忘掉。她醒来之时,便真的忘了。那段过往,似乎被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一个黯淡无光的角落。她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了那个人。

    可谁能想到,百年之后,她在东荒云城看到他的那一眼,又令自己的心掉落到了那处深渊,不可自制。

    花苋蓁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她从来都看不懂他的心。

    约莫在他以为的罂粟临死前,他都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不愿再与自己一句话。

    可他若喜欢花苋蓁,那份喜欢里,有几分真心?又掺杂了几分对于罂粟的怜悯。

    当年的罂粟没有令他动心半分,如今的花苋蓁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喜欢呢?

    “我竟不知,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阿念劝她道:“公主,莫要伤怀了。君上和殿下昨夜都一直在担心你。”

    花苋蓁丢开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很随意地坐到了石阶上,望着漫天白雪,“他心里的人是谁,似乎我都没办法再面对他。”

    “因为我知道,当年的那个罂粟就是我自己。”

    “公主……”

    “阿念,我觉得自己好累啊。”

    阿念随着她一并坐下,花苋蓁无力地往她身上靠了去,“我从前一直以为,感情这回事,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当年是我少不更事,无所顾忌地想要留在他身边。可最后我害了他,害了自己,害了云城。”

    风无谢......他应是喜欢罂粟的吧?

    可是当年的那个罂粟已经死了,应当随着后来被封印的凶兽梼杌,一并沉散在灵狐山的地底深处,再也不复存在。

    她上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大雪,便是在天山之时吧。

    “阿念,我是不是错了?”

    花苋蓁捏着手里久未融化的一片雪花,贴在脸上让自己感受着凉意。

    阿念没再应声,静静地陪她坐着。

    许久之后,花苋蓁止住了心底的那阵滞痛,也彻底散去了哭意,起身回房穿好了外衣。

    昨夜御倾枫同她好,今天会做糕点给她吃的。

    算着时辰,他应已经在忙活了。

    花苋蓁理了理衣发,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又寻了素淡的胭脂给自己抹了点,才随着阿念去了后厨。

    “公主,落蘅姑娘昨夜来过了。”临近门外,阿念忽然间止步了一句。

    花苋蓁偏头扫了她一眼,没言话,径自往里走了去。

    不近不远的,她听见了御倾枫的声音:——“这些是给蓁蓁吃的,你先别贪嘴。”

    花苋蓁将脚步放得轻缓一些,慢慢走到了厨房门外,停下脚步,侧头往里看去。

    桌上放了两盘酥饼,花落蘅坐在桌前,很是无趣地尝了一块。

    御倾枫又端来一盘,对她无奈:“难得蓁蓁能吃得下东西,你便别在此凑热闹了。”

    花落蘅放下了手中正在吃的那块,抬眼看向他:“这些事情不应该让那个谁去做吗,怎的都把你当厨子使唤了。”

    御倾枫失笑,“谁让你们都不想吃钰鄞和阿念做的,咱们魔界缺厨子,我只得自己来了。”

    花落蘅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倏地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轻轻:“可我不想你这么累。当年苋蓁出事,姑姑他们都去了蓬莱岛,就留你在此收拾烂摊子。”

    “好了。”御倾枫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只是做点吃的,有什么可累的。”

    花落蘅松开手,扯着他的衣服移步到了他眼前,“看你受累,我心疼。”

    御倾枫轻轻揽住她,俯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口,低声问:“真心疼?”

    门外的花苋蓁:“......”

    她长吁了口气,终是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一步,轻轻咳嗽了一声。

    御倾枫下意识地松开花落蘅,尴尬地往门外看去,对她道:“蓁蓁,先吃点东西吧。”

    花苋蓁顿时又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应当直接离开的。

    她犹豫着迈步走了进去,坐下吃起了糕点,顺口问了一句:“落蘅姐姐何时来的?”

    “昨夜过来的,那时候你已经睡下了。”花落蘅坐到了她身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花苋蓁伸手接过,又问:“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二叔吗?”

    花落蘅点点头,“是有点事。”

    “北海龙君的儿子百岁宴会,北海着人送了帖子到昆仑山,我四叔不愿意去,让我来问问倾枫。”

    花苋蓁脑中静思片刻,攸地道:“我认得北海三公子,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那你去?”御倾枫插话问。

    花苋蓁摇摇头,“还是罢了吧,我不爱凑那个热闹。而且我不喜欢那位北海葭媛公主。”

    花落蘅应她道:“也好。”

    她瞄了眼御倾枫,接着又道:“省得碰着天山那位。”

    花苋蓁吃东西的动作顿住——

    “你谁啊?”

    花落蘅漫不经心道:“风筠上神啊。”

    花苋蓁攥紧了茶杯,勉强笑了笑,“我不会再见他的。”

    话毕,她又禁不住好奇,问花落蘅:“他为何也会去?”

    花落蘅冲她眯眼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言,你别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

    【前尘之事有点复杂,苋蓁的记忆比较浅,后续会从头到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