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碰面 霍以南和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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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以南送过时雾不少东西。

    他从来不是吝啬之人,自己喜爱的,送给她,知道她喜欢的,也想方设法送给她。大大都有,从没去霍家之前,他就想着怎样给她买文具店里,那种漂亮的,带香气的橡皮擦。

    岁月流逝,信物几乎不曾保留过。

    发卡是少数留存之一。

    可能它比较实用,日常随处可见,每天总会习惯性地往头发上一别。

    也可能它是霍以南用自己第一次赚来的钱买的,几千块,对现在的他们来不算什么,但对当时零花钱有限制的他们来,是笔不的数目,所以也珍贵很多。

    时雾戴它很多年,戴到上面的花色都磨损殆掉。

    前段时间,霍以南发现这枚发卡显旧,要给她换新的,时雾没答应。

    好歹也不答应。

    毕竟是佩戴很多年的东西,掺了两人的回忆。

    霍以南最终依她,没重新把发卡换掉,但是把上面的钻给换了,镶嵌一枚新的。

    时雾知道他现在有资本,问他钻石买的多少钱,他当时没出个数,只不贵,让她安心戴着,丢了再换。

    时雾哪舍得随随便便就那样丢了。

    这次她被酒桌上那不心当饮料的半杯酒弄得迷糊,才不心叫人拿了去,当时就红了眼,急冲冲去争夺。

    她人看着娇,看着没什么威慑力,但真凶起来的话,没点本事也招架不住。时雾又是玩真的,被惹毛后,那指甲都变得尖利,直接将谭制作给抓伤了。

    仿佛眼前抢她发卡的不是谭制作,而是林思娇,是其他和霍以南牵扯不断的女人。

    那发卡设计漂亮,但瞧着还是个旧物,谭制作想不到没讨到半分便宜不,自己也被这女的抓伤,最主要的是,赶巧不巧的,还被霍家那位碰上面。

    不知他何时来的,知道多少,总归这情形对自己有害无益,谭制作眼珠子那么转一圈,开始给自己解脱:“刚刚和时姐谈天的时候,听她发卡掉了,我想着帮她找一找呢,想不到被霍先生先发现了。”

    是不是的这回事,不重要,难不成这二人其中之一还给拆穿了不成。

    尤其是霍家那位,大抵是明白过程的,但没多言一二。

    谭制作添油加醋:“时姐人长得漂亮,这发卡和她很是般配。”

    霍遇于他们不远的那儿站着,身子笔挺,明晰眉目透不出情绪痕迹,撂出去的话轻飘寡淡:“你最近很闲?”

    谭制作哑愣几秒,随即明白些什么,讷笑二声,马虎自己还挺忙的,不过赶不上霍表兄弟忙,为了不扰人,刚好他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行离开。

    走的时候是边笑边退的,就像足疗店经过严格培训的姐们,礼仪端得格外周到。

    多事人一走,周围静谧不少。

    时雾吐了些酒,脑子还晕晕沉沉的,胃中难受得很,一时半会没顾得上自己刚才拿命也想拿回来的发卡。

    随意抬起的余光,见到身侧的男人,用一块深灰色方巾,慢条斯理将发卡擦拭干净,这边酒店服务生把地板比自家还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从男人动作来看,擦拭得倒很细致。

    时雾想一会儿,“二,二叔。”

    叫得不太利索。

    霍遇闻出她身上的味,问:“喝多少酒。”

    他让她以茶代酒之前,她就喝下去半杯。

    这一问,是质问。

    在霍家长大的姑娘家,去这样的局喝酒,被长辈知道的话,少不了教。

    “没多少。”时雾不太有底气,声音微,“二叔应该不会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别人吧。”

    无缘无故,先把帽子给他扣上去再。

    对于霍遇的出现,时雾有点慌,又不那么畏怕,霍遇严格归严格,但只对他自己范围以内的人和事,像她的话,他应该是管不着的。

    方才她在酒桌上勇气可嘉,仗的倒不是霍以南在背后撑腰,而是这位在场。

    饶是她对他有几分敬畏,但那份长辈照顾辈的安全感,她也是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得淋漓尽致。

    发卡擦拭完,霍遇递给她的时候,轻描淡写:“我答应你了吗。”

    “……二叔不是爱告状的人。”

    “是吗。”

    “……”

    这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时雾忘记去接发卡,让霍遇的手在半空悬停几秒。

    他生了双极其漂亮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清瘦的骨感又刚好匀称。

    也只停留几秒。

    见她不接,霍遇便将发卡别到她头发上。

    短短的,几乎没有距离的触碰,等时雾反应过来,发卡已经别好了,她下意识摸摸头,放得刚刚好,是她以前常别的位置。

    她今晚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还没从他的话和他的动作理清楚,又听男人微沉嗓音:“现在住哪?送你回去。”

    他没过问她今晚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跳开刚才的话题,算是默认答应她,他不会告诉别人。

    时雾迈动脚步,跟在男人后头,“现在住……”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霍遇接到一个电话。

    她便噤声,在旁边默默站着,没想着偷听,可霍以南那熟悉的声音怎么都逃不开听觉的捕捉。

    隐隐约约的。

    “二叔你也在这边酒店?刚好我找你有点事……二十分钟后能去找你吗……一时也行……看情况吗?都好。”

    霍以南也在。

    时雾的大脑思绪飘转得很快。

    酒精催使下,她大脑很混乱,却依然记得他发她的那条短信,人在外面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

    实际上呢,就在这家酒店。

    他可千万别直接看见她,不然就没法解释了。

    那她对他这两年在外面沾惹花花草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也掩盖不住了。

    时雾拼命让自己迈动脚步,尽快离开这边,继续去自欺欺人。

    可等霍遇挂断电话,她一步未动。

    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眸,多了迷惑,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如何开口让他带她去见霍以南。

    是霍遇先开的口:“不舒服吗?”

    时雾一愣。

    她脸色确实不太好,呕吐后加上和谭制作抢东西,现在又被霍以南撒的谎言弄得精神不振。

    霍遇又问:“能走路?”

    时雾垂头,看自己的脚,绊上千斤秤砣似的,动不了。

    “去医院看看还是——”他一停,把决定权留给她。

    “我没事。”她下意识摆手,“只是头有点晕,找个地方休息就好了。”

    她的状态,看着不是很好。

    年长些的男人,考虑事情确实周全一些,霍遇没坚持送她回去,顺着她的意思,让酒店经理在楼上开了间套房,派专人照顾,等一宿过了再。

    带她去的是一间朝南的宽敞房间,设施完善现代化,是个不错的休憩环境。

    酒店经理不敢怠慢,派的两个专业服务生来照顾人。

    实在的,时雾不喜欢自己的空间里被外人看着,哪怕她现在不太舒服。

    “我没什么大事的。”时雾,“睡一觉就好了。”

    霍遇站在南面的落地窗前,俯看下面的车水马龙,语调平和:“那就去睡一觉。”

    “有外人在,我不习惯。”她直接把话点明,“还是让她们去忙别的吧,我不需要照顾。”

    “你不想让生人照顾,那你想让谁来照顾?”

    ——霍以南吗。

    还是二叔。

    他的话好像总留有一个缺口,引人无限遐想。

    时雾哑口无言,答不出一二。

    “先量□□温看看。”霍遇见她脸色异常,便让服务生去取温度计,“头很疼吗。”

    “……还好。”

    时雾自己试了下额头,并不是很热,她只是不胜酒力,不应该酒精过敏,不过他量一下的话就姑且量一下。

    不知道体温计什么时候送过来,时雾和他不熟悉,没话,便借口先去洗澡。

    浑身有酒味,洗个澡的话应该舒服点。

    就是她走路的时候都有些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洗澡的话会不会把自己磕着碰着。

    怕他又让人跟着自己进浴室,教点什么,时雾加快脚步过去了。

    霍遇其实挺忙的。

    忙她事的时候,还接到三两个商务电话。

    交谈时间倒是不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她在场的原因。

    成功男人大概都是这么忙吧。

    她又开始为霍以南开脱。

    他来酒店,未必就是和女人开房,也许就是忙生意呢,要喝酒,所以不想让她担心,没告诉她真相。

    她过度揣测,就显得特别人。

    自欺欺人果然好用,一番设想下来,心里没那么难受。

    脑子还是疼,晕乎乎的。

    酒桌上的酒,后劲也大,她又没什么酒量,去洗手间吐过一次,冲澡的时候又忍不住呕吐。

    吐完后,人的精力被抽走一般似的。

    时雾裹上浴巾,靠在墙上缓口气,从对面镜中看见略微狼狈的自己,两颊被雾气还是酒意熏得桃红,白皙的肩头露在浴巾外,她身材线条比例很好,天生直角肩,人看着清瘦,料半点没少,浴巾有些罩不住胸前。

    学生时代就同年纪的发育要好,那会儿霍以南年轻气旺,想占便宜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不过时雾太容易害羞,霍家和老师们教导的传统观念,让她不止一次地拒绝。

    放现在看来,成年男女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不正常的。

    时雾有时候去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霍以南在外面偷吃。

    她不是很懂这些,只看其他女生分享的经历,估摸着,应该是有一些影响吧,任谁,憋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可事情要是成定局,他沾过其他女人,那她又是不愿意的。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雾隐隐约约听见门外的动静。

    以为是服务生把体温计送来了,她便想着收拾收拾出去,发现这里没有换洗衣服,只有她穿过的,还沾有酒味,穿出去的话,澡就显得白洗。

    她裹着浴巾,踌躇一下。

    再细听,声音有些远,似乎是另一个房间传来的。

    时雾来到门口,先是拧一条门缝,确定自己判断无误后,裹着浴巾放心出去。

    不知是霍遇细心还是这里的服务生细致,在她洗澡的过程中,已经将换洗衣服准备在浴室门外的一个置物架上。

    她去取的时候,脚步离房间的门近一点,离那边的声音也近一些。

    近得她听出来那不是服务生的声音。

    是霍以南。

    他们大概是在外面谈事情,一句接着一句。

    在自家侄儿这边,霍遇话依然短缺,多数是听旁人诉的。

    领导人喜欢讲话,但真正的掌权者,是惜字如金的,出口的,往往是关键的字眼。

    听得出来,是霍以南有事想求。

    “听老谭二叔准备投资他那边的一个电影制作……稀事,二叔也开始插手娱乐圈了吗……不过这边板块的投资回报高,风险也大,稍不留神血本无归。”

    “倒不是我想分杯羹,是想着给二叔推荐推荐合适的女演员。”

    “……朋友?算是吧,我看她身上有火的体质,算推荐给二叔看看。”

    时雾准备换衣服的动作停下。

    刚刚热雾暖了她整个身子,霍以南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浑身都凉透了。

    都不用他细,她就猜到他要推荐的女演员是谁。

    除了林思娇还能有谁。

    他还真的挺为她着想惦记的。

    他和霍家二叔是血缘相连,但在生意圈,也是攀比的竞争对手,他倒是拉得下脸,为林思娇的前途,特意找上霍遇。

    霍遇到底藏得深,没直接答应,只后面再看看。

    他对娱乐圈的事不了解,对漂亮的女星也没兴趣,这次投资好像就是顺水推舟,看在和谭制作的那点皮毛亲戚关系上,给答应下来,或者算是自己对这个版块投资的一次试水。

    正事谈完,霍以南也没走。

    他平时自己挺忙的,忙得连饭都没空吃,时雾以为他每天都在开会,看报告,和老油条们交道,所以连给她回信息的空耳都没有。

    实际上,空儿都是抽出来的。

    他现在就在这儿,没事闲聊。

    聊的不是正经事,是这里的酒店服务,和另一家比起来,有点差。

    听那口吻,是住过不少家酒店。

    “我倒觉得还好。”霍遇回道,“服务往往看人下菜,你要是不满,可以投诉。”

    霍以南让步:“哪能呢,怎么着也是二叔的地盘,就不给二叔惹麻烦了。”

    骂完后又了个拐,霍以南在这方面,有点随他老爹。

    嘴皮子上的便宜和斗争,对霍遇来不足放在心上,他望了眼另一个房间的门口方向,许久未听得动静,猜不中里头的人是洗完了,还是昏在池中。

    “天晚了。”霍遇不动声色陈述,“你早点回去休息。”

    “九点,还早。”霍以南听出对方话中驱逐之意,没放在心上,“今晚喝了点酒,也在这边住下。”

    “不回十五那里?”

    “她啊。”听到时雾的名,霍以南明显一顿,“最近忙,很晚才回去,她睡得早,不太想扰她休息,所以我们最近不常见面了。”

    这理由编得还可以,没有逻辑漏洞,时雾本人都感到赞叹。

    可事实上呢,分明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时雾倚在门口,情绪就在奔溃和冷静之间徘徊,随时都可能要爆发。

    北边窗户没关,一阵寒凉晚风吹来,裹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的时雾禁不起乍起的寒意,冷不防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她为了方便偷听,身子紧挨着门,这一声喷嚏刚好够外面的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