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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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在苑不知道林沒头疼会疼一整晚,他以为的头疼是偶尔的刺疼,过几分钟便熬过去了。

    此时此刻,林沒到后来在他怀里挣扎着,情绪很不稳定,他拍着林沒的背,哄了一会,林沒疼得醒来再晕过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把他的肩膀咬出了个深深的印子。

    到了凌时分,林沒咳嗽得不停,谢在苑给他倒了杯水,想要递给他又看他的样子端不稳水杯,干脆这么喂他喝了几口。林沒可能耗尽了力气,这次睡了过去没再很快地惊醒过来。

    谢在苑看了眼茶杯的杯沿,有淡淡的血色,再轻手轻脚地拨了下林沒的嘴唇,里面全被咬住血了,因为刚刚全部咽了下去才没被自己发现。

    “让你作。”谢在苑给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转而又喃喃着,“是我不好,我也活该陪你作。”

    过来上班的主治医生再无奈地讲述了一遍林沒不愿意吃药的理由,还有对此强硬的态度,觉得绝对不能非要林沒吃。现在林沒心态那么极端,不准这样子不仅没缓解情况,还容易带来更不好的后果。

    谢在苑不是不能理解林沒的排斥,以前林沒头发不心被剪得太短,都要郁闷很久,在家都要带着帽子。然而这样不分轻重缓急,完全是对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瞎胡闹。

    “搀进饭菜里呢?”谢在苑问他。

    主治医生为难道:“也不是没想过,因为副作用大,容易被他发现,想要有效地治疗,肯定是要他配合的。”

    “我以前觉得他太聪明,现在觉得还是笨点比较好。”谢在苑望着床上睡得昏沉的人,叹了一口气。

    他近期一度对林沒的想法很复杂,尤其是听林沒饱受头疼困扰还不肯吃药,自己恨不能往林沒胃里强行塞药,告诉对方要痛都是痛在自己身上,又劝自己别和林沒较真了。谢在苑是很少脏话的人,心里却忍不住想:妈的,我居然想和他讲道理,他已经疯了,我也快被他搞疯了。

    他离开病房往地下车库走,这个时间点该要上班了,但他约了人,所以没往公司去。这是他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最近工作安排得很紧凑,明天他还得去外地开会好几天。

    开车到林沒以前的经纪公司,林沒原先的助理等待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和谢在苑完招呼,开门到了副驾驶座上:“抱歉谢总,我不太认得路了,得慢慢找。”

    “没关系。”谢在苑难得的好耐心,“找一天也没事,别找错就行。”

    助理在送走林沒后,很快跟了另外一个明星,两人进山拍戏断联到昨天,刚一有信号就被谢在苑的秘书进来电话,谢在苑需要他帮忙。

    在林沒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谢在苑就尝试联系他的助理,可惜电话一直没通,就交给了秘书去管,从中也才知道林沒已经和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情。

    “他解约没和我过。”谢在苑提起来这件事。

    “嗯,只是合同时间差不多到了,林老师对这份工作热情不高。”助理答道,“新年那会儿我们去郊外放孔明灯,别人都希望自己事业有成或身体健康,只有他两样都不沾。”

    “他写了什么?”

    “他只写了您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写。”助理回忆着,“林老师过得太单调了,平时有些丧一个人,除了您以外,他没什么在意的。”

    这在别人眼里,林沒是偏执,是不正常,但当谢在苑听到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地自责。曾经林沒把一颗心完完整整捧给自己,被自己搁置得不仅落了灰尘,还陷在了沼泽里出不来。

    他最心虚的是,这搁置是故意的。并且,这份搁置里的冷漠再多一点,他就对林沒完全无动于衷,要死要活都不会在意,再少一点,林沒不至于把自己逼近死胡同,遭这么一通罪。

    “因为林老师没控制好度,失望后难免要反弹很久。他的性格有些奇怪,有时候我完全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还是缺点事情催促他长大吧。”助理道,“接下来的日子还长,比起你们以前的那些年还要长,一切都是可以再的,谢总不用太挂在心上。”

    “我清楚他,不过现在讲这些也没用了。”

    一边听助理在剧组发生过的事情,谢在苑开着车驶入弄堂区域,因为这里太过狭窄不太好开,所以车速很慢,有几个在板凳上写作业的孩量着这辆车。

    “如果早些让林老师知道就好了,他其实一直很孤独。”助理道,“之前剧组里趣让他可以准备喜糖了,他看起来反倒有些难过。”

    谢在苑心里堵得慌,把窗户开,往四周张望了下,道:“再往前没有停车的位置了,要不然我们在这里下车?”

    助理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们两个在附近停车,走出这坑坑洼洼的由废弃建筑物改造而来的停车场。

    谢在苑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拆掉的砖头还和垃圾一样堆放着,不由晃神:“林沒真在这块地方下的车?”

    “是的,我当时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没有多问。”助理道。

    他们找到一条弄堂,助理确认了下,道:“没错,林老师在这儿往里走的。”

    如此助理就该要回去上班了,谢在苑独自走进这条弄堂,出口处有家烧麦店,挂着的牌子被白雾缭绕,朦朦胧胧的写着“鲜肉笋尖烧麦十二块钱一龙”,然后在龙这个字上又被人拿水彩笔歪歪扭扭地补了个竹字头。

    八点多,有骑着电瓶车送孩的,孩坐在后座抱着个书包,里面的书乱七八糟塞到拉链拉不上,中间敞开着,然后大人絮絮叨叨着补习班的花销,让人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那么多钱。

    这条街上全是从弄堂深处开出来的电瓶车,谢在苑靠边走,有时还要侧过身,经过他的无一例外朝他投来惊奇的目光,大概不懂这西装革履的人来做什么?与这里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我们这里什么时候可以拆迁啦?要拆,拆了十年了还没拆。”有个老婆婆搬出板凳和一团毛线球,开始毛衣,把谢在苑当做是拆迁办的。

    “不知道。”谢在苑道,“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沒的人?”

    老婆婆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我晓得!”一个孩儿叼着袋牛奶,“我奶奶还捡过他妈妈!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哦,那个就叫林沒啊,我老糊涂了,不记得了。”老婆婆面上挂不住,低头织毛衣。

    “请问伯母现在在哪里?”谢在苑道。

    “伯母是什么意思?”孩问。

    “就是林沒的妈妈。”谢在苑解释道。

    孩指了指一处被拆掉了房门的地方,:“年初七凌死了。”

    年初七,就是林沒出事的那天,如果谢在苑没有提前回来,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有哪里不对。

    谢在苑愣住了,自己要回来的事情没有提前和林沒。如果林沒是报复自己,怎么做也该是年初八做,确定让谢在苑眼睁睁看他痛苦却又束手无策,然而自己救下他完全是阴差阳错。

    谢在苑走向那间屋子,喃喃:“我就知道……”

    那间屋子的门被摆在边上,谢在苑量着这间屋子,仿佛在看人间的活地狱,根本不敢相信林沒在这里住过。

    所有的家具都很旧了,有抓挠痕迹的沙发,凳腿不齐的椅子,摔得只剩下大半个的茶杯。

    他走进去,这里被非常简单地扫了下,柜子上摆着一本老相册,上面是个和林沒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里面大多数是那个女人的,有在舞台跳舞的瞬间,也有在某处风景区的鲜花堆里微笑的姿态,翻到后面甚至有她和林正望的合影。

    所有的照片因为过于陈旧而发黄发黑,突然看到年轻时搂着这个女人春风得意的林正望,再和自己过年时看到的严肃认真的林正望一对比,谢在苑生出种荒诞感。

    还有林沒时候的照片,两岁的样子,眉间点着颗红色朱砂,眼角那颗泪痣被画成了星星,咬着手在笑。环境与此刻的房间天差地别,那是间很大的儿童房,可以明林沒有一度生活是不错的,可又遇到了变故,既然不是林正望,那应该是他母亲的娘家。

    可他母亲的娘家人为什么后来会让林沒和他母亲住在这种地方,让林沒到处去工讨生活?

    这七年里,林沒甚至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位家人,明该是很早断了往来的,也许连他自己都对这段记忆模糊到只剩下这张照片还清晰。

    他把这张照片带走了,另外那矮柜上摆着只唇膏,他认得出是林沒的,可能是不心遗漏在了这里,他弯下腰拉开矮柜的抽屉,是他母亲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堆□□。

    “宋琳。”他念着这个名字,的确是完全没听林沒提起来过。

    走出门敲了敲隔壁邻居,那户人家要去工作,没空和谢在苑聊天,谢在苑拿出钱夹给了男人一沓钱,道:“一天工钱够吗?”

    男人木讷地拿着钱,还没对发生的事情缓过来,和他确认:“真给我啊?”

    “麻烦您讲一下旁边那户人家的事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谢在苑。

    男人忙急忙点头,他舔了舔手指把钱数了一遍,再迫不及待地收进口袋里,生怕谢在苑反悔。他转身去把关掉的取暖器重新开,拉开桌边的椅子摆到取暖器旁,解释这里线路太旧,所有住户过冬全靠这个。

    谢在苑没坐椅子,只是站着,光是这样的气势,就让男人瑟缩了下。察觉到谢在苑此刻心情很差,他道:“隔壁和您没什么恩怨吧?”

    “就好奇想问问。”谢在苑道,“你要是有记不清楚的地方就弄清楚了再讲,不要添油加醋给人编剧本,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