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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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晚上的, 何修泽被科长叫去看一位刚被警车送来的病人,家属已经到了,母亲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掉眼泪。

    没有任何抱怨,何修泽赶到后快步上前去看了情况,病人受到过很大的惊吓,他是从高处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没经过及时的治疗还走了很长一段山路。

    X线拍出来是多处骨折,人在送来的路上休克了, 病人家属怕留下后遗症,抓着何修泽的胳膊问能不能治好,不能治他们马上转院。

    情况虽然不复杂, 但何修泽只能自己尽力, 给病人迅速地做好复位固定以后, 等待的家属还是放心不下, 反复确认是不是对儿子没有不可逆的影响。

    “恢复到什么程度这不能保证, 要看病人的配合情况,伤得不是很严重。”何修泽和他们。

    他莫名觉得那位父亲有一些眼熟,不止是和病人长得像,还有些神似自己的朋友,出于礼貌,他没有多看,和一旁的警察完以后,还了解到这事故的来龙去脉,居然真和林沒有关系。

    “把屋子放火烧了?”何修泽诧异。

    在林沫和警察讲的叙述里, 当时林沒和他的是把那处地方烧掉,可能是想要干脆了结,林沫发现这太难了,根本没办法做到还不被发现,于是直接往山下跑,他腿摔断了跑不远,在半路还是纠结,于是返回去,发现门口守着的人不在了,在大门前堆了草垛,把这些统统点燃。

    这里风大,屋子还用了大量的木材,火势马上蔓延开来,林沫不敢再待,强忍着腿上的疼痛,匆匆离开了那块地方。

    “我们抓到了三个绑匪正在审,火已经扑灭了,确定谢在苑他们不在里面,具体的细节还要等林沫醒过来再问问。”警察道。

    他就透露那么多,何修泽不再多问,经过这场加班他困意全无,疲惫中下意识往住院部走去,上夜班的医生看他摘下细边眼镜揉了揉眼睛,和他搭话:“你这是加班还是犯相思病?”

    “加完班犯相思病。”何修泽道。

    他摁着电梯键,电梯门开来是神色焦急的护士,差点和何修泽撞上,她看清是何修泽以后支支吾吾的。何修泽一头雾水地走进去,看护士不出去,疑惑地看向她,而护士尴尬地:“正要找你呢,何医生。”

    “怎么了?”何修泽问。

    护士眼神飘忽,语气放得柔和:“那个你好朋友……他刚走。”

    这处地方每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轮到自己头上还是没办法做到淡然,护士为难,而他无措地站在电梯里,抬在半空中的手没去摁楼层,好像自己不知道要去哪儿。

    ·

    晚上本来就看不清路,并且这处崎岖颠簸,借着月光还要躲避横生出来的杂乱树枝,实际走起来远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多了。

    谢在苑脚步放得很慢,林沒在他背上快睡着了,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炭火一样。

    谢在苑带着伤,但不敢有半点耽搁,一旦感受不到林沒的呼吸声,他会慌慌张张地喊林沒的名字,最开始林沒会应声,谢在苑和他:“先别睡,很快就安全了。”

    林沒知道他在怕什么,把谢在苑搂紧了点,故意弄出点动静来,到后来他没了一丝力气,圈着谢在苑的胳膊垂下去,谢在苑再喊他,回答谢在苑的只有风声。

    不知道林沒现在是什么状况,谢在苑慌得不行,山路本来就难走,何况再背着一个人,不心一脚踩空,整个人差点滑落下去,腾出手来握着身旁粗糙的树枝才稳住身形。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把林沒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下去站稳了,再把林沒抱下来。

    林沒被动静吵醒,他头发蹭在谢在苑的肩膀上,轻声问:“到哪儿了?”

    “半山腰。”谢在苑,这是骗林沒的,他们路程还没一半。

    林沒道:“我想坐会儿。”

    走得艰难,被背着的人也不舒服,谢在苑挑了块平整的地方扶着林沒坐下,撩开林沒的刘海看他额头上的伤,因为身体太差,伤口凝结不了一直在流血,这样下去不行,他坐在林沒边上:“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这里好冷啊,谢在苑。”林沒又闭上眼,喃喃着。

    谢在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林沒穿上,整理他的衣服:“我们现在就走,你发着烧得看看。”

    “你先下去,然后再来找我。”林沒提议。

    谢在苑怎么能让林沒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行,这事没得商量。”

    林沒肩膀酸,抬起左手揉着右肩,谢在苑忙心翼翼地捏着那处,看林沒舒展了眉心,再试着动了动他的胳膊,刚才检查过了,万幸没有脱臼。他:“你当是睡了一觉。”

    林沒疲惫到了极限,他连呼吸都是在尽力逼着自己去花力气,转头看着谢在苑的后背,衣料被压皱了一大片,沾着斑斑血迹:“这速度我们明天天亮也下不去的。”

    他们都已经伤痕累累了,林沒筋疲力尽,谢在苑也没好得到哪里去。这种山中野路,即使是寻常来爬山,也不一定能轻松应付,何况现在有着一身伤,还多带着个人。

    谢在苑猜得到林沒在想什么,和他:“我向你保证,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

    林沒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撇过头骂了句脏话,谢在苑去河边捧了水,一点点擦掉林沒脸颊蹭上的灰尘,温热的指腹摸索过那些污渍,再避开细碎的伤痕。昏暗的光线下,林沒细腻光洁的皮肤有种不真实感。

    林沒:“我想。”

    他想跟着谢在苑回家,恨不得下一刻、下一秒、下一个瞬间就能实现,林沒想疯了。

    被谢在苑拉起来,要重新继续上路,这时候突然林间响起了枪声,林沒感到背脊一凉,转而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谢在苑牢牢压在地上,整个人都被对方护在怀里。

    枪声没有停止且越来越近,林沒的心跳声怦怦仿佛要撞破胸膛,而谢在苑不比他少半分。

    脚步声停在他们头顶上方,此时硬碰硬等于找死,林沒浑身冰冷,咬紧了牙关。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在谢在苑身边他便没那么害怕,与其是担心自己,不如讲替谢在苑捏把汗来得更多点。

    死寂般的环境下,那人啧了声:“刚才还在这儿啊……”

    林沒发着烧时不时要咳嗽,他忍着咳嗽的冲动,喉咙如同憋着一口血沫。在那人跺脚以后,泥土沙沙地往下掉,闻着很难受,他还是没出声,但不自禁闷闷地呛了下。

    那人和谢在苑同时有了动作,那人跳到这里,往出声的方向连开了两枪,而谢在苑紧抱着林沒奔向边上的河流。

    掉到水里的同时,林沒看到了飘往上方的红色,血在水里慢慢变淡,这副场景有种绝望的美感。

    他正要被迫浮上去,被谢在苑摁住了肩膀,短短一分钟之内,他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下方去,途中遇到了几次磕磕碰碰,林沒被谢在苑抱着,没受到任何伤害。

    从水里上来以后,两人顾不上话,谢在苑按住林沒额头上的伤,略微止血过后,他再度背起林沒往山下面走。

    这个过程中林沒大多时间是昏迷的,他含糊不清地了几遍谢在苑的名字,每一次喊话差不多是顺应着自己的潜意识,外界的声音一律感受不到,但谢在苑还是每次都会回答:“我在。”

    到最后谢在苑不出话,体力早早地透支,他完全是靠着毅力走完了这段路,他强撑着精神踏到水泥路上,视线已经涣散成模糊一片,想把林沒叫醒,可是他稍微动一动,或许会直接摔倒,只能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手和腿全麻木了,他在余光中有闪烁的红蓝色灯光,还有人朝他们奔来,谢在苑等人把林沒轻手轻脚地扶着,才敢松一口气。

    林沒被灌了一些水,做了急救措施,伤口被简单地包扎住。他看着眼前的警察,再望向已经不再冒着黑烟的山顶,忽的察觉他走来的这段路怎么蜿蜒着血迹。

    这简直惊悚,远处的天空逐渐放亮,林沒看清楚了前面的场景。

    谢在苑衣服上全是血,医生蹲下来在给谢在苑做包扎,正要想办法把他抬到车上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和人讨论着事不宜迟,赶快送去医院才行。

    林沒颤着问:“怎么了?”

    这里很乱,大家忙着手头的事情没人回答他,他费力地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林沒跌了两步抓着医生的白大褂问:“谢在苑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是有数的,不敢相信而已,之前被持枪的绑匪发现,慌忙中林沒被保护得很好,而这所有保护全是靠着谢在苑的血肉之躯在当盾牌。

    山外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得地上痕迹更加可怕吓人,林沒表情木讷地望着那条点点滴滴的血迹。

    有人要去搀住他,却见那个在一众绑匪面前倔强不肯低头的人,朝着他们两人之前缓缓走来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接着林沒浑浑噩噩地被送走医院,看到谢在苑进了抢救室,还有医生围着他给他做详细的检查。

    他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耳鸣得厉害,愣着看面前的医生护士还有警察,等到自己验好血完针,已经是中午,谢在苑还在抢救室里。

    和做梦一样,林沒看着抢救室亮起来的灯,想着这种滋味在半年前,谢在苑大概也是与他此刻同样的心境。

    大概是事情比较棘手,这里是个位于巍都和颐都交界处的县城,医院设备不够完善,这关头上让病人转院又太危险。不久之后赶来了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医生,何修泽看到林沒,过来简单地了下,让他先去休息,不要在这里等着。

    林沒休息过了,他在挂盐水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时,他呆滞地坐在抢救室外面,额头绑着几圈白色纱布,右手也包扎完了挂了个三角巾。

    这迷茫的样子让人心中不忍,谢在苑的情况让何修泽不敢多和林沒透露。林沒不肯走,他坐在走廊上看抢救室进进出出,病危通知书发下来他不敢签字,谢在苑的爷爷来了,一言不发地在上面写下名字,再抬眼看了看林沒。

    手术直到下午才结束,何修泽不和林沒,是警察和他交代的,谢在苑当时背上和腿都中了子弹,腿上的穿透了,之后还在水里泡过,甚至是撞击。

    经过长时间的步行,背上的子弹越嵌越深,而且天气炎热,山里飞虫很多,他们两人出来时,谢在苑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谢在苑还没醒,醒了林沒也不能看,发着烧怕传染给此刻免疫力低下的谢在苑。

    到了时间点林沒配合地再去挂盐水,他这时又显得很坚强,脆弱二字与他无关,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在警察问完林沒以后,何修泽上楼来看他,林沒着另外一件事:“我断药了两天,要不要紧?”

    “配了些什么?我马上让人给你续上。”何修泽。

    林沒报出了几个药名,何修泽帮他拿好了药,讲自己有事要独自先走,不等同院的大夫们了。林沒问:“怎么那么急?”

    何修泽道:“姜声走了。”

    起来太扫兴,可何修泽不想搪塞过去,今天他做了手术,早饭中饭都没少,但未来回望这个日子时,该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林沒干涩地:“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生死是最寻常的事情,这种告别每天都在发生。”何修泽道。

    “可你很在意他,这就变得不寻常了。”

    何修泽看了眼手表,起身往外走,离开前拍了拍林沒的肩膀,:“别在意,我是信守承诺,不让自己食言。你的话,珍惜眼前人吧。”

    ·

    “还没回家吗?”何修泽进了教室,看姜声在低头整理书包。

    姜声咬着嘴唇,精致巧的面孔透着焦躁:“饭卡丢了,出不去。”

    “用我的吧。”何修泽把自己的校园卡递给他,看姜声神色纠结,道,“我等下问朋友借。”

    “好……”姜声双手接下,眼睛亮了些,又,“你喜欢的练习生明天是不是来参加校庆表演?”

    何修泽心想姜声注意的还挺多,道:“快写作业去。”

    “你不想去看吗?”姜声和他客套一下。

    何修泽坐到自己位置上,开始做作业,听姜声这么问,故意:“当然想啊。”

    然而这么完之后,姜声表情僵硬,还有些吃醋。何修泽轻笑了一声:“但高三还是好好学习吧。”

    彼时林沒签在一家规模比较的经纪公司名下,没什么星途可言,在练习之余,全国各地跑商演,赚的钱勉强能过日子,过了两年才跳去了现在的经纪公司。

    怎么也算明星,练习生们来的时候坐了辆商务车,一堆人里林沒毋庸置疑是最耀眼的。何修泽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撑着头往那边一望就看到了林沒,扎着辫子,黑色的衣服衬得他高挑瘦削,气质高冷地站在那儿,叼着一根棒棒糖。

    好奇地看了一眼以后,何修泽收回了视线,思考着黑板上老师的解析,过了会儿再去看姜声,两人视线撞个正着,姜声脸红了,匆忙装作仔细听课的模样,转着笔盯着试卷上的题目。

    下了课姜声过来还饭卡,挑了个话题:“今天是有校庆活动吧?”

    何修泽记起来社交软件上的提醒:“今天好像还是你的生日?”

    姜声不话了,脸又开始红,何修泽跟他:“生日快乐。”

    他有些紧张地了句谢谢,何修泽提醒他:“今天许愿之前记得把大学志愿想好。”

    姜声跟随在他后面,问:“你想去哪里读书?”

    “没想好,比较想考政法大学。”何修泽。

    “啊……”姜声道,“我也没想好,想和你当一辈子好朋友。”

    “不要浪费愿望,这个不许愿就行。”

    “真的可以吗?”

    何修泽觉得他太患得患失了,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可以的。”

    “那我现在只希望成绩能进步点,追上你,想和你一起。”姜声,“你等不等我?”

    以前姜声也常要在学习方面追上何修泽,虽然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一种遮掩,比起“在学习方面追上何修泽”,姜声更想的是“和何修泽谈恋爱”,但当下这句话得太直接了。

    何修泽听到后一时僵住,姜声也随即发觉自己这句话不妥当,耳根红了,垂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进这个班是姜声分班考发挥超常,他比较内向软糯,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成绩也一般,平时过得很累。

    何修泽知道这些,试着让姜声放轻松:“生日快乐,开心一点吧。”

    校庆这些活动与高三生无关,何修泽没去看。枯燥的日子过得和翻日历一样,很快到了高考倒计时的阶段,每天都是乏味无聊的复习和考试,如此无限循环好似没有尽头。

    “姜声,物理老师让你过去一趟!”有人喊话。

    拋过来的作业本是他和何修泽的,姜声急着把何修泽的作业还回去,然后去了年级部办公室。

    他们才考过月考,姜声最近压力太大,考得一次比一次差,他被物理老师逮住训斥了一通,放学了才肯让他走。

    姜声回来看到何修泽在班级里,何修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在意这次考试,下次会好的。”

    姜声垂头丧气地点点头,第二天给了何修泽一封信,给完以后他心不在焉地订正试卷。人倒霉起来处处不顺意,他被语文老师也找了麻烦,连着两天去年级部办公室。

    这回何修泽在他位子边上,感觉是特意等着他,还有一帮同学等着何修泽一起去吃晚饭。姜声没精采地看着何修泽,等对方话。

    何修泽惯例安慰了他几句,最后支支吾吾的,姜声心情差没多问,背起书包往外走。

    在许多年以后,何修泽告诉过别人,姜声给他的信写着祝他前程似锦,着要追他可又放弃,讲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但是有件事永远藏在心里。

    在那天,何修泽写了回信。

    青春的悸动太懵懂,他没好意思提醒姜声要去翻书包。

    可惜他人生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书写得无比认真,用着钢笔在纸上写了三个版本,挑了半天拿出其中一张塞进信封里,但最终没被拆封,烧毁在了火里。

    写的很简单,他答应姜声会等他的。

    作者有话要:  不虐,谢明天就醒。来迟了不好意思,明天捉虫,我作业还没写完orzzz感谢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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