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一·浸没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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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4/6 5.00pm

    “好困啊。”林沒眼皮子架, 话很慢。车辆行驶得平稳,他却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艘船上,颠得他想吐。

    “再坚持坚持,等会你只要拍广告视频,拍完就收工了。”经纪人在前面摁了摁喇叭,“妈的, 这大半夜还堵车。”

    林沒把脑袋歪在车窗上,再话他真得干呕。

    一天忙下来就吃了顿早饭, 他对装满鲜蔬的盒饭毫无胃口,嚼草有什么意思,剧组里忙起来没人照顾他饮食, 爱吃吃不吃拉倒, 他饿着肚子杀青后, 再连轴转赶往邻近城市。

    到的时候夜幕转亮, 他在凉风中吹了一会, 整个人冻得了几个冷颤,终于清醒了一些。

    到了片场他累得连美瞳片都带不进去,被化妆师滴了眼药水,干涩的眼睛一受刺激,下意识地要流眼泪,他背对着众人揉了会自己的眼睛,勉强化完了妆。

    各种味道的香水沉浮在这间屋子里,可那都是配角,光全部在林沒的脸上, 他摆着不同的表情装开心,内心烦躁得想走人,找块干净点的地板就躺下睡觉。

    他断定自己可以昏迷不醒十二个时,高强度的工作快让他崩溃了。

    身体还在强撑,而内心一分为二,一半是对未来事业的野心,一半是对这种非人安排的抗拒。

    “Hey,不要发呆。”摄影师和他。

    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过身背对着镜头,用力地眨了眨眼,每一次都像是再也睁不开来,再回头时又恢复了精神,歪头朝着镜头笑。

    拍到下午三点,林沒从椅子上坐起来,眼前猛地天旋地转,他眼疾手快扶着椅子缓了好几分钟,回车里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没力气。

    回颐都的路上他就睡着了,顾不得卸妆,把美瞳一摘就整个人缩在车的后座上。经纪人已经知道他的背景,默默送人回落桐路。

    出高速收费站那会,林沒迷迷糊糊醒过来,经纪人:“待会睡醒了来排练,明晚就是演唱会了,赶紧重温一下,你还得现学两支新的舞。”

    林沒感觉自己手心在出冷汗,叹了一口气:“跳不动。”

    “吃顿饭就跳得动了。”经纪人不以为意,“那么多支舞都是你站C位,不好好练怎么行?”

    还想怎么事情全挤在一块来,林沒转念一想他貌似这大半年来一直这么忙,没有能松口气的时候。他道:“开玩笑的,我下午过来练。”

    累到极点还再被安排一系列工作,林沒闷着没话,比起休息他更想要红,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死扛着。

    回到家里推开门,他晕乎乎的听到有孩在哭,迟钝地记起来谢在苑领养了个孩。

    林沒机械般上了楼看到保姆抱着谢悠哄,谢悠哭得脸都红了,看到林沒以后,咬着拇指瞪着他,哭声渐轻,含糊不清道:“麻、妈……”

    听到这称呼他心里就烦,谢悠没到懂事的年纪,看别人叫身边的家长为妈妈,就跟着这么叫自己。但又没办法,纠正了好几次以后,孩那副想喊不敢喊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坏蛋。

    见谢悠开始哭嗝,林沒关上儿童房的门要去睡觉,他实在没精力去照顾谢悠,然而脑袋刚沾到枕头,闭上眼全是谢悠哭红的脸。

    再想到前天谢在苑和他电话,顺口到谢悠最近白天不哄好晚上继续哭,谁哄都没用,孩怎么只对他亲近,林沒心烦意乱地换了个姿势躺着,过了五分钟,起床再回到儿童房,和保姆:“我来陪陪他。”

    谢悠还在咬拇指,被林沒摆好了胳膊,规规矩矩地不再咬了,就盯着他看。

    林沒看这人在自己面前装乖,不气了,问:“这几天每天哭?你眼泪怎么那么多?”

    孩还不会讲话,现在只会讲几个简单的音节和最基本的句子。他被生下来后就有先天性的毛病,大部分时间耗在医院里,没有去早教。

    之前谢在苑想送谢悠去幼儿园,被林沒拦住了,讲孩身体那么差,还是别折腾谢悠了,让人在家里多养段时间。

    谢悠免于折腾,林沒快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谢悠刚止住眼泪,问:“妈妈去哪里了?”

    他现在就会喊爸妈,再问爸爸去哪里了,或者妈妈去哪里了,像是谢在苑或者林沒会丢下他不管一样。

    “刚处理完工作回来。”林沒道,“你爸不让你看电视,不然到时候给你瞧瞧我新拍的广告。”

    意思太复杂了,谢悠没法理解:“要看!”

    话音刚落又摆出要哭的样子,林沒撑着头,淡淡道:“不看了,这种不稀奇,我要抓紧红起来,等你去读幼儿园,大厦幕墙上都挂着我的海报,你每天上下学路上抬头就能看到我。”

    他自言自语,谢悠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两人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谢悠马上昏昏睡去,林沒轻手轻脚给他盖了条毛毯。

    保姆在楼下烧中饭,林沒吃了点,保姆:“孩子总是哭到停不下来,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现在不是停下来了吗?”林沒拿汤勺都拿不稳,太困了没办法,他冷声道,“他眼睛没毛病,这事最主要的问题就不出在谢悠这里,你们要想想办法。”

    “他在林先生这里比较乖,在我们面前完全换了一个人。”保姆无奈。

    林沒皱起眉头:“如果只能我亲手来管他的话,要你们来干什么?”

    讲完他感觉把话得太重了,最近的情绪不太受控制,他轻微地摇摇头,讲:“爱哭也不是坏事,谢在苑还只准他笑不准他哭了?”

    “谢先生每天晚上被他吵得不行,好几次受不了了,收拾衣服去酒店住,您回来哄孩了,谢先生才能在这里踏实睡着。”保姆道。

    谢悠不用考虑很多事情,敢这样给谢在苑添麻烦,林沒差点都要羡慕了。他喝了一口汤,道:“我会抽空多回来的。”

    这完全是强撑,林沒自己在事业上升期,哪有空档任他挥霍,都是东拼西凑挤出时间来而已。

    他喝完汤,谢在苑回家了,大概是来拿文件的,直接往书房里走去。他看到林沒坐在这里,随即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林沒。

    林沒声音清脆,谢在苑听着不由舒了一口气:“现在要是进门没听到谢悠的哭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去睡觉吧,你公司那里我来。”

    “不太好,最近忙着拍戏,我还没怎么熟悉过舞蹈动作。明晚就要演唱会,排练时间不可以再拖了。”林沒道。

    “重心该挪在拍戏上,那种是次要的,别为此拖累了身体耽误你要紧事。”

    林沒撇撇嘴:“团体的活动,浑水摸鱼不太好,而且我也蛮期待演唱会的。”

    谢在苑不多劝他:“你自己看着办。”

    谢在苑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等谢在苑离开了,林沒才着哈欠上楼睡觉,和经纪人了下午去排练,他一觉睡到下午五点,踩着黄昏晃悠进了公司。

    比起自己预定的时间迟了两个时,他算在最后多留两个时。

    队友习惯了他的缺席,在他来之前已经开始排练,到了凌一点钟陆陆续续走了。

    五个队友,本来还能笑笑,现在大多是和他是台上装朋友的陌生人,他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在私下里他更像是多余的,融入不进他们的话题。

    等人全部走完,林沒休息了十分钟,他学跳舞学得快,练了几遍就得心应手,此刻把舞步熟悉得倒着跳都可以,但不敢有丝毫懈怠。

    原先计划的多留两个时,最后林沒是留了三个时,整个人不太舒服了才回去。

    看玄关处看到谢在苑的鞋子,他先去厨房做好谢在苑的早饭,温在电饭煲里,然后写好了纸条贴在玄关处。

    担心谢在苑看不到纸条,林沒还把他鞋子的朝向重新摆了一下,正对着纸条,低头穿鞋的时候对方就能看到。

    这么做完,他再悄悄走到卧室里,谢在苑居然也还没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正要把手机放下。

    谢在苑朝他解释:“我今天加班。”

    “巧了我也是。”林沒笑。

    洗漱好上了床,林沒道:“谢老板,我该早安还是晚安?”

    “你快睡吧。”谢在苑,他把手机放下没多久,还有消息发来,不断响着提示音。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和林沒道,“吴星津最近喜欢一个人。”

    之前吴星津和林沒见过一次,吴星津林沒性格越来越不行,林沒嫌吴星津管太多,两人犯冲。

    林沒听到谢在苑和他分享事情,起精神来捧场:“细细来,我可不困了啊。”

    谢在苑回复完消息,要和林沒多几句,没想到林沒已经睡着了,就着算倾听的姿势,头枕在胳膊上,往自己这里躺着。

    怕他把自己压得胳膊麻掉,谢在苑调整了一下他的睡姿,林沒半梦半醒,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搁着谢在苑的胳膊,下意识往后面一缩,把头靠在谢在苑的肩头。

    谢在苑的手机屏幕又开始亮,他犹豫了片刻,考虑到这动静可能会吵醒林沒,没去拿手机。

    屏幕暗下,房间恢复黑暗。

    一觉睡到七点半,谢在苑心翼翼地起床,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他去厨房泡了一杯咖啡,发现玄关处有纸条,看清楚字迹以后,他算去厨房拿早饭。

    这过程中,谢在苑一不留神把杯子碎在地板上。他有点蒙,不想去客厅拉开窗帘了,索性直接开吊灯,弯腰捡了几片玻璃。

    他发现碎屑太多,自己又不知道扫把在那里,于是摊在那儿,反正八点钟保姆就来了,让她来扫。

    公司还堆着事情要他做,司机从七点开始就等在门口,谢在苑顾不上去厨房拿早饭了,反正在公司也能吃,他穿好鞋离开了家里。

    谢在苑前脚刚走,林沒后脚心有灵犀般转醒,察觉到之前谢在苑有意放轻了动作,不自禁有些雀跃,为此充满了动力。

    他先去儿童房确定谢悠在熟睡,再揉着肩膀下楼去,吃了早饭立即赶往公司。

    今晚就是演唱会了,他算下午再练练,结束后再奖励自己睡一次长达十个时的觉。

    天气回暖,林沒常常在这里赤着脚走路,他懒散地去厨房看了眼,发现早饭还在电饭煲里,疑惑地去玄关处确认纸条,脚心猛地一疼。

    他几乎是同时蹲了下去,自己的右脚完全踩在玻璃上,鼻尖都是咖啡的香气,再逐渐弥漫着血腥味。

    这里窗帘拉得很牢,他看不清楚地面上是什么情况,再弓着身子去开灯。

    一大把玻璃撒在这里,林沒捂着自己的脚腕不敢乱动,有几片尖锐的玻璃扎得太深了,他额头霎时浮出了冷汗。

    手机在床头柜上,他只能靠着墙面,硬着头皮熬过这阵疼痛。过了五分钟左右,保姆来了,看到这个场景差点要叫出声音。

    “嘘,谢悠在睡觉。”林沒看上去比她冷静多了。

    保姆先做了简单的止血,她胆战心惊地找来林沒的手机,林沒电话给家庭医生,医生过来拔掉了玻璃再进行消毒,认真仔细地包扎伤口。

    林沒看着自己的脚,问:“今天套上鞋子还能跳舞吗?”

    “要是你以后还想走路的话,最好坐在轮椅上别落地。”医生道,“幸好你反应得快,不然情况就危险了。你脸色很差,要不要我电话给谢先生?”

    “不需要。”林沒道。

    他有什么资格让谢在苑回来?谢在苑都没告诉他这里有玻璃的必要。

    心知对方绝对是无意导致这个结果,林沒还是难免有些怨念,自己为他考虑周全,他连提醒都没一声,是一点也不上心。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林沒坐在沙发上,是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是C位,当下不可能重新排位置,还有他的个人舞台,要用什么替代?

    本来队友就对他的缺席心里膈应,这样一来,更加对他有气。不管怎么样,搞出这样的意外就是他的错。

    他是真的不知所措了,昨天的通宵排练毫无意义,接下来在网上骂他的人则会变本加厉。

    今年二十二的他还做不到对这种击风轻云淡,可除了独自难过以外,林沒什么也做不了。

    磨蹭到公司派车来接他,见到他脚上的伤,当场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不光是队友,连台下他的粉丝都惊呆了。

    他不停地道歉,即便医生让他千万别站起来,他还是撑着左腿颤颤悠悠地站起来,一连鞠躬三次。

    在开场亮相以后,林沒回到后台,被告知个人舞台将要变成互动问答。经纪人不多怪他,也没问其中缘由,就是沉默着。

    另外五个队友都上台了,只有他待在这里,这时开始有送花的来休息室里,有个人搬了一大捧玫瑰花来,经纪人呵斥:“这里有规矩,不让送那么大的。”

    “呃,这是谢总今天早上让我准备的,一定要送到林先生手上。”

    她这么讲完,经纪人看清对方不是花店员工,是谢在苑的秘书,心里再不满意也强行压了下去,圆滑地换了副笑脸:“谢总今天来了?”

    “他忙完以后是到这里来了,我问一下他具体在哪个位置。”秘书。

    一脸茫然的林沒终于有了点回应,喃喃:“我不想知道。”

    他沙哑地出声,并且神情恍惚,经纪人和秘书不敢多聊,休息室再次安静下来。

    林沒浑浑噩噩在这里听了一个半时的音乐,舞台的欢呼声似乎要把场馆的顶给掀了,然而这些与他无关,他是来扫兴的。

    轮到他上场,他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大家都在等他缓和气氛,可他一时间没话。

    他被谢在苑无意之间伤害过后,又被谢在苑无意之间给了一块糖,他恐惧此刻的这种感觉,但又仿佛似曾相识不止一次。

    以前应该有过,以前一定有过,是每一周都会发生,每个月都要重复,因为冲击不够大,便被他轻易忘掉。

    林沒把话筒抬起来,他闭上眼睛,面对全场探究的目光,:“对不起。”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反复复道歉那么多次,明明有些话要是得太多,就会差了点味道。

    开场是向为他而来的粉丝的,现在是对他自己的。

    诸多饱含爱意的视线跟随着他,其中不包括谢在苑,他却因为谢在苑而愧对那么多人。

    再伤心有什么用,他敢笃定,过不久自己会把这件事也忘掉,在对谢在苑强烈的爱意之下,这些起伏太平淡。

    他意识到这样不好,可没办法改掉了。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浸没了自己,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沒把话筒放下去,抬起胳膊掩住了脸,在千万人面前先是眼眶泛红,他侧过头眨了眨眼睛,泪水顺着弧度姣好的侧脸落下来。

    流眼泪是奢侈的事情,明自己不再伪装,放任着酸涩在心里和眼里泛滥,哭完以后发觉悲伤无济于事,而力气已经顺着泪水被耗干。

    博得同情也好,发泄情绪也罢,被逼到失去克制的话非常难为情,对林沒而言。

    谁也不懂这些眼泪有何象征,唯有林沒孤独地品尝这种滋味,在诸多人面前被狠狠碎掉,再慌忙地自己把自己拼凑起来,没人可以陪他分担。

    他在心里想着,自己必须更有分寸一点,更加清醒一点,不要再这样不知好歹了。

    他发誓,他绝不要这么丢脸。

    作者有话要:  久等了!补充,对林沒而言,“自己是林沫的替身”这样的事情远远比这还让他感到丢脸。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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