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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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

    睡着的宋云修可爱极了。

    魏堇歆大肆量着他,食指从宋云修的眉眼摩挲至他的唇瓣,她坏心眼地捏了捏宋云修的唇瓣,心道长得这样软,怎么就那般嘴硬,非要破坏她的计划才罢休。

    但是既然他如此忧心,魏堇歆也不是不能迁就。

    鸣鸾殿内熄了灯,只在远远的地方燃着一盏,可以让人瞧见漆黑处摆放着什么物什。

    魏堇歆本想等宋云修醒过来,可她实在太过安逸了,埋在宋云修怀里就犯困,强撑了一会儿,终也沉沉睡去。

    这一夜,魏堇歆睡得格外沉稳香甜,她甚至连梦也未做,一觉睡到天亮,怀里抱着的东西趁手极了,她无意识地收紧双臂,越收越紧。

    第二日,魏堇歆是被唤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瞥了眼殿外,见天还黑着,不由恼火起来。

    然而环视一圈,一个人也没瞧见,正对上一张呆呆的雪面。

    “陛下......”宋云修有些难堪,他整个人都被魏堇歆紧紧篐在怀中,半点施展的地方都没有,“文莺掌事,已经来叫过三回了。”

    哦,鸣鸾殿,若她不传,文莺是不会进来的。

    魏堇歆难得如此安睡,没好气道:“今日不去早朝了。”

    “那、那可不行。”宋云修表现得好像天底下最贤良的夫郎,一听自己的女人准备罢工了,实实在在地担心起来。

    “陛下忘了吗?今日......要去跟她们昨儿科举改制的事,不改了。”

    魏堇歆目光沉沉,她丝毫没有松懈力道,半点也不想宋云修从她怀中溜走,不悦道:“此等事,难道还需朕亲自去同她们吗?”

    宋云修抿了抿唇,半晌才道:“那...倒也不用。”

    罢朝一日,好像也没什么......只要陛下高兴。

    闻此,魏堇歆便不由分拉着宋云修躺下了。她心里很清楚,若是今日和宋云修的情状外传出去,会有些什么风言风语。

    好在皇宫里都是她的人。

    但是魏堇歆已经醒了,她习惯已是如此,被宋云修唤醒后,贪恋的睡意顿时又散了个干干净净。

    魏堇歆是可以有些起床气的,她垂眸瞧着怀里安安静静缩着的宋云修,觉得今日大可不必有。

    “昨夜你记得自己怎么样了吗?”魏堇歆轻声问。

    宋云修惊恐地摇了摇头。

    他不记得了,醒来就在陛下怀里。

    可是陛下既然有此一问,难道......他又做了什么怪事,了什么怪话不成?

    见宋云修怕成这个样子,魏堇歆勾了勾唇,她准备诈他一诈。

    “太傅昨夜了梦话来着。”她懒懒道,一双手倒是还黏在宋云修身上。

    然后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雀颤了颤。

    “......要给陛下殉葬,之类的话,不知是在谁。谁要殉葬啊,宋云修?”她缓缓地着,做出思虑的模样,实则双目丝毫不曾离开宋云修。

    她亲眼看着宋云修眼神颤了颤,连身子都抖了一下,俨然一副慌乱起来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用平静的声音道:“梦境而已,微臣不记得了。”

    “哦。”魏堇歆目光渐深,“朕帮你回忆一番,是齐如玉吗?齐如玉带着人反了,可是如此?”

    “陛下!”宋云修终于不再强作镇定,他一下子翻身坐起,跪在魏堇歆面前。

    然后魏堇歆盯着他的双目,出下一句话:“李彩死了。”

    什么?宋云修一怔,这怎么可能,怎么死的?

    魏堇歆好似能看透他的全部内心,勾唇道:“被朕杀了,几个月前,就在太傅了李彩会反之后,朕命蛇门前往沥阳,尸体都烧了,灰飞烟灭。”

    宋云修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一直担心魏彩担心了这么久,没想到此人早就死了!

    难道危机就这样解除了?不会有人再反、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宋云修在一瞬间接收了这么多讯息,有些反应不及,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魏堇歆。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陛下是什么意思,急急道:“如玉他不会反的!”

    “可你他会。”魏堇歆神色渐冷,她表演得逼真极了,毕竟在那本预言书上,写的是齐如玉的名字,那个叫什么李彩的会不会反她不知,但是齐如玉是真的会的。

    “陛下!”宋云修急得声音都带上一丝哭腔,“请陛下相信微臣!如玉他不会了!只要没有李彩,如玉就不会反!”

    “哦?这是为何?她二人认识?”

    宋云修抿紧唇,他实在不知此事应当如何解释,可他看着陛下眼中杀意渐浓,只好如实道:“如玉,是被魏彩蛊惑了心神才会那般......”

    哦,那就是情人关系。

    看来齐如玉反,不是为了他齐家,而是为了这个叫......

    “你什么?”魏堇歆眯眼,“李彩,其实是叫魏彩?”

    宋云修怔了一瞬,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岔了名字。

    见宋云修面上一片雪白,魏堇歆就知道她猜对了,看来宋云修果真知道些什么,而且知道的内容远比她多得多。

    “宋云修。”魏堇歆目光沉沉,“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出来。”

    不能再了,宋云修隐隐觉得他头已经开始疼了,而且愈发地剧烈起来。

    他咬了咬牙忍下疼痛,低声道:“魏彩是魏氏后人......她......”

    头痛徒然剧烈,宋云修感觉到耳鸣阵阵,好像千万只秋蝉在他耳边尖声聒噪,他什么也听不清。

    “宋云修!你怎么了?”魏堇歆见宋云修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很快反应过来宋云修如果出那些话,大概会被什么反噬。

    而那反噬他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天道。

    她目光深沉,一把将宋云修抱在怀里轻轻摸抚着他,柔声道:“朕不问了,你不必,什么都不必了。”

    怪不得会有人反,且只用了十年的时间。

    原来此人是师出有名的,她是魏家人,不知是哪一脉的遗孤,如此幸运地存活下来,没有被赶尽杀绝。

    鸣鸾殿内又恢复了安静,魏堇歆牢牢抱着宋云修,感受着怀里的人颤抖幅度了下来,才往怀中看去。

    他面色还是苍白,眼角隐有泪光,魏堇歆没有多想,伸手为他拭去。

    “陛下,我......”宋云修才了三个字,魏堇歆便捂了他的嘴。

    “朕什么都知道,你不必了。”

    宋云修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她道:“朕命文莺传膳,我们一起用些,好不好?”

    我们。

    陛下她,我们。

    宋云修心尖跟着抖了抖,在魏堇歆怀里点头。

    此时此刻,魏堇歆觉得他好乖,乖到想亲一亲。

    然而魏堇歆素来残忍。

    她缓缓捏住宋云修的脖子,声音轻轻:“宋云修,既然后事无法,咱们不妨来前事。”

    随着她话音一落,宋云修感觉到自己喉间一紧。

    “宋云修,当初为何要嫁给魏明月啊?”魏堇歆的眼神已经完全漠然下来。

    她已经开始想要他了。

    如果当年之事,宋云修不解释得清清楚楚,那么宋云修的初次,恐怕不会很好受。

    之前魏堇歆怨恨他,但是经历完女娲庙一事后,她心中的怨恨忽然淡了。

    欲念从那以后疯狂滋长起来。

    于是私心里,魏堇歆还是不想伤他的。

    宋云修听见陛下的声音徒然变了,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正盯着他,他一时不敢回头。

    “陛下,这件事微臣没有什么好的。”

    “朕再问一遍。”魏堇歆淡笑,“如果太傅给朕的还是同样的答案,朕就将齐家满门抄斩。”

    宋云修呼吸一顿。

    “要你自己的秘密,还是要齐家人的命,太傅自己抉择。”魏堇歆低低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朕做得出,只要安个谋逆之罪,齐家什么也不是。”

    手背上湿了,沾上宋云修的泪水。

    他又哭了。

    魏堇歆由衷觉得高兴,她看着他哭,也不去替宋云修擦擦眼泪,今日,她一定要得到当年的答案。

    魏堇歆并不催促,她等着宋云修哭,等他哭够了,便道:“就从未央宫事变那日起。”

    “陛下......”宋云修软着声音,“当初......确是微臣主动去寻的魏明月。”

    他话了一半,就察觉到魏堇歆眸光一冷,然后很快道:“但是是因为......十二岁那年,魏明月曾对微臣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那日,陛下生辰,未央宫来了许多人,陛下记得吗?”

    “记得。”魏堇歆点点头,她素来疑心重,往年她的生辰都没有什么人,可就那年,亲近的不亲近的都来了,让魏堇歆不由对每个人都留意了一番。

    等人全部走了,她还专程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确保那些人没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才算放心。

    “就是那日,魏明月趁微臣去给...梅君送圆子时,对微臣,她很中意微臣,若是微臣今后有难,可以去寻她,她一定帮我。”

    “当时微臣没有多想,只当魏明月是酒醉胡言,直至未央宫事发。”

    魏堇歆蹙眉,“所以,你就去找她?宋云修,我父君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牵连到你。”

    “不是......”宋云修咬紧了下唇,“不是这样,陛下,陷害梅君的人,不是魏冉和月君,也不是二殿下,真正的凶手,就是魏明月。”

    “你什么?”魏堇歆眉心一跳。

    当年魏明月死是因为她搏命,后来等到她掌权几乎一年多已经过去,关于魏明月的一切线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那时尚有数个死敌林立、迫切周旋,自然没有闲工夫再去查一个死人。

    是以魏堇歆从未想到,陷害她父君的真正凶手,竟然已经被她手刃了。

    “你得对......”魏堇歆眉心深锁,“月君和魏冉与未央宫关系恶劣,人尽皆知,若是未央宫出事,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只有她们。”

    罢,她转而看向宋云修:“你是如何得知的?”

    “微臣无意中听到的。”宋云修道。

    “所以,你嫁给魏明月是为了......”魏堇歆眉心深锁。

    她根本想象不到,十二岁的宋云修,是怎么敢的。

    “成亲那日的合衾酒里,有鸩毒。”宋云修哑声,他着这话,又红了眼眶。

    魏堇歆深深看着宋云修,她强压下心头的惊与怒,平静道:“这便是你们宋家死也要守着的秘密?这些事,是不便与朕吗?还是你们觉得,朕一定不会理解你们?宋云修!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低吼一声,隐忍着怒火,看着宋云修眼尾红红,又是要垂泪一般,心中怒气更甚。

    “微臣......”宋云修的声音哽咽起来,“微臣原本是想,若杀她成了,便去寻陛下,可是魏明月死得不明不白,微臣想入宫那日,遇上了魏冉。”

    “她,魏明月是她杀的,若是微臣执意要见陛下,她便让陛下也和魏明月一般下场......”

    梅君一死,宫里权势最大的便是月君。

    魏冉的话,她完全做得到。

    “那后来呢?”魏堇歆沉声,“后来朕能自如出宫以后呢?宋云修,你不觉得你的这些缘由,根本站不住脚吗?”

    她刚凶了凶,宋云修就露出个极为难过的表情。

    “陛下,我已经是个寡夫了。”他咬紧唇瓣,“魏明月死在深夜,无人知道她究竟与我圆房没有,陛下也不知道,不是吗?”

    “你便是跟着朕,天下谁人敢一个不字?”

    “那不值得!”宋云修颤声,“就算陛下要我,那也是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魏堇歆重重逼问,“朕慕你已久,只要能在一起便大过一切,还有什么不值得?”

    宋云修唇色发白,“那时...陛下已是魏帝了。之后,一定会做皇帝的,所以微臣不能了......”

    “你究竟不能什么?”魏堇歆觉得自己耐心几乎要被宋云修耗尽,她不理解,宋云修所的这些,她通通不理解!

    哪怕宋云修是为了她嫁给魏明月,哪怕他背上寡夫和扫把星的名声,那又怎么样?她已经能够护着他了,只要她不愿意,没有人会开口不知死活地议论她们的事。

    然而,宋云修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缓缓出:“大夫,微臣的体质,今生都无法有孕。”

    “微臣知道,假如陛下娶我,便不会再纳了。皇室...不能绝后。”

    她连娶了齐如玉,哪怕之后离心离德,她都没有再多纳一个侍君。

    “微臣知道陛下,微臣不愿如此。”

    他保证得了一时帝王恩宠,保不了一世。

    他怀不了孩子,倘若后来,大臣们为了皇族社稷,日日要求陛下开枝散叶呢?倘若后来,陛下终于厌倦他,日久色衰而爱驰,相看两相厌呢?

    他无法有孩子,长不长久,只能全凭着陛下的那点喜欢。

    宋云修觉得恐惧,他记得时候,爹爹一遍遍对他,歆儿这样的妻主很好,女人一旦成了帝王,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起初,宋云修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至未央宫事变,他亲眼看着梅君被人抓走,被先帝赐死。

    梅君之前也很受先帝宠爱,梅君与先帝在一起时,也曾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们也曾是恩爱妻夫。

    梅君入宫前,也没想到过自己会被构陷,没想到自己的妻会不信他。

    若是魏堇歆不做帝王,再的机会,他也会想去争上一争,哪怕有一点点可能。

    可是歆儿已是帝王,不再单是他的妻。

    魏堇歆深吸了口气,沉默良久,问:“宋云修,你现在还是这么想吗?若朕执意要你呢?”

    当初的恐惧散了,重活一世,宋云修觉得自己活得通透不少。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他给陛下侍寝。

    “陛下若想要微臣,微臣立即献上自己。可若陛下想让微臣入后宫,微臣不值。”

    他连最基本的孕子都做不到,他的结局,还是一眼看不到头。今日出这些,宋云修仍是觉得,没有哪个女人会和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

    所以,陛下要他,那就来要,陛下想离开了也便离开,他不入后宫,至少到死,也能自由一些,也能去见见家人。

    “没有什么值与不值!”魏堇歆沉声,握住宋云修一手,“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我们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