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
关泰走了的当日, 白天虽然阴沉但也没雨,但到了半夜就风急雨骤。
雨水如同跳珠一般,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 砸在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风荷院庭院里种的花枝, 被狂风摧残得歪歪倒倒的, 乌沉沉的天空中不时会划过刺眼的闪电。
虞袅睡着睡着, 只感觉自己浑身发冷, 身子上像压了什么东西一样,沉沉的,闷闷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许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不知今夜为何又梦到, 她在一片吹吹之中, 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 嫁进了安定侯府里。
虞袅隐隐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忘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无人陪伴着她,她只能自己抵抗着那些难以忍受的欺凌。
在梦中, 虞袅年纪还尚轻,却已经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看着虞阮得意的神情, 李明博疼爱的神色, 何氏厌烦又不屑的嘲笑。
最后,她不可抗拒的失去了生息。
屋外的风雨在天亮时已经停了下来,到处一片宁和,只有香软柔嫩的花落了一地。
虞袅昏昏沉沉的睡着,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流下, 没入了发鬓和枕头里。
往日这个时候,姐早就醒了,早就唤人进屋伺候洗漱。只是今日,素月却发现姐迟迟没有动静。
她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却见虞袅面色苍白,眼皮微肿,脸上还有泪痕未干。
素月忙轻声低下身子,道:“姐,姐,快醒来,你是不是做了恶梦了?”
虞袅并未回答,依旧睡得昏沉。
素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忍不住惊呼:“遭了,怎么会这么烫?”
她连忙被虞袅掖好被角,急急忙忙去寻了宁德公主和吴氏。
此时吴氏和宁德公主已经早早用过早膳,正在池塘边喂鱼谈话。
素月神色慌张,匆匆而来,宁德公主知道她一向稳重,鲜少会露出如此神色,除非是遇到什么大事。
宁德公主忙问:“素月怎么如此慌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素月连忙行礼:“回公主殿下,夫人,今早奴婢见姐迟迟不醒,方才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她发了热,如今还在昏睡着,便想去请王御医来给我家姐瞧瞧。”
王御医是第一国手,虞袅离开安定侯府后,她又换了身份,王御医也从礼国公府邸回了太医院任职。
宁德公主闻言,连忙让人取了她的牌子来,令人送素月进宫:“如此,你快快去请王御医来。表妹身体弱,这病情拖不得。”
“是,奴婢会快去快回的!”素月接了牌子,立即坐了马车,匆匆去请王御医。
吴氏和宁德公主都怕皇上这位心尖尖出了差错,她们也失去了喂鱼的闲情逸致,直接往风荷院而去。
才到风荷院门口,围墙外的街上,轰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吵闹声。因为动静过大,所以她们站在内院,都听见了。
宁德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对自己的大丫鬟道:“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如此吵吵嚷嚷的,真不像话!你去瞧瞧是什么事,表妹需要静养,若是外面起了什么争执,就让他们离得远些再闹。”
丫鬟很快去了。
宁德公主和吴氏走进了屋中,见繁星正守在床边,用帕子蘸了温水替她擦脸。
繁星见了宁德公主和吴氏,连忙搬了两个雕花海棠圆杌子到虞袅床边,让她们坐了。
繁星轻声道:“奴婢瞧了,姐的样子像是梦魇又着凉了,这才迟迟不醒的。”
宁德公主叹气:“可怜见的,她生来命途多舛就罢了,怎么如今还生起病来,我想着会不会是她冲撞到了什么,等她好了,我们恐怕需要带她去寺庙里拜一拜。”
正着话,却见她的大丫鬟跟着皇上疾步走了进来,宁德公主和吴氏连忙起来行礼。
宁德公主顺嘴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陆子都立即道:“无需多礼。”
他直接坐到一个圆杌子上,心疼的看着虞袅,回答宁德公主的话。
“朕今日恰好出来看看表妹,半路上却碰到素月,她表妹病了,还昏睡不醒着。朕听了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你们放心,约莫不久,王御医也能到了。”
大丫鬟等他完话,才对宁德公主心翼翼道:“殿下,方才是金吾卫经过公主府,他们自己是去抄户部郎中的。沿途一些好事者见了,就跟着看热闹,所以外边才吵吵闹闹的。”
抄户部郎中,那户部郎中不就是虞袅的父亲虞植吗?
宁德公主闻言,道:“我知道了。”
她视线却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皇帝,只见他看向虞袅苍白的脸,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还在落泪,不由一声一声,低柔的叫着她,算将她从恶梦之中唤醒。
“表妹,表妹,快些醒过来,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耳边轻柔怜爱的呼唤,让虞袅突然觉得好受了一些。
她感觉呼吸渐渐有些通畅了,恰巧墙外的尖叫大喊声,伴着嘈杂的人声又传了进来,让虞袅不自觉皱了皱眉。
宁德公主皱眉:“真是没规矩,刚才消停了下来,如今又开始闹了。今儿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我公主府外是唱大戏的地方?”
陆子都抬手好,想要捂住虞袅的耳朵,刚刚碰到她的耳垂时,正好她也睁开了眼睛。
虞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陆子都坐在自己床榻旁边,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温柔问询道:“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虞袅心里突然特别委屈,她也不出为什么,只一把拉住陆子都的袖子,嗓音微哑的执拗问:“陆子都,如果你这辈子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你会觉得难过吗?”
真的遗憾,上辈子竟然没见过他,不认识他。
“你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这突兀又奇怪的问话,让陆子都愣了一下。
看到虞袅认真执着的神色,他也正色道:“如果不认识你,我肯定六根清静,无欲无求,早早在光华寺出家做和尚去了。”
一旁的宁德公主和吴氏听了这话,也有些站不住了,想要将空间留给这两个青天白.日就起情话的人。
虞袅闻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胡八道,你是天下之主,却自己去做和尚,这也太荒谬了。”
她笑了一阵后,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些精神,便才注意到一旁的宁德公主和吴氏。
想到方才与陆子都的话,她脸色微红,只能道:“怎么大家都在我房里?”
宁德公主笑了起来:“你方才发热了,现在还感觉难受吗?”
虞袅靠在床头道:“来也怪,我睡着的时候,反而觉得难受极了。一旦醒来后,却舒服了许多。”
吴氏点了点头:“会这样的,方才你应该是魇着了,才不舒服,醒来后自然就会好了很多。”
虞袅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境,忍不住低头将陆子都的袖子紧紧拽在手心,低声道:“确实是一场恶梦。”
此时素月带着王御医赶到了,她发丝微乱,见到虞袅醒着,只觉得心里松了一些,便将自己方才的见闻了出来。
“姐醒来了,真的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方才我经过门口时,见到虞二姐正吵吵嚷嚷的,如同发疯一般一直高声着要见姐了。”
素月让到一旁,让王御医给虞袅看病。
见虞袅听得入神,她又道:“她一个女儿家,又如此模样,引得周围的人家引颈观看,最后还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将她带走了。”
王御医替虞袅把着脉,虞袅想起赏花宴那日,陆子都要办了虞府的事。
她有些恍惚的看向陆子都:“你之前同我的事,是今日办了吗?”
陆子都点头:“朕是今日抄了虞家,虞植流放三千里,刘氏随行,其子虞承伤天害理,纵奴伤人,亦判了刑。如今事情应该到了查封虞府的时候了。”
至于虞阮,虽然她未被押送入牢中,但一个弱女子连家都被抄没了。她无家可归,父母兄弟又都离了她,她在这世道,也不好活。
虞袅听了这话,心里满是复杂。
这一辈子,虞家的结局和上一辈子其实都没太大差别,唯二有区别的是她脱离了虞府,而安定侯府早早覆灭,以至于虞阮没有凭借腹中的孩子,成为李明博的续弦。
虞袅一时没有话。
她心中只觉得上一辈子那些坏事,已经远远的离了她,再也无法干扰伤害她半分。
这一世,老天爷好似知道她的委屈一般,从而补偿给她的都是好事。让她收获到了一个父母关爱她,兄长姐姐疼爱她的家,以及一个让她喜欢的人。
人向前看是对的,她应该彻底抛弃往日那些晦涩绝望的情绪,珍爱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虞袅松开陆子都的衣袖,当着众人的面,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手。
陆子都因虞袅这大胆的举动,喜上眉梢。
这时王御医收回了手,面上情绪却半点也不紧张,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笑着朝陆子都拱了拱手道:“此前姐情志不调,心思过重,不仅伤肝伤脾,还随时有诱发心疾的危险。”
“如今姐醒来,心里仿佛豁然开朗,使得身体更好了一些。另外姐昨夜着了点凉,以致今日有些轻微的发热,但这个不紧,待老臣开个方子,姐服用两三日,便可痊愈了。”
陆子都闻言,松了口气,他温声道:“那你快写方子抓药去吧。”
王御医躬身道:“老臣立即去办。”
陆子都瞧着虞袅,笑着叹息:“可担心死我了,见你没事,我心里真是喜不自胜。”
虞袅好似忘了众人在场,突然对他道:“我见了你,病就不药而愈了。”
这是哪里学的情话?真是太过动人了。
陆子都耳根发红,一时间心跳加速,恨不得将虞袅圈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