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个是你写的吧?”鲍婉儿没有情绪的声音从白皓泽耳边划过, 他木然地抬起头,没有话。
纸条上的字迹真切,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出来是他的笔记,而女生秀气的字体也正是付芸芸的字。
他很熟悉她的字,更熟悉自己的字。
“如果你没有什么话要的话, 那就是承认了?”鲍婉儿试探着问道, 语气已然染上了几分肯定。
“我没我承认。”白皓泽低声道,语气是无比的坚定。
鲍婉儿横眉, 一拍桌子, 发出了重重一声闷响:“那你解释一下?”
白皓泽低头, 看着自己的脚尖, 牙齿咬住下唇。身子依然站得笔直, 但却一言不发。
“话啊, 你!”鲍婉儿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语气越发凌厉,“刚刚教导主任问了付芸芸, 她已经承认了,还为你求情来着,现在你想否认, 只能拿出证据来。”
“我没有。”白皓泽声音几不可闻。
“拿什么证明?”鲍婉儿目光直直盯着他,带着同情和惋惜, 重重叹了一口气,“白皓泽,你很有天赋, 为什么一定要浪费自己的才华,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你考试不好好考也就算了,现在跟别人伙同作弊,处罚和自己作弊是一样的……”
这些话从白皓泽的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他笔直地站着,对这些话几乎充耳不闻,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字:“既然无法证伪,就是真的,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处分校方会做决定。”
白皓泽麻木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却又听见鲍婉儿不咸不淡的话:“不过,如果你能找到证人证明你没有作弊也行,前提是这个证人自己能够服众,比如某个老师或者……”
剩下的话他没有听清楚,迈出办公室门的一瞬间,他只感觉头上的阴霾一下子散去了,空气也恢复了平日的清新。
没走两步,就察觉到了身后探头探脑的某人,白皓泽无奈停步,唤道:“出来吧,跟着我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林杏这才不好意思地走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我难得跟你一回,怎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走到他跟前,林杏抬头,一脸认真地问他:“发生了什么,暴君有没有难为你?”
白皓泽眯眼看去,姑娘薄唇紧紧抿着,脸色因为担心而有些发白,大秋天的,居然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她却对此浑然不知,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话,试图逗他开心:“到底什么事情把天才为难成这样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搞定。”
白皓泽暗笑:“就凭你,这么怂?”
林杏不满地噘嘴:“怂怎么了,我林杏像是那种朋友有难见死不救的人吗?别暴君,就是教导主任我也不怕!”
“咳咳。”曹操曹操到,伴随着一阵刻意的咳嗽,一个笑眯眯的男人停了下来,“林杏同学,为什么不怕我啊?”
男女授受不亲。
不知道为什么,林杏的第一反应就是慌忙退后两步,与白皓泽拉开距离,然后才堆起一脸浮夸的笑容,乖巧地喊了一声:“胡主任好。”
“嗯,好。”胡主任点点头,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林同学,你还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呢。”
林杏努力咽咽唾沫,飞快地在脑子里面过了几个理由,接着乖巧地笑道:“胡主任,我这是因为您最和蔼可亲,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才和同学夸你呢!”
“真的?”胡主任也乐了,“我教书二十年,头一次有人这么夸我,我是不是该高兴一下?”
“应该应该。”林杏冷汗都要出来了,面带微笑地把胡主任送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地。
不知道为什么,胡主任转身前别有深意地看了白皓泽一眼,还摇了摇头。
几分钟后。
二人站在天台上,看着天空里的朵朵乌云,谁也没有话。
林杏沉默着,手指一次次去撩拨总是顽固地被风吹起的那撮头发,在心里斟酌着语句,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你都知道了。”白皓泽双手撑着栏杆,眼睛没有看她,而是半闭着,脸上的表情有些疲倦。
林杏轻轻“嗯”了一声,脸不自觉慢慢红起来。
“你刚刚被叫走的时候沈琳月就跟我了,我们几个人都很生气来着,我还偷偷看了一眼纸条,跟你的字一模一样……”
清风拂面,有着些微的凉意,几片银杏叶随风飘落,在空中晃晃悠悠,如同死去的蝴蝶。
一片叶子恰好落在林杏掌心,被她捻着玩,一边端详,一边断断续续着这些不成章法的话。
“白皓泽,我相信你,你不是这种人,更不可能跟付芸芸作弊。”林杏一口气下去,直到出这句话,心里才畅快许多。
白皓泽忽然转过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阴郁,眼神更是深沉得可怕。
像是一个黑洞,里面藏着无数的故事,但却从来不向任何人吐露,只是固执地首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白皓泽忽然蹲下,高高瘦瘦的少年一下子蹲在地上,显得有几分落寞。
林杏不自觉跟着蹲下,双手托着下巴,眼睛都不敢眨,紧张地看着白皓泽。
风起,吹过林杏的衣角,她不禁抖了抖。
上课铃响起,他们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蹲在一起,大眼瞪眼,谁也不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脚麻到动不了时,林杏才艰难地开口:“你……”
话还未出口,就被白皓泽断了:“如果我告诉你,这种事情我曾经做过呢?你还会相信我吗?”
少年的脸色十分难看,语调低沉缓慢,语气却带着几分急切。
白皓泽问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完后,却扭过了头。
林杏一愣,就这么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尽管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却像是过了整整一千年。
他的眼睛里面仿佛灼烧了两朵火苗,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不愿直视,生怕一不心就被烫到,从此万劫不复。
又像是两把利刃,举在她的心口上方,似乎随时就会落下。
林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没有。
很安静,如同世界初生,还没有任何人涉足,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雪中兀自站着一个剑客,手里握着长剑,剑锋上是一层薄薄的雪花。
剑客仰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的光芒刺到,半闭着眼睛,俊美的脸上漾开一丝苦笑,发丝在风中飞舞。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他只是天生属于孤独,属于茫茫的大雪,有着一颗怎么也捂不暖的心。
捂不暖,也就意味着不必热,更不必伤痛。
如果周鸿见像是刀客,白皓泽就是仗剑独自远走天涯的剑客。
脸上带着笑容,却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真正在意,真正难过。
林杏微微张嘴,呼吸他留下的薄荷味的气息,没来由地鼻子一酸,不自觉掉下眼泪来。
等她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面前的地上,只有寥寥几片银杏叶,证明她曾经在这里蹲了很久。
傍晚,白皓泽独自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想自己的事情。
明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上世纪那些老房子早就被摩天大楼取代,但到底还留有一些漏网之鱼。
他喜欢这种城中村,七弯八拐的巷能够给他一种放松的感觉,仿佛一下子远离了城市的生活,来到了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对面的人家已经摆出饭桌开始吃饭;隔壁的女人一边晾衣服,一边大声呵斥她不听话的孩;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凑在一起,坐在地上玩陀螺。
每个人都在琐碎的衣食住行里面忙碌着,最多只对他投来好奇的一瞥,并不会多看他几眼。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条黄色的土狗蹦跶着来到他身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摇了摇尾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警惕。
白皓泽一笑,掏出一根火腿肠,慢慢剥开来放到地上,不自觉舔了一下嘴角。
不知不觉坐到了六点多,自己也还没有吃晚饭呢。
土狗凑近嗅了嗅,身子始终紧张地绷着,直到确定他没有恶意,才心翼翼地走上前,三两下把火腿肠吃得精光。
土狗冲他温柔地叫了两声,一溜烟又不见了。
白皓泽拍拍裤子站起身,晃着松松垮垮的书包,慢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还离家里有一段距离,在那个必经的巷口,白皓泽一眼看见了一个斜靠在街角的人。
“可让我好等,你再不回来,我就给饿死了!”她一手拿着一串烧烤,一面吃着,一面不满地抱怨。
“你来干什么?”白皓泽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驻足,冷冷问道。
“诶,知道您现在今非昔比了,但老朋友来串个门,你也不乐意了吗?”付芸芸扔掉吃剩的棍子,对着镜子认真补了补口红,抬头看着他,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