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 这周去城郊采风，一起吗？”林杏的耳边传来温文尔雅的一句话，她抬头，看见微笑着的一张脸。

    林杏正盘腿坐在草地上画夕阳，闻言收了笔就要起身, 被一把拦住。

    “我跟你一起坐坐。”安凉拦住她, 在她身边坐下来，笑意满满, “怎么, 大家都在开party, 你一个人在这画画, 这么用功的吗？”

    林杏摇摇头, 抿唇一笑：“哪里用功了, 不过是不喜欢热闹而已。”

    “诶，你画的真好，不愧是我们明城美院的天才。”安凉观摩了一番林杏的画, 赞赏着点点头。

    “这是你瞎的吧，学长才厉害。”林杏甜甜一笑，反过来恭维了一番, 提起笔继续作画。

    安凉也是扬起嘴角，静静看着认真作画的姑娘, 眼底泛出柔情。

    从她第一天来到明城美院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温婉可人的杏子了。她很少跟别人一起出去玩，朋友也只有寥寥几个, 话的时候有几分拘谨，但她画画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挥洒自如，充满了天地灵气。

    夕阳洒下柔和的光晕，林杏微微颤了颤睫毛，伸手自然地撩起垂落的发丝，一举一动都美不胜收。

    安凉的心颤了颤，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林杏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感情生活，但他观察了大半年，她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安静，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呢？

    林杏并不知道身后的安凉在想什么，她只是平静而专注地画着画，按照大师的教诲，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上，提笔落笔有如神助。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画画。

    林杏果然以不错的分数考上了明城美院，毕业以后她才忽然发现，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好像以后都用不上了，尤其是数学。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在宿舍的桌子上摆了一本没有做完的数学五三，时不时回忆一下高中的知识，指尖就仿佛触摸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

    一晃都毕业大半年了，春天都已经来了，那些昔年的恩怨情仇早已经烟消云散。

    林远之果然急流勇退，带着新婚妻子去了一处乡下隐居，听最近生了一个大胖子，也算是人生美满了。

    赵雅馨对她的成绩很满意，时不时电话过来关心她，林杏也明白了当年赵雅馨抚养她的不易，母女俩感情越来越好。

    大师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来明城美院教她，而是送了林杏一些作画工具后远走他乡，据是试图去追回白湾黎。

    而白皓泽……林杏手腕一顿，不敢回忆起这个充盈了整个高中年代的名字。

    就像林杏当初想的一样，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就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过。

    刚开始来林杏还会在梦中忆起他的容貌，后来就连面容都渐渐模糊了，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他的眼神，锋利而桀骜，一眼看破人心。

    就像最明亮的星辰一般。

    年少时的感情慢慢淡褪，崭新的人际关系扑面而来，令她应接不暇，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回顾过去。

    林杏深深吸了一口气，落下最后一笔，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画完画，她擦擦手，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入嘴里，清甜顷刻间弥漫开来，令她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

    一开始是为了怀念一个人，后来居然爱上了那又苦又甜的味道，高三下半夜实在困了，她就塞一颗薄荷糖到嘴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强迫自己起精神来。

    居然也就那么过来了，果然人是健忘的动物。

    林杏自嘲地笑笑，回身问安凉：“学长，你刚刚什么采风？”

    “就是去城郊那片杏林。现在杏花开满了，可漂亮了，你去不去？”安凉殷切地回答，“而且你名字里也有个杏字，就更应该去了，我照顾你。”

    未做太多思索，林杏就点了点头。

    周末到达城郊，眼前的人之多把林杏吓了一大跳，回身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安凉看。

    安凉挠挠头，一脸无奈：“我也没办法啊，一开始只是一个组去而已，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杏林大概也就一个操场大，浅浅仙女里面却起码挤了上百个人，还有一堆人带着摄影器材，最好的位置几乎都没地方落脚。

    画画是不成了，安凉也有些尴尬，拉起林杏的手腕就走：“我们去旁边看看，逛逛也好。”

    林杏没来得及挣脱，就跟着他三转两转就转到了一片空旷地上，没来得及什么，安凉就忽然道：“抬头。”

    林杏下意识抬头。

    头顶上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四周密密匝匝全是杏树，枝头上或红如胭脂，或粉如烟霞，或白如霜雪，满眼皆是，一簇一簇疏密有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上的美景。

    “真美。”林杏喃喃道。

    上一次这样的震撼，是她高二那年第一次看见那株梅树的时候。她名字里虽然有一个杏字，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杏花，也算是人生一大遗憾了。

    安凉声音越发柔和：“杏子，喜欢吗？”

    林杏点点头，笑得眼眸弯弯：“谢谢学长带我出来。”

    “喜欢就好。”安凉故作轻松，却因为紧张舌头架了好几次，在心里默默酝酿了一会儿台词，便看见林杏转了一圈回来，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轰”的一声，安凉下意识伸手抓住林杏的手腕，在她惊讶的目光下，结结巴巴地出口：“、杏子，从你第一天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林杏的眼神从疑惑渐渐变为平静，一时忘了挣脱，安凉受了鼓励，得越发流利：“我，我今天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想照顾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完，安凉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林杏的回答。

    不料林杏一言不发，就连动都不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他背后的树看，眼神飘忽，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安凉急了，轻轻晃晃她的手，不料林杏慢慢咬住嘴唇，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这是……高兴傻了？安凉有些懵，林杏却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猛地向他的方向冲过去。

    安凉还在纠结要不要抱住她，结果林杏像风一样转眼和他擦肩而过，只带起来几片地上的落花在空中飘忽旋转着。

    对面的林子里，少年身着灰白色卫衣，懒懒地靠在树干下面，不听歌不玩手机，只是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由于他长得不错，很快引来了无数回头率，还有几个女生凑过来问电话号码，却一律被拒绝。

    真奇怪，这人明明那么高冷，为什么嘴角都笑还那么温柔？那些被拒绝的女生如是吐槽。

    林杏三两步奔到树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有出一个字，她的眼泪倒是先掉了下来。林杏一边慌忙地擦眼泪，一边试图从泪眼模糊中辨认出对方，自然是很难做到的。

    少年挑起嘴角，闲闲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终于，林杏看清楚了。

    他更高了，更瘦了一点，肤色还是很白，五官精致，但并不给人白脸的感觉，而是十分英气。

    更重要的是，他眼瞳乌黑，眼神明亮，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刺痛双目的明亮。

    那是她这辈子永远忘不掉的眼神。

    “白，白……”林杏努力用手背抹着眼泪，抽噎得越发厉害，根本不出一个整句子。

    “乖。”白皓泽上前一步，嗓音恬淡温柔，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杏子，我回来了。”

    原本以为那些记忆都已经被深深封存在心底，但只要白皓泽随便一句话，在他面前，林杏所有的坚强就都溃不成军。

    林杏用力擦了擦眼泪，抬起满是泪痕的一张脸，认真地问：“你——”

    没等完，白皓泽就抢先道：“我刚刚都看见了。”

    林杏愣愣地等着他下一句，一时间忘了解释。

    “这么怂，不会拒绝吗？”白皓泽轻轻吹了声口哨，伸手把她拥进怀里，“乖，我还在原地，你不用担心怎么追我。”

    “谁要追你了……”林杏声嘟哝着，身体却很诚实，乖巧地贴着白皓泽的胸膛，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些年任性不羁的孤注一掷，那些年不肯放弃的倔强骄纵，到最后，其实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而已。

    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们都不会后悔的。

    杏花纷纷扬扬，如落雪般让人顷刻白了头。少年半闭上眼睛，依稀忆起当初的圣诞愿望。

    ——待杏花吹满头时，我想和你谈恋爱，为期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