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莫名的情绪
裴君查吏部官员的籍册, 专注于往前十数年从北境而来的官员,特别是家世平凡的,这样的出身, 更容易冒充。
不过北境不比江南文风盛,能够读书的家庭家底便是不算丰厚, 也不会太差, 若以她所想的那般谋划, 耗费的心力和精力, 绝非寻常,定然要精心挑选。
而且为了不功亏一篑,恐怕十分隐秘,轻易不会动用。
裴君没指望光从一些卷宗中便能找出潜藏在大邺或者已经背叛大邺通敌的人,但她可以一点点排查, 她有这个耐心。
至于为何没有连南边儿一起查, 是因为裴君以己度人, 将手伸去江南并非易事, 北境更便利。
各国之间互相安插探子,其实是常事, 但回京后裴君屡次看到跟突厥有关的图腾,才知道大邺并不像她以为的已经平安无事,暗处还有许多危害大邺安定的因素。
这让裴君极不爽。
她的时候也经常不爽, 偶尔会做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来缓解, 通常都很文雅,没什么坏心;战场上那七年,很苦很难,她变了很多,不爽的时候, 很直接地需要敌人的血才能稍稍平息。
她现在看起来再正直无私不过,可她不正常,她想要将那些人全都抓出来,杀光。
而杀光之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但裴君的存在,就恪守着她自己划定的底线,和世俗中那些恶人的样子永远不会重合……
现下,裴君除了金吾卫的差事,每日都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和谢涟一同往返于吏部或者京兆府衙门。
但不知道是受近在眼前的春闱影响,还是受突厥使团快要抵达京城的影响,她隐藏在皮囊之下的情绪不高。
没有人发现。
她身边常来常往都一些人,都如常地做事,还算熟悉实则疏远,近日走得又近的只有谢涟。
谢涟在大理寺,也不止范郎中这一个案子,一个工部郎中被杀的案子,在众人眼中实在微不足道,若谢涟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只要按照仇杀平掉案子便可,但他显然不是,固执地做着繁复可能没有结果的查探。
裴君很包容,她很容易为别人找到优点,无论是秦珣,还是四公主和谢涟。
谢涟的一生,原本应该是极完美的,四公主也是一样,而他们突破界限给各自的人生戴上枷锁,裴君看来又奇怪又正常。
裴君横插一脚,冷眼看着他们的挣扎,结局可能是无法自拔,也可能是慢慢释然,而以两个人的品性,最后都会感激她。
她若是想尝试,秦珣就是个现成的人选,但她总也做不到。
裴君看着卷宗,不自觉地走起神来,看起来像是定定地看着谢涟,实际上眼睛并未聚焦。
谢涟抬头,初时以为她在看她,待到发现没能与她对视,便知道她走神了。
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裴将军,四公主……还好吗?”
一瞬间,裴君的眼神便恢复清明,平静地回答:“不错,四公主年前拿出一大笔钱义诊之后,越发喜欢做善事,前几日还在城外布置粥棚给流民。”
大邺一直都有流民,没有灾情或者战乱便会少些,前几年总有大批北境跑过来的,大邺开始胜仗之后越来越少,却也断绝不了。
谢涟眼里没有意外,即便他控制着忙碌着,分明还在悄悄关注。
裴君没有拆穿他的伪装,她忽然发现,女人绝情起来,竟然比男人抽身更快。
“我父亲最近提过几次,想要我成婚。”谢涟垂眸,脸上没什么情绪,手却握紧了卷宗。
裴君不拘节地靠在低矮的桌案上,轻淡地回复:“为何不呢?”
谢涟主动提起婚事,此时听了裴君的问话,反而起谢家,“谢家对子弟要求极高,我是谢家唯一的嫡子,一直克己守礼,从没行差踏错过一步……”
他沉默半晌,继续道:“其实我应该走过去的,谢家入我骨肉,剥离只能死去,可我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我不够果决,破而后立,未尝不是给谢家新生。”
“世家……已经影响大邺根基了。”
裴君轻笑,垂下头重新拿起她先前看得籍册,能够影响一个国家根基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存在,但身在上位,想得只会是拔出最具威胁的。
人都是这样的。
……
裴君和谢涟查看籍册看似毫无进展,便已到了春闱第一场。
裴家有考生,自然极为重视这一日,裴君没让裴家众人大张旗鼓地护送裴司去考试,而是单独送裴司去考场。
她没有对裴司叮嘱什么,只是闲聊似的道:“你喜欢什么地方?南边儿还是北边儿?”
裴君着,又自问自答道:“如今北边儿好出政绩,不过民风彪悍,南边儿安全些,按部就班便可,还是南边儿吧……”
“阿兄……已经可以随便安置我了吗?”
裴君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倨傲,淡淡地:“只要你能考中进士,当然,我虽然最好今年考上,若是考不上,也无妨。”
裴司却不想她失望,“我一定会中。”
“那便再好不过……”
裴君又忍不住失神,微微开马车窗,看着车窗外后退的建筑和人群。
良久,她方才回头,还是问方才的问题,问裴司想去哪儿。
裴司道:“阿兄担心北境不安全,西南如何?我想要政绩。”
“也好。”裴君即刻便开始算道,“与大蕃临近,可开商道;岭南、剑南、黔中一带山民众多,若能柔化,亦是政绩……”
裴司静静听着,全都记在心里。
而裴君着着,忽然笑了起来,无奈地问:“你就要上考场,我这些,是不是有些教人烦躁?”
裴司摇头,继续保证道:“阿兄,我一定会考中。”
裴君轻轻舒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没有再什么。
裴司到达考场外脱外衣接受检查时,裴君便靠在马车上看,她当初想要得到些许功名便适可而止,便有这个原因。
她那时候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发现的,活在这样的世道里,男子的身份太过得天独厚,女子却艰难至极。
已经有人注意到她,裴君回到马车里,等到裴司进去,这才教马车先送她去金吾卫衙门。
而她这一日夜里,腹部突如其来的绞痛,这些日子莫名其妙地情绪也终于有了源头。
裴君这一次月事和上一次月事,竟然才隔了不到三个多月,但疼痛一点儿没有消减。
她疼得睡不着,忍了几个时辰,天一亮苍白着脸收拾掉证据,便出府去找阿酒。
仁心医馆还没有开门,裴君便抱着手炉坐在马车里,一直等到周围人声变多,才让护卫敲响医馆的门。
阿酒已经起了,一见她这强撑的自然模样,便担心地迎过来,扶着她的手腕要给她把脉。
裴君没拒绝,主人似的带着她往后院去。
她发其他人离远些,方才问阿酒:“是因为你给我开得补药和祖母让厨房熬给我的补汤吗?”
阿酒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冰凉的手心,“想必是的,将军,我稍后去给您熬药……”
“阿酒,”裴君双手握着茶杯,认真地,“有药吗?这对我是个负担。”
阿酒沉默,许久后,涩然道:“我可以试试。”
裴君喝了一口热水,笑道:“血腥味儿太浓了,你不在,我还得自己处理,而且它会让我变弱,属实有些麻烦。”
阿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那您还让我离府?”
裴君笑,“我也不能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