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捉虫) 秦灼元
裴君离开金吾卫前, 后头宅子里的审讯又有了新的结果。
他们抓的第二批人,全都是大邺人,因为种种原因被买通, 成了别国暗探的工具,这样心志不坚的人自然也扛不住拷问。
他们又各自吐口出一些人, 都是他们发展的下线, 身份寻常的人暂时不足为惧, 也做不了什么, 但那些伸进官家宅邸的手便不同了。
贩卖消息,或者悄悄做手脚拿把柄……其他几家官家官级低,鸿胪寺卿身为四皇子的岳父,却有些不同寻常。
先前是郝得志去的鸿胪寺卿府邸,此时他拿到口供, 便来请示, 是否要再去一次。
裴君看着口供上的内容, 竟然有两页, 利用四皇子妃的陪嫁下人获得四皇子府的消息,至于具体有什么用处, 未可知。
“口供送去杨寺卿府上,让他和四皇子自己查,这里暂时容不下太多人了。”
郝得志收好口供, 抱拳离开, 亲自前往杨寺卿府。
裴君想起之前她让人将四公主的管事汤来带了过来,便又召来人询问:“可有指认出人?”
那名护卫呈上一份口供,“属下正要禀报,汤来指认了一具自尽的尸体。”
所以,公主府爬床那个侍女, 背后有突厥人的手笔。
她与突厥有深仇,纵死不休,突厥在她身边动手脚,必有恶意。
若是那侍女用的不是催情之物,而是下了剧毒,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府一定要清洗一番。
裴君将口供放下,交代娄至给娄府尹带新审出来的名单,第三批抓人由京兆府衙负责。
再停留下去,便碰不上谢少卿了,裴君便不再耽搁,坐上马车直接往京城西北走。
大理寺若无案子,谢涟每日的行动轨迹几乎是固定的,裴君的马车走到皇城外那条横街,慢慢行驶,没多久谢家的马车便从后头过来。
大家皆是同僚,偶遇便要问好,尤其是谢涟官级低于裴君,他还得主动向裴君问礼。
裴君从马车窗露出脸,与谢涟寒暄,状似随意地邀请道:“裴某要去西市一家汤面馆子吃面,谢少卿可愿同去?”
谢涟不重口腹之欲,却也听过裴将军满京城下馆子的传闻,受其邀,便应下来。
裴君笑道:“还有些距离,谢少卿到裴某马车上,手谈一局如何?”
谢涟点头,两辆马车皆停下,他转而上了裴君的马车。
裴君马车的箱笼里还真放着棋盘和棋子,一直未曾拿出来过,谢少卿是这马车上第一位与她对弈的人。
“谢少卿执黑执白?”
谢涟主动拿过黑子棋罐。
裴君见状,便捏起一枚白子,啪地落在天元。
她下的太痛快,神情也懒散,看起来就不像是要认真下棋的模样。
但谢涟神情一丝不苟地提起棋子,思考片刻,在三三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裴君总是不加考虑便落下棋子,谢涟每一步否走得认真也轻松。
十来手之后,裴君开启话题,“谢少卿,那工部郎中的案子,结案了吧?”
谢涟微微颔首,又落下一子,方才道:“虽还未抓到那书童,但已可作结案处理。”
裴君看出棋盘上白子落了下风,思索的时间稍长了些,落子后道:“工部司和水部司的郎中还未定下,裴某有一个人选,想请谢少卿帮个忙。”
谢涟抬头,不解,“裴将军何需下官帮忙?”
裴君勾起嘴角,“熟人好办事,好歹裴某与谢少卿缘分不浅,我不想教旁人知道我在其中出了力,自然率先想到谢少卿。”
谢涟手搁在棋罐上,摩挲棋子,须臾后放下,问道:“裴将军为何认为,下官一定会帮忙?”
“裴将军光明磊落,应是不屑于以私事胁迫下官吧?”
裴君轻笑,“我如今是知道何为名声所累了,谢少卿竟认为我是个君子不成?”
谢涟沉默,神情渐渐严肃,“裴将军若非君子,下官便是伪君子了。”
裴君笑容变大,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涟,“既然裴某在谢少卿这里,品性如此高洁,谢少卿更不必怀疑我所图,能帮便帮,不能帮直言便是。”
谢涟无言以对,但此事对他来确实不算难,毕竟出自世家谢氏,父亲是吏部尚书。
只是就这般轻易便帮了,心里难免觉得有些亏,可让他像裴君似的明码标价,他又无论如何也不出口。
裴君只当他默认了,笑呵呵地捏起棋子,随便下了一处,权当是让棋。
而她嘴上,则是对谢涟道:“我这人,是新□□县令史越山,我有些用处,工部司郎中或者水部司郎中皆可。且这史县令为升官,送礼给了吏部董侍郎,谢少卿可假此人之手。”
“最好插手此人升迁之事,只天知地知,你我二人知。”
“裴将军倒是信任下官。”谢涟再次拿起棋子,这一看向棋盘,发现不对,却也没出来,只是下子更加凌厉。
裴君棋艺不精,很快便落后几目,稍稍认真了些,也只能勉强教棋局不甚难看,而谢涟的神情始终从容,显然游刃有余。
“谢少卿是否已经推演出胜负?”
谢涟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需要推演吗?显而易见。”
好吧……
裴君那点认真卸去,不再执着于不擅长的事情,慵懒地靠在马车厢上,忽然漫不经心地道:“听闻谢家族谱,是以五行论字辈儿?”
“是。”她不再落子,谢涟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罐,神色不明道,“裴将军家中下一代以何为字?裴将军刚得一子,可起名了?”
裴君笑容不变,语气敷衍道:“元字,才刚出生,过了满月再起也无妨,那孩子在裴家行三,家里都叫他三郎。”
谢涟嘴唇未动,无声地念了一句“三郎”。
裴君目光落在棋盘上一点,口中也含了一字,再看向谢涟的眼神便带着意味深长。
“将军,到了。”
裴君便请谢涟下去。
这面馆只是寻常馆子,摆了四张桌子,已有一桌食客在吃面。
裴君请谢涟坐了一张桌子,裴君的护卫和谢涟的随从另坐一张桌子。
“谢少卿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
“嗯。”谢涟量着面馆内的桌椅摆设,见桌面干净,面上没有一丝异色,听裴君介绍点了一碗肉丝汤面。
裴君有求于人,又点了几碟清爽的菜,便示意护卫付钱。
“一碗面不过几文钱,味道却极好,谢少卿若有机会,可在京中多走走。”裴君亲自取了一双筷子,擦干净递给谢涟,“这人间烟火气,易生燥,亦生静。”
谢涟道谢,和旁边向他们看过来的食客对视,而后微微颔首示意,矜贵有礼。
那桌食客本是好奇,忽然被一个非富即贵的郎君以礼相待,立即无措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裴君好笑,待到面端上来,见谢涟浅尝一口之后便放心吃起来,又邀请他去别的馆子,“谢少卿有了消息,便派人给我递信儿,我再带谢少卿去别处。”
这样一顿饭的价钱低得不值一提,谢涟见识过裴将军的“贪财”,有机会吃回来,自然答应下来。
但是他没想到饭后两人要在面馆外分道扬镳时,裴君又张口向他要了洗三礼。
算下来还是亏得。
谢涟脸皮不够厚,“明日送到裴将军府上。”
裴君满意而归,路过颜府,还特地叮嘱颜向阳看顾好府里,然后才回府。
老太太心里对孩子不姓裴仍然不舒服,但曾孙面前端不起架子,还是去了四公主府里看曾孙。
裴君找过去,听四公主还没定下孩子的名字,便给了一个建议——“秦灼元”。
老太太觉得好,立即便表示赞同。
四公主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