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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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吾卫衙门里, 鲁阳和宋乾算着时辰,估摸着史越山等人最慢也该到城门口,即将远走高飞, 便假模假样地“发现”地牢犯人越狱,声势浩大地开始满京城搜人。

    目的是要所有人都知道, 金吾卫衙门丢了重要犯人, 着重让突厥暗探知道, 他们劫狱成功。

    他们为了严谨, 还特地安排了一场在史越山宅邸的搜查戏码。

    鲁阳和宋乾都想去,两人争了一晚上,谁也不让谁,最后决定两人都去,将其他地方的搜查交给别的校尉。

    两人带着二十来个金吾卫赶到史家, 鲁阳抢先开口:“敲门。”

    宋乾刚张开的嘴不得不合上, 暗自做起另外的准备。

    一金吾卫上前, 咣咣敲大门, “有人吗?金吾卫办差!开门!”

    片刻后,门里响起一声有些畏缩的应答, 然后门缓缓开。

    一个下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心翼翼地问:“诸位将军,可是有事?”

    鲁阳刚迈出一步,宋乾倏地抢到前头, 冷着脸道:“犯人逃狱, 我们要搜查府上,立即去知会主人。”

    “将军,犯人逃狱怎么可能……”那下人到一半,忽地顿住,想到家里的大人正是被金吾卫带走, 该不是……

    宋乾皱眉,喝道:“莫要拖延,还不快去!否则本校尉有理由怀疑你们府里窝藏逃犯!”

    “的这就去禀报,这就去。”那下人不敢耽搁,慌忙进去禀报。

    在外头,且还要正经戏要做,鲁阳不跟宋乾争锋,抬手一挥,示意众金吾卫围住史家的宅子。

    而后,他和宋乾两人,带着五六个金吾卫,踏进未关的宅门。

    史家后院——

    史越山的夫人李氏一听门房来报,金吾卫又上门捉拿“逃犯”,当即气得砸碎了茶杯,“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年幼的男童吓得哇哇大哭,这几日来成长许多的史家大郎抱住弟弟,忍着泪声哄。

    李氏听到幼子的哭声,收敛情绪,抱住两个儿子痛哭:“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啊?”

    下人缩肩站在门口,余光不住地往门外瞥,“夫人,那些金吾卫还在等着呢,他们要抓逃犯,会不会是大人……”

    李氏定住,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承认,“怎么会呢?一定是那些金吾卫故意的,我们史家怎么得罪他们了,要被这般欺凌……”

    史家大郎年纪尚幼,却有几分聪慧,抱紧弟弟,不安地开口:“娘,是爹……”

    “不是!”

    李氏瞪着眼睛喝止他,“你爹一个文官,怎么会逃狱?”

    她不相信,更是找出理由来解释:“一定是你爹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才故意折腾一出事儿,来掩盖,对,一定是这样!”

    李氏这般反复念叨几次,便越发确信,带着儿子下人出现在前院鲁阳、宋乾几人面前时,十分义正词严。

    “我们史家没有什么‘逃犯’,诸位擅闯民宅,可有上官的公文批示?”

    “若是没有手令,我家大人还是工部郎中,恕我不能让诸位搜查!”

    鲁阳和宋乾对视,毕竟是做戏,他们还真没带什么手令,再往常金吾卫抓捕搜查,也不需要专门的手令……

    史越山确实还未撤职,但他们若就这么走了,颜面何在?

    两人眼神交换,都是一样的意思,不能走。

    他们一个安平侯府世子,一个信国公府二公子,在京里都是横着走的,最熟悉的便是嚣张跋扈。

    “史夫人,若是窝藏逃犯,乃是重罪,你若是执意阻拦我们,我等便不客气了。”

    鲁阳发言,宋乾等金吾卫全都左手握腰刀,眼神凌厉地看着李氏等人。

    他们瞧着十分凶悍,史家幼子吓得躲进奶娘怀里,史家大郎害怕的同时,眼中又闪过几分愤恨,瞪着他们的眼神像只凶巴巴的狗。

    李氏则是丝毫不退,坚持要手令。

    金吾卫是都城巡卫,又不是强盗,是以鲁阳、宋乾等金吾卫凶归凶,也不能强闯。

    一时间便僵持住。

    鲁阳、宋乾甚至有些怀念从前的任意妄为,哪会顾忌那么许多。

    忽然,等在堂外的金吾卫惊喜道:“将军!”

    鲁阳、宋乾立即回头,李氏等人也全都向外看去,而这一瞧,皆是讶然。

    裴君一身白袍,头束玉冠,一手执折扇,折扇白玉为骨,竟是称得她一只手也如白玉似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走来,俨然是一位芝兰玉树的郎君。

    及至堂内众人跟前,裴君拇指食指微一使力,“刷”的一声,单手收扇。

    “本将亲至,应是无需手令了吧?”

    李氏攥紧手,死死地瞪视她。

    史家大郎突然冲到母亲身前,冲裴君大喊:“你不是大英雄吗?为什么抓我爹?!”

    裴君微微低头,而后平静地挥挥扇子,“去搜查。”

    鲁阳等人得令,便转身欲去搜查。

    史家大郎张开双臂,拦在他们面前,含着泪喊道:“我家没有逃犯,我不许你们随便搜查!”

    鲁阳冷脸,“子,别在这儿碍事儿,妨碍公务,你担当得起吗?”

    史家大郎不走,固执地继续阻拦。

    而他的母亲李氏始终没有阻止,反倒垂下头,放纵儿子闹。

    裴君看了一眼李氏,反客为主地坐在主位上,笑道:“史郎君,你不想知道你爹为什么被抓吗?我可以为你解惑。”

    史家大郎先看向母亲,随后又看向裴君,迟疑。

    宋乾绕过他,走出正堂,方才嘟囔:“先前还跟咱们不是先生,不为咱们解惑,如今又变了……”

    鲁阳白他一样,一言不发径直去搜查。

    堂内,裴君并未如她的直接解惑,而是看着李氏,意味深长地问:“史夫人,不知史郎中身上的图腾,两个郎君可有纹?”

    李氏莫名,可想到多年前,她曾经问过夫君,那图腾有何涵义,夫君顾而言他的模样,眼神颤动。

    她担心图腾有什么问题,不敢随意应答。

    裴君开折扇,轻轻摇动,无所谓道:“于我并非重要之事,然对你的两个儿子来,却大为不同。人多口杂,史夫人希望我就这么出来吗?”

    李氏纵是不想在裴君面前落下风,然扫过堂内的下人,担心她出来的事情,还是让下人们退出去,只余他们母子三人和裴君。

    裴君慢摇折扇,这一次,看向史家大郎,淡淡地问:“你身上,有纹身吗?”

    史家大郎缓缓摇头,不安地觑着母亲。

    裴君轻笑,“本将如今倒是相信,史郎中并未藏在府中了……”

    母子二人不解其意。

    “昨夜有人入金吾卫地牢劫狱,救走了史郎中,然而史郎中丝毫未顾及妻儿,一走了之。”裴君挑眉,问,“你们猜他会去哪儿?”

    李氏搂紧两个儿子,摇头:“不会的……老爷不会走……”

    裴君直截了当道:“因为他是突厥暗探,很可能在突厥有些身份,所以被突厥救走,自然是回了突厥。”

    “不可能!”李氏悲愤填膺,“绝对不可能!”

    “证据确凿,你若执迷不悟,本将也没有办法,不过……”裴君复又转向史家大郎,“你这两个孩子,你的母族都还在大邺,他们忽然便和外敌扯上干系,恐怕更是惶惑。”

    裴君问史家大郎:“你流着汉人的血,但你还是大邺人吗?你还想做大邺人吗?”

    史家大郎攥紧拳头,“我就是大邺人!我是汉人!我爹才不是突厥人……”

    他到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很肯定,哽咽起来。

    裴君合上折扇,慢慢转动,“史郎中乃是突厥人之事,论理是要牵连整府和岳家的,但陛下暂时不愿声张,你们才得以不被清算。”

    “可你们不要以为就此万事大吉,你们是史郎中的家眷,会有人一直盯着你们。”

    李氏泪水决堤,只觉得前途无望。

    裴君没看她,只对史家大郎道:“兴许过些年,你们父子还有机会想见。大邺不愧对你们,有什么怨恨质问,留待那时吧。”

    她完话,好似真的确信史越山已经逃走,并不在史家宅子里躲藏,直接叫一众金吾卫离开。

    宋乾跟在她身后,量着她的装扮,问:“将军,回金吾卫吗?罗康裕若是瞧见您,定然极惊讶。”

    裴君道:“你们回,叫其他搜查的人也都回去,我要回府,郝得志醒了。”

    众人一听,皆是满脸喜色,纷纷追问郝将军的身体情况。

    裴君简单答了,便与他们分开,不过没有即刻回府,而是先乘马车去探望曹申。

    曹申中毒不深,面上已经有了血色。

    他得知将军放走了史越山,有些不解:“将军,为什么非要放他走?严加审问,揪出京城的突厥暗探亦是极重要的。”

    裴君道:“他回突厥,大邺才好查出他的身份。”

    况且,裴君也想借由史越山之口,给突厥传递些错误的信息,一为让突厥忌惮,大邺可以安心养精蓄锐。

    二则是为了她自己,突厥越是忌惮她,越是怕她,裴君越是乐见。

    她当然不想死,这样的失利,有一有二,裴君不可能允许再出现第三次。

    可突厥但凡还不放弃那强盗的掠夺之心,就一定要除掉她这跟刺,久而久之,只会显得她裴君越发不可或缺。

    如此,也算是牵制。

    她用自己牵制突厥,突厥又能帮她牵制大邺。

    折扇轻轻敲在掌心,裴君眉眼含笑。

    这样一来,直到某些人忍无可忍之前,朝堂乃至这京城,岂不是任由她挥洒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