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刚吃完林涵真留下的早饭,正准备在林涵真的客厅里探索一番，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了叶媛媛的名字。

    秋夕不知道叶媛媛为什么突然给她电话，接通了电话。

    那边,叶媛媛的声音：“姐,你知不知道,姐夫来公司了，他直接去找爸了。”

    秋夕：“……”

    秋夕缓了缓才确定“姐夫”这俩字指的是林涵真。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别扭之余还有股不清道不明的羞耻。

    这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尴尬之后,秋夕才意识到叶媛媛了什么，她的声音立刻着急起来：“林涵真去公司大楼了？”

    叶媛媛：“我刚刚一来就听见有人他来楼下,直接就要找爸。现在他在爸的办公室里，谁都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秋夕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瞬间握成了一个拳，林涵真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想替她出头？

    秋夕瞬间有些后悔昨天对林涵真的那些话。

    电话那边的叶媛媛还在跟她道歉：“对不起，姐,我是想借着公司的账号澄清的，但是他们不让,但我已经托我的朋友在很多地方解释了。”

    秋夕：“没关系,我知道你没办法，况且这也不是你造出的,不用道歉。”

    叶媛媛的声音仍旧很愧疚，秋夕断了她：“林涵真去了多久？”

    叶媛媛立刻回答：“刚进去没多久。”

    秋夕：“嗯,我现在过去。”

    叶媛媛诧异了：“姐,你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这里了。”

    秋夕望着置物架那个丑到扭曲的羊毛毡,叹了口气：“是啊。但现在要去一趟了。”

    他今天可能会有好事发生，他会回来给她做松鼠桂鱼，为了好事情,为了松鼠桂鱼，她不可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叶尚军。

    突然间，秋夕就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变。

    和昨天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叶尚军的感觉完全相反，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换衣服去了，好像一瞬间，见叶尚军这件事就比喝水还容易。

    那是一种义无反顾。

    如果一个人想做一件事，想的程度超越了任何渴望和恐怖，她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沉稳地关上了两层楼的大门，就像女巫合上秘密花园的篱笆，她开着车，冷静清醒地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一路上的车水马龙，还有耳边的风声，在她的身边都是掠过而已，并没过太久，她到达了叶氏集团的楼下。

    她拿着已经很久都没用过的电梯卡，直接点亮了总裁办公室那一层的按钮，电梯门合上，楼层数飞快地上升，电梯外的建筑也肉眼可见地变，许许多多遮蔽视线的大楼此刻已经变得低矮无比，匍匐在大地上。

    终于，到达了。

    秋夕走出电梯，叶媛媛和总裁办的其他工作人员站在电梯外，神情都有些不安。

    秋夕简单地朝他们点了个头，而后就毫不犹豫地推开红木门，走了进去。

    她本来以为里面应该吵得稀里哗啦，但没想到，林涵真和叶尚军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居然谁也没话。

    一片沉默。

    见秋夕来了，林涵真露出意外的神情：“你怎么来了？”

    秋夕：“你来了，我当然要来。”

    秋夕走到林涵真的身边，问：“你们刚刚在什么，为什么现在都不话。”

    林涵真难得地抿住了嘴唇，露出一副不想的表情，叶尚军的眼神直接从她身上挪开了，偏头看旁边的墙壁，一副不想多的模样。

    见此，秋夕也不准备多问什么。

    不想就不吧，这不重要。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围观别人吵架，也不是为了来和叶尚军吵架，这都太耗费精力了，她只是来接林涵真的。

    于是，秋夕扭头，对着林涵真道：“我们走吧？”

    林涵真看着她，安静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这就准备离开了。

    但两人转身之后，叶尚军却绷不住刚才的冷漠面孔，大声地问：“你走到哪里去？”

    秋夕停下脚步，但她没回头。

    叶尚军好像因为自己被漠视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他生气又不甘地：“我是你爸，是你的家人，你要跟别人一起走？”

    背对着他，秋夕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

    有些人在侮辱别人的时候，总是那么肆无忌惮，但自己但凡受到一点点伤害就无法忍耐，好像自己多么可怜。

    其实，直到这一刻，她仍旧不想回头和他多牵扯，但她觉得，或许有一句话她需要出口。

    秋夕看了林涵真一眼，他也在看她，眼底含着浓郁的担忧。

    秋夕对他笑了一下，而后回头，对叶尚军平静地：“他不是别人。我会跟他一起度过以后的人生。”

    叶尚军愣了片刻，才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以后的……人生。”

    而后，他的表情突然间好像平静了一些：“人生，年轻人总觉得人生好像一瞬间就过去了，但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他的语速又渐渐地变快了：“你觉得你遇见爱情了是吧，但没准他只是在伪装。你们这个圈子，所有人都在钱里转，但又没那么有钱，被吸引又得不到，这样的人最容易心理失衡不择手段。”

    叶尚军指着林涵真对秋夕：“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爱你，而不是从哪里探到了我们的关系，想着走捷径飞黄腾达？”

    秋夕仍旧很冷静：“首先，他不会。其次，就算是那样，又怎么样？我不否认，世上的事情太多，有一天或许我会跟他走不下去。但那时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

    完这些，她叹了口气，眼神疲惫地看着叶尚军，她第一次那么坦白那么平静地着内心深处的话：“爸，我想离开了。和你相处，我觉得很累，很难受。”

    叶尚军怔忪地看着她。

    秋夕缓缓地：“这次的一切事情，如果你还对我有些爱，希望你能帮我。但如果你觉得不需要，不愿意，那也可以。”

    她无奈地笑了：“就像你不能强迫我做什么一样，我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所以……”

    到这里，意兴阑珊。

    没有什么所以。

    就这样吧。

    她以为自己心里冷得像铁，又觉得自己保护了林涵真，所以某种意义上也强大得无与伦比。

    但林涵真的手紧紧地握上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哦，她的手指在颤抖，甚至牙齿都在颤。

    林涵真把她的手指握在他的掌心，他们的血液隔着皮肉缓慢流动，好像那些悲伤和力量都顺着肌肤贴近的地方传递给彼此了。

    他们再次转身，面对着大门，真的准备离开了。

    但这个时候，身后又一次传来了叶尚军的声音，那是一种愤怒不解压抑悲伤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过去，叶尚军一直是一个善于戏剧化的人，他的笑容在外人面前时总是超出常规的热情，好像戴上了面具，而在家人的面前，他的怒容又多变又夸张，也像是演出来的。

    但这一刻的声音，却超出寻常地真实，好像一个人在自己世界里活了太多年，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他不想承认、觉得荒谬，但又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你们都是好人，在你们的世界里，我就是那个坏蛋，是吗？”

    秋夕回头，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叶尚军没话，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皮眨得很快，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程度，他好像做了一场梦，也好像刚从梦里醒来。

    无声地对视了几秒之后，这个一贯强大无匹的中年人突然软倒下去，像是一具突然被剔除骨头的皮囊。

    叶尚军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