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正好是周六。

    终于有一句没一句聊了许久后, 相亲对象提出了要在圣诞节一起吃个晚饭，我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如此优秀的人由我“No”实在是开不了口。我妈还特意了几个电话过来督促这事儿。

    我想着见了面，对方肯定看不上我, 由他去“No”的话, 彼此和忙活着的妈妈阿姨们也不会那么尴尬。

    人生嘛, 多体验, 经历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我有预感他是能成大事的人，社会上摸爬滚, 人脉是重中之重，交个朋友百害而无一利。

    许目远破天荒圣诞节那几天要去临市出差，开车过去两个多时不算太远, 但开始得早，结束得晚，没办法当日来回，便在那边定了宾馆住下了。

    我没跟他和相亲对象见面的事情，只提了圣诞节中午要和周亚楠去吃饭。

    我怕许目远又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上次还要作为“表哥”跟我一起去呢。

    当然，我也不想告诉他。

    周亚楠知道我相亲的事情, 冲当狗头军师既然对方提出见面那至少明不讨厌，我和他也聊得来。现在没感觉没事，感情这东西是要慢慢培养的, 不用着急下定论。

    的确在这个年代, 能在网上找个聊得来的人都不算易事了。

    不过人家肯定看不上我, 不用想那么多。

    我不信基督教，在国外也没有对圣诞节提起过多大兴趣，只不过是十二月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偶尔路过甜品店的时候萌生过去买个蛋糕的想法, 但看店内人挤人都没下脚的地儿，作了罢。

    我给许目远买了一套雷蛇的外设，鼠标，键盘和耳机。我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在网上看了不少推荐，挑来选去，反正按贵的来准没错。

    他要出差，我便选了圣诞节的下一个周末再送过去。

    其实给异性朋友送圣诞礼物，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只是我想着与其最后送个大件，不如挑点不那么敏感的节日分几次送会好不少。

    连轴转着转着就到了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十点多从公司出来，接到了许目远的电话。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他兴奋的声音：“江语，下班了吧，你明天晚上想吃啥？？”

    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你在什么？？你不是还在出差吗？？”

    许目远：“明天正好能早一点结束，我开车回来，周日早上再过去。”

    我：“是有什么事吗？还特意回来一趟。”

    许目远：“请你吃饭！”

    我一听，站在呼啸的寒风中彻底懵逼了，怕不是脑子烧坏了吧，什么胡话呢。

    我赶紧厉声制止了他脑抽的想法：“你发什么神经？？第二天早上那么早，折腾什么？？”

    听许目远这几天早上六点多就得开始工作，一不留神就到半夜了。

    “没事的，开车也就两个多时，不算远。”许目远试图用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我：“我跟你，你别发神经。来回五个多时，周日早上六点就开始，你还睡不睡觉了？？”

    许目远：“吃完饭我就开车回去呗，来得及睡觉的！”

    我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吃饭啥时候不能吃？圣诞节又不是咱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大晚上开车本来我就不放心，这段时间他还忙得要死，没休息好，绝对不能这么折腾。

    为了彻底封死他的侥幸，我用了最强硬的语气，了最狠的话：“我警告你许目远，你明天要是敢回来，我跟你绝交！”

    “啊......不至于吧......”许目远一下子泄了气，跟干瘪了的气球似的。

    我：“至于！！你老老实实出差回来，咱们再去吃饭！！”

    许目远：“可是......我想......”

    我：“可是什么？？你想什么？？没有可是，你不用想！！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有关许目远的事情上我一直是个立场不坚定的人，一般他稍微两句我就能动摇，但这个事上我不准备退让了。

    许目远不肯放弃，软磨硬泡了半晌，看我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得妥协了：“好吧，我出差回来那天去接你哦。”

    西方的文化入侵问题果然不可觑，年轻人还是把圣诞节看得太重了。

    我不放心，又再三提醒了他好几遍不要发神经，伙子总算是心不甘情不愿给我做了保证。

    我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明天晚上我得和相亲对象吃饭，还好刚才坚持了下来，要不然可不得完犊子了。

    不上来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事儿不能让许目远知道。

    第二天我睡到十点多起来的，中午和晚上两顿都约在了我家附近，在商业区附近住果然方便。

    街上到处播放着《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和《Jingle Bells》，红绿成了主色调，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在各个商场的门口忙得不可开交。

    周亚楠一看到我就冲过来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要不是我死活拦着，她都要凑上来在我脸上留个唇印了。

    “江语，你今天真好看！！是哪里来的仙女下凡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呢，你才是仙女！！”

    我俩相视一笑，仙女们要去吃饭了。

    “江语，我跟你，你今天这么好看，别人对你一见钟情了怎么办？”周亚楠挽着我的胳膊，趣着。

    出于人与人之间的社交礼貌与尊重，我今天还是很正式地扮了一下的。

    “得了吧，一见钟情的都是脸，我要有这颜值，我用得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我虽然是务实派，但毫无疑问，一张好看的脸可以解决很多很多问题。

    比如长成许目远那样，HR舍得把他刷掉吗？就算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吧，那也得招进来给大家愉悦愉悦下心情。

    周亚楠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茬，问我：“对了，你跟许目远你去相亲了吗？”

    “没有，为什么要跟他？”

    “江语啊，我觉得判断他是不是喜欢你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现在跟他你晚上要相亲，看他的反应！”周亚楠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茬，不嫌事大出起了馊主意。

    “哈哈哈哈，你想什么呢。之前提起的时候，他要作为我表哥来帮我参考参考呢。”

    之前他这个反应还让我狠狠难过了一阵，这会儿想起也就当个笑话讲讲了。

    “嗯？？许目远是不是傻子哦。”周亚楠皱起眉头，了句大实话。

    “当然是啊，这么多年，还有人不知道吗？？”

    周亚楠送了我一只口红作为圣诞礼物，显得空手赴约却给许目远买了礼物的我特别没有良心。

    晚上我肯定不能空手去，我和周亚楠吃完饭按照网上给的建议在商场里逛了逛，买了个号的圣诞节蛋糕，还有一袋子零食。

    周亚楠把知乎上总结的相亲注意事项转给了我，让我好好看看。

    万一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随时给她发微信，她好电话来帮我解围。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对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我也不会有想多认识个大佬朋友的想法。

    晚饭定在了六点，在一家据很有名的西餐厅。

    等到真的见了面，毫不夸张，他是我现实生活中见过最绅士，谈吐最风雅的人。

    无论是明星八卦还是艺术文学，时政热点都能侃侃而谈。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

    虽然早就知道是非常优秀的人，但我还是很好奇，这样的人难道不是香饽饽要用抢的吗？怎么会沦落到需要来相亲？

    全程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快，用不着周亚楠的场外援助了，而且我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想着反正离家不远，也就没有找店员借充电宝。

    吃完蛋糕，我提出要AA，被他拒绝了，我也没有坚持。

    晚上回去微信转账过去就行。

    结完账出来，他要开车送我回去，我看时间还早便婉拒了。

    离得也不远，今天整天都是和谁一起过的。抓住圣诞的尾巴，我想一个人去看看夜景。

    刚走了没几步，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目远？？？

    寒冷的冬日里，他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好像是跑过来的。

    伙子怎么回事？？

    我都放狠话今天他敢来就绝交，为什么头这么铁啊？？

    “我不是跟你了不许来吗？？”我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我迟钝的反射神经终于在此时隐约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没跟他啊！！

    许目远没有接，脸色比烧焦的锅底还黑了不少，眼神跟冰锥子似的，沉着声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是不是跟你过很多次出门前要检查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你手机电池本来就不太行了。我从两个多时前就给你电话，发微信，都没有反应，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后来实在没办法微信上问了周亚楠才知道。”他的表情了霜，语气少有的严肃。

    “真的不好意思......”

    我十分懊恼地低下头，现代社会，联系不到的确让人担心，等下得跟周亚楠也下情况，她肯定也急坏了。

    手机没电这个理由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许目远继续追问：“为什么没跟我见面的事情？我昨天还给你了电话的。”

    我有种干了坏事被抓到现行的窘迫感，其实想想我好像没有义务要跟他吧，而且我也不想跟他啊！！

    但我现在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了，脑子里乱哄哄的。

    “这......”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总不能我不想告诉他吧。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低着头，把脚边的一粒石子踢开。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着。

    等了半晌，还是许目远开了口，语气带着无奈却比刚才柔和了不少，“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围个围巾，之前该给你买的。”

    我心翼翼把头微微抬起，偷瞄了他一眼，总算脸色好看一点了。

    “去周围走走吧。”

    许目远跟我。

    我现在是罪人之身，没有拒绝的立场，便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人并肩走在圣诞节晚间的街道上，两旁的彩灯交相辉映，谁都没有话。

    我想找找话题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个事想跟你。”许目远率先破了沉默。

    “嗯，你，洗耳恭听。”

    上次同学聚会他好像也过有重要的话跟我，结果不了了之了。

    他没再提，我也没再问。

    我不知道他想什么，但他，我只管听着就是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很多年的老朋友。我和她认识十一年了，从青春年少至今，彼此都太了解了。最开始我以为只是长久未见的错觉，但我慢慢发现并不是如此。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她，明明隔三差五在见面，却总是忍不住在还没分别时就开始想她。离见到她还有三天，还有两天，还有一天，每天都是这样数着日子过的。

    她和从前一点没变，特别喜欢吃，我想带她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光是看着她一脸满足的表情，我都觉得枯燥辛苦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

    我俩回学校的时候，班主任误会我们是情侣，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解释着，我心里想的却是：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她好像特别喜欢看我穿西装的样子，我不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喜欢的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穿都可以。

    明明学习也好，工作也好能力都强到让人佩服，生活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迷糊。丢三落四，笨手笨脚，不能指望她进厨房，收拾房间其实就是把杂物换了个位置。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还看不懂地图，不去接她放哪儿都能走丢。我要是不在身边照顾她我都不放心。

    去密室逃脱，我鼓起勇气牵她手的时候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害怕她挣脱，害怕她厌恶，害怕心跳声被她听见。下午看电影她靠在我肩膀睡着了，我每隔几秒就忍不住侧过头去看看她。但看一会儿就心虚到转过头去，怕她察觉。我甚至希望电影永远都不要结束了。

    晚上同学聚会我差点就要了，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怕出来会失去她。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所以我想尽力去克制不受控制的感情，但越是克制，它就越强烈。

    她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她她没有兴趣，一个人挺好的。我特别想问她能不能看看我，我知道以她的能力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但我也想在她身边帮她分担哪怕一点点都好。告诉她不用这么累的，有我在。”

    我就这么听他着，懵懵懂懂，每个字我都听清了，连在一起却怎么都无法理解。

    “我经常会觉得，如果我和她不是这么好的朋友是不是我就能大胆出来了，但是能够遇到她我已经足够幸运了，好像不应该奢求更多了。

    十一那天我偶然发现她手机解锁密码是我生日，即便她是因为喜欢的爱豆和我一天，我也觉得只要她能记得就好了。

    我本来是想今天晚上回来带她吃个饭的，结果昨天给她电话，她我来的话就跟我绝交，我没办法只能妥协了。可不上来是为什么，我今天特别想见到她，我必须见到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

    我有预感我如果今天不出来会后悔一辈子，我也将永远错过她了。所以我现在要告诉她，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她。虽然想潇洒地如果朋友都没得做了也无所谓，但若真是这样，我肯定接受不了。”

    我们两个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人流相对于白天丝毫没有减少，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享受着圣诞节的尾巴。

    露天广场上有一架钢琴，应该是为了圣诞节特意放的，供来往的路人随性来一场演奏会。

    我没有话，只是慢慢走到了钢琴前，深呼吸，坐下了。

    闭上眼睛，双手触碰到琴键，琴声响起，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坂本龙一先生的传世绝唱《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每个圣诞节我都会弹起的必备曲目。

    十一年的时光，尘封的岁月，深埋的感情，在我手指尖飞舞盘旋着。

    嘈杂的露天广场好像变成了无声的舞台，此时唯有音乐能表我心。

    曲毕，我起身，转过去面对着校牌上的少年。

    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了，却不知该从何起。

    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一声：

    “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