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3 姐姐,我叫白珩。
病房外,林溪乔听着医生明病情:“暂时没发现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只是太过虚弱才会突然晕倒,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等详细的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听完,她下意识地问出一句:“他心脏没问题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夏其非也发现了不对:“乔乔你不是不认识他?”
她眼眸低敛,没有作声。
医生道:“暂时没发现问题。”
林溪乔竟是默默松了口气。
不多久她接到舅舅来的电话,是已经与许家谈好,她与许嘉佑的婚约就此解除,也告知了各位客人。
从此以后,她林溪乔与许嘉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半个时后,病房里的人终于悠悠转醒,林溪乔走进去时,正好看到少年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夏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脸上,光影斑驳。
她的心脏就这么不受控制地一跳,胸腔中蔓延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情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林溪乔想不起来,自从车祸醒来以后她好像就忘记了一些事,可过往那二十五年的经历她都能细细数来,可以确信并没有丢失任何记忆。
她坐在床下,神情微恍,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
她继续看向眼前的人,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但这会儿看着这张苍白虚弱的脸,又什么话都不出了,最后只问出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笑了笑:“好多了。”
林溪乔沉默,过了几秒又斟酌着:“你好像认识我……”
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少年脸上的笑蓦地凝滞。
那双漂亮的瞳孔也骤然一缩,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不再明亮,最后被不知名的情绪所代替,像是失望与落寞。
纤密的眼睫颤了颤,落在眼睑上,盖住眸中的情绪,少年神色不明,轻声开口:“白珩。”
林溪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少年再次抬起眼,抿起嘴角笑着看向林溪乔,目光灼灼,笑容干净又乖巧,他重复了一声:“姐姐,我叫白珩。”
“‘王’‘行’珩。”
“姐姐,这次你要记住了。”
林溪乔却想不明白对方话中“这次”的含义。
她对少年的态度感到奇怪,她的问题少年虽然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但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过去似乎是真的认识自己的,可她为什么记不起来?
正苦想着,一阵脚步声走近,林溪乔抬头看去,是表哥,不过却不止他一个,身后还跟了两个人,那二人她也认得,是宋家的。
沈雁和丈夫走进病房,林溪乔站起来叫人。
夏其非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又对林溪乔:“宋叔和沈姨有些话想问他。”
林溪乔意会,跟着表哥去了外面,将房门关上。
“他是宋家的人?”她好奇。
“我没在宋家见过他。”夏其非上身半倚着墙,一副散漫的模样,“刚刚我去楼下时正好碰到宋叔和沈姨,过去招呼才知道他们是为了那少年来的,具体为了什么他们没有主动起,我也没有多问。”
夏其非着这里忽然想到什么,狭长的双眸眯起:“是不是因为宋家那个失踪的孩子?”
林溪乔一愣:“你是宋深?”
夏其非轻轻地“嗯”了声,余光瞥向紧闭的房门:“刚刚宋叔见到那孩子时脸色都变了,能让宋家人变成这样的也就这么一件事,乔乔,那孩子你不是见过吗?像吗?”
林溪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正是幼年宋深的模样,渐渐地,那张脸与少年的面庞重合在一起,眼尾的那颗泪痣也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她心头重重一跳。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这会儿仔细一想,确实很像。
真的是宋深?
所以她没由来地觉得少年有几分熟悉以及下意识地认为他心脏不好是因为这个吗?
不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沈雁夫妻俩从里面走出来,林溪乔看过去,两个人的神色除了有些复杂,再也看不出什么。
沈雁走到林溪乔面前停下,抿了抿唇开口:“乔乔……”
一直以来,林溪乔和宋家的人并没有什么来往,她和宋家唯一的关系就是当年她与宋深一起被绑架,并替他挡了一刀,可是宋深最后还是没有被救下。
她知道沈雁现在过来与她话,定然还是为了里面的少年。
林溪乔听见沈雁温声问:“你知道那孩子的来历吗?”
她摇头,并没有隐瞒:“没有人见过他,刚刚舅舅查了酒店的监控,也没有找到他进出的身影。”
少年就像是凭空出现。
沈雁得到答案,脸色不由有些沉重,刚刚她和丈夫在里面询问,那孩子也什么都不,不管是年纪还是来历,一句都不肯透露,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上,一直望着窗台的方向。
她向他要头发想做DNA比对,他倒是无所谓地给了。
检测结果明天应该就可以出来,在这之前……
沈雁对林溪乔:“那孩子交给我们照顾吧。”
尽管连DNA都还没测,但她在见到那孩子的第一面时就有一股强烈的预感,他就是自己那个可怜的侄子,如果真是他,大嫂不知道会有多高兴,缠绵多年的病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吧。
林溪乔点了点,答应了。
将少年托付给宋家后,她从医院离开,再次了通电话给舅舅,问起酒店里的事,夏杭已经全部处理好,让她不用再过去。
林溪乔便直接回了家,不是林家,而是位于市中心地段的一套公寓,公寓是林溪乔十八岁生日时舅舅送她的生日礼物,生日之后,她选了其中一间自住,其余的都请人租了出去。
这些年她很少回林家,而林瑞远和夏姗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几乎不再踏足那里,于是林家的那栋别墅已经没人在住,彻底成了座空房子。
林溪乔住在十六层,到家后时间已经不早,她先去洗了个澡,再回到房间时看到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夏姗和许嘉佑过来的。
二人电话想什么林溪乔能够猜到,夏姗无非是指责自己不够听话,擅自做主解除婚约,闹得林、许两家关系尴尬,而许嘉佑大约就是解释加道歉。
林溪乔没有给二人回过去,忙碌了一天,她现在很累,将手机关机后关灯上了床。
夜色沉沉,室内漆黑一片,林溪乔躺在床上呼吸绵长,渐入梦中。
半夜的时候,林溪乔做起了梦,梦见了时候。
……
林溪乔从听话懂事,成绩优异,一直被夏姗当作在人前炫耀的谈资。
却在刚升上初中的那段时间,林溪乔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沉默阴郁许多,学习成绩也一塌糊涂。
林瑞远对女儿的异常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叛逆期到了,而夏姗少了一个炫耀的谈资,初时还试图用训斥与体罚让林溪乔重新变成她期待中的模样,在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后,也就甩手不管。
期中考试后,班主任想要召开家长会,让学生回去与家人一声。
林溪乔放学后回到家,家中却除了做饭的阿姨,再无其他人,其实林瑞远与夏姗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一趟,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
她给林瑞远和夏姗过去电话,没有人接。
于是第二天的家长会,班上三十多位学生,只有林溪乔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班主任当众问起来,她面不改色地撒谎:“爸爸出国,妈妈病了。”
班主任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
家长会开完以后正好放学,林溪乔不想回家,她在校园里慢慢地走。
日暮黄昏,残阳似血,学生们鸟雀离林般的飞出校园,热闹散去后,校内归于沉寂荒芜。
林溪乔就读的初中与学合并在一起,她走到学部教学楼后的那片树林中,露天长椅上,一个白净的男孩坐在那儿,闭着眼似乎是睡着。
她也坐过去,随后什么也不做,只是靠着长椅一动不动地望天。
残阳敛去光辉,消失在西山。
周遭很静,林溪乔的心也变得很静很静。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林溪乔撇头看过去,男孩儿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姐姐。”过了会儿,男孩儿喊了一声。
林溪乔就笑起来,然后开书包从里面找出什么递过去,笑眯眯地:“今天是奶糖。”
男孩儿从她手中接过,撕开糖纸放入口中。
林溪乔也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块,糖块慢慢地融化,口中满是甜腻的奶糖味。
她继续抬头看天,想了想:“明天给你带果冻。”
“好。”
“你喜欢什么味道?”
“……橙子味。”
林溪乔便哼道:“我喜欢青苹果味的。”
男孩儿不话。
二人静静地吃糖。
又过了很久,林溪乔再次开口:“宋深。”
“嗯。”
“你爸妈对你好吗?”
男孩儿想了想才回答:“爸爸生病,常年在国外治疗,我没怎么见过他,但他经常给我电话,很关心我。”
“那你妈妈呢?”
“妈妈她……似乎对我很好。”
林溪乔没听懂其中的“似乎”。
正要问时,男孩儿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暮色四合,天色将暗,她问:“你要走了?”
“嗯。”
“明天还在这儿等我,给你带果冻。”
男孩点了点头离开了,他走后,林溪乔又默默坐了会儿也起身离开。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本以为家中只有做饭的阿姨,却没想到夏姗也在。
林溪乔上楼的动作立刻被夏姗喝止住,夏姗质问:“怎么到这儿才回来?”
她依旧面不改色地撒谎:“老师留堂。”
随即便听到一声冷笑,夏姗走过来:“你们班主任给我电话了,你们早放学了。”
谎言被拆穿,林溪乔不再吭声。
“今天开家长会,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溪乔还是不话。
“你还骗你们班主任我病了?”
“期中考试又是倒数,你怎么上的学?”
“我辛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丢我的脸!”
不管夏姗什么,林溪乔都一声不吭,仿佛哑了一样,最后气得夏姗直接指着地上:“在这儿跪着,两个时再起来!”
林溪乔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膝盖底下的大理石砖又冷又硬。
可是还没等到两个时,大约只过了半时不到,夏姗便接了一通电话匆匆地出了门。
夏姗一走,林溪乔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膝盖,随后就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拎着书包回到楼上房间。
她从零食柜子里终于找到一包果冻,看到包装袋上备注的“橙子味”,笑眯眯地塞进了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