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轻晚，许嘉佑的感情是割裂的，一方面，他承认林轻晚身上对他有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吸引力，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承认他喜欢她，因为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乔乔。

    许嘉佑一直解释他和林轻晚之间没有什么，事实确也如此，他们互相从未做过任何越轨的举动，有的只是常常聊天罢了。

    虽然偶尔感到心虚，但他又没有出轨，更没有背叛乔乔。

    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甚至在错过订婚礼之后，他没有立刻赶回来，而是选择继续留在医院照顾突然晕倒的林轻晚，也是仗着这份“问心无愧”。

    那种情况下，林轻晚更需要他，而乔乔又向来善解人意，只要他好好地解释并道歉，乔乔自然不可能依依不饶，解除婚约这些话大约只是气话。

    他在回到Z市时，心里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但现在面对着林溪乔，听着她冷漠直锐的质问，许嘉佑开始慌了。

    “乔乔，我——”许嘉佑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什么。

    却突然，一道声音横空插进来，将他断：“姐姐，我点好了，你再看看。”

    许嘉佑话还没完，皱了皱眉。

    他循声看去，这才看到林溪乔对面坐着的人，不由一愣。

    他知道林溪乔是跟人出来吃饭的，原以为只是她的哪个女性朋友，没想到是个男人，且他并不认识。

    许嘉佑与林溪乔相处了也快三个月，知道她的交友圈并不广阔，常接触的男人多是夏家的几个表兄弟，少有的几个男性朋友他也都见过。

    但现在坐在乔乔对面的这个人是谁？

    从许嘉佑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那张不输于他的年轻侧脸。

    恰逢这时对方侧过了脸，然后抬起，往他这边看过来一眼，微微地一笑。

    虽然是笑着，许嘉佑背上却蓦地生出了冷汗。

    他知道林溪乔向来是受欢迎的，她长得漂亮，性格好，家世也好，哪怕他妈常常林家比不上许家，但在一般人眼中，这样的家世已经足够让他们趋之若鹜，更何况林溪乔身后还有一个疼她宠她的夏家。

    而他妈所的什么命中多灾，八字不祥更是无稽之谈。

    在过去那三个月里，许嘉佑曾亲眼见过有人向林溪乔表露好感，其中不乏家世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而现在与乔乔一起吃饭的这个少年……

    许嘉佑心里一慌，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这时他又想到那声“姐姐”，慌张的心稍稍安定，他转头看向林溪乔，求证一般地问：“乔乔，这是你亲戚？”

    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希冀。

    林溪乔刚接过白珩递来的手机，正低头在菜单上“查漏补缺”，闻言手一顿，她抬眼看过去。

    许嘉佑站在过道里，头顶一排明亮的灯光照着，林溪乔清晰地看到他的面皮不自觉地颤动，额上布满了细汗，这样的模样，再也看不到往日的俊朗温煦。

    他好像很紧张……

    林溪乔眼皮微掀，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心里觉得好笑，只是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性吃饭，他就这么紧张了？

    这个时候，林溪乔才真正信了许嘉佑的话，他对她大约真的是真心的，不过他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还能够和另外的女人暧昧，她也有些理解不了。

    在许嘉佑希冀的目光中，林溪乔淡淡地回了句：“不是。”

    然后那微亮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许嘉佑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喉中一片干涩，他余光看向对面的白珩：“那他是——”

    林溪乔这才开始认真思考她和白珩的关系，想了想：“他是我朋友，他叫我姐姐只是因为年纪比我，跟你和林轻晚之间的哥哥妹妹可不一样。”

    听出林溪乔语气中的讥诮，许嘉佑脸上一热。

    完这些，林溪乔自觉跟许嘉佑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了，她看完菜单然后点了提交，很快就有服务员将汤底端了过来，浓郁的牛骨香立即弥漫开。

    而许嘉佑依旧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又有服务员过来上菜，而摆放菜品的餐车正好被许嘉佑给挡住，服务员只能歉意地对他：“先生，麻烦让一下。”

    许嘉佑这才如梦初醒。

    他看向林溪乔，却见她的目光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到了桌上。

    想到那位还在店门口等着自己的长辈，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巴，迟疑着开口：“乔乔，我先去送个人，我下午再去找你。”

    他完就默默等着林溪乔的回应，只是林溪乔始终没有出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而是笑着和对面的少年一起夹菜。

    许嘉佑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尴尬狼狈过，他攥紧了手，过了很久才松开，他最后望了林溪乔一样，脸上显出落寞的神色，转过身，悻悻地离开。

    ……

    刚刚的一场闹剧，仿佛只是一段插曲，没有掀起任何水花。

    没有了许嘉佑，林溪乔顿觉周围的空气都顺畅了许多。

    白珩坐在她对面，正专注地将一盘蜜汁鸡翅放进汤底，对于刚刚发生的事，他没有过问一句。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林溪乔觉得舒服。

    她唇角弯了弯，问：“可以吃了吗？”

    白珩用汤勺捞起一块牛骨放入她碗里：“姐姐先吃这个。”

    骨香四溢，浓郁扑鼻。

    林溪乔心情愉悦地与白珩吃了一顿火锅，吃完后，又在商场里逛了逛，消了消食，等到快两点，才一起出了商场，上了一辆出租车。

    车里放着音乐。

    带着江南口音的温婉女声唱道：

    “天上月儿弯弯，

    囡囡唤阿婆，

    天上月儿弯弯，

    阿婆来扇……”

    林溪乔坐在后座上，听着熟悉的旋律，身体不由绷紧，她眼中有片刻的失神，随后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歌？”

    司机师傅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不晓得咧，像是哪里的童谣。”

    林溪乔继续侧耳听着：

    “窗外萤火闪闪，

    囡囡睡正酣，

    窗外萤火闪闪，

    阿婆摇着月亮船……”

    到底是什么歌？

    她还在苦想，一旁沉默着的白珩忽然出声：“月亮船。”

    “就叫《月亮船》？”

    “嗯。”

    “姐姐没听过吗？”

    微久，他又低低地问，声音细微渺远，若有若无。

    林溪乔看过去，只看到白珩冷白的侧脸以及他半敛的眼睫。

    他微侧着头，看向车窗外，仿佛随意地在与她聊天，但他刚刚话的声音又让林溪乔觉得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低落，身上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落寞与寂寥。

    林溪乔默然，他怎么了？

    白珩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他偏过头，对上她的眼，唇角弯起，笑容干净，仿佛刚刚的低落情绪只是林溪乔的错觉。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姐姐听过吗？”

    林溪乔眼微微眯起，在记忆中翻找起来，却搜寻无果：“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不太记得了。”

    “窗外萤火闪闪，

    囡囡睡正酣，

    窗外萤火闪闪，

    阿婆摇着月亮船……”

    童谣还在继续哼唱，林溪乔忽然觉得有些困，她身靠柔软的座背，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她告诉自己别睡，但浓浓的困意上来，怎么也抵挡不住。

    眼睛闭上的那一瞬，她好像变成了童谣的囡囡，熟悉的旋律就是那月亮船，摇啊摇，摇啊摇……

    ……

    “天上月儿弯弯～囡囡唤阿婆，唤阿婆……外婆，接下来是什么呀？”

    “天上月儿弯弯，阿婆来扇～”

    病床上的女孩儿跟着老人哼唱：“天上月儿弯弯，阿婆来扇～”

    老人将水杯递给女孩儿：“囡囡乖，先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

    女孩儿不想吃药，缠着老人撒娇：“外婆外婆，囡囡还想听。”

    “好，吃了药外婆就唱给你听。”

    睡着的林溪乔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一间病房里，她看到自己飘在半空，跟着女孩儿和外婆一起哼唱那首童谣。

    等一遍哼完，她自己也会唱了，就穿过厚厚的墙飘到长廊里，又沿着长廊上了楼梯，七拐八拐，最后飘进一间偌大的病房。

    一位少年靠坐在床头，正低着头看书，破碎的阳光落在白色的薄被上，光影斑驳。

    她控制着身体飘过去：“我刚刚学会了一首童谣，我唱给你听呀。”

    少年的脸从书中抬起，笑容苍白明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