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栖把自己摔在床上, 满身疲惫。

    【你到底要做什么！】

    亲眼看着她这些天做着不知所谓的事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出来质问她。

    跟耿龙谈交易，编造她能预知的谎言让耿龙相信她的话，服耿龙加强基地防御, 亲自带着队伍收集物资……这些在破坏法则平衡的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为, 无疑是在给世界添堵。

    “我没有触犯规则。”褚栖盖着眼睛，语气平淡地。

    联盟对穿越者的规定很严格, 但在某方面又有着很宽松的权限。只要不对最终结果造成影响,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上面知道。

    她的任务是扮演促进男女主感情的恶毒女配, 让剧情得以发展下去。夜惊澜是个特殊的例外，但她一没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二没有影响主线剧情，只是给别人透露了一点信息, 而且从头到尾没有使用穿越者权限。

    她出去的这些天, 没有用一点外挂能力, 全程靠着她敏锐的直觉和本身的实力, 带领着队伍凯旋。

    【可你这些钻规则漏洞的行为, 一旦被纠察发现, 你就完了！】

    “纠察每天忙着追查恶意破坏规则的反叛者, 没有那么多时间注意我这点漏洞。”

    每个穿越者多少都会犯点无关紧要的错, 纠察很忙, 不是影响很大的错误都不会被关注，只要不是倒霉地刚好碰见纠察者被当场抓获或者得罪过纠察，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没人会特意去翻卷宗调查。

    系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它现在就很后悔，一开始遇见夜惊澜的时候，它为什么要多嘴提醒她一句夜惊澜没死，让她后来突然改变主意返回去把人救下了。

    它那时觉得她冷漠得不见人情, 但也没想过她会真的救人，毕竟以它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会那么突发好心的人。

    后来它隐隐察觉夜惊澜的不正常，几次想让她抛弃，但她都没有反应。

    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却还做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事情朝着很糟糕的方向发展，却也没到无法挽留的地步。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这个任务失败，你将背负高额的赔偿金，加上你现有的债务，超出最低负值，你可能会被停职。】

    停职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做任务，自然也就不能完成业绩，也不会有机会达成业绩后退休，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了。”

    褚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她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盖住头。

    系统哑了音，静静消声了。

    带队在外的那些天褚栖精神高度紧张，眼睛都没闭几下，回来之后倒头睡了两天。

    这两天，她谁也没见。

    除了猫女能在宿舍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她拒绝了一切访客。

    别人都以为是她太累了。

    只有她知道，她想回避的人是谁。

    她蒙头大睡的第三晚，听到隔壁床轻手轻脚发出的声音，如果不是她没睡，可能也发现不了。

    黑暗中，猫女下了床，来到门口，开了房门。

    几秒后，她走了出去，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房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她和他的气息。

    褚栖闭着眼，心跳莫名地加快。

    他无声地坐在下铺的床上，就这样默默呆坐了很久，久到褚栖以为他就要这样坐一晚上就地成佛时，他动了。

    他站起来，上铺的床位不高，他一站就能看到睡在上面的她。

    褚栖抓着被子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黑夜的遮掩下，每个人心里被深藏的念头都会像野草一样疯狂地滋长。

    褚栖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灼热目光，热得她脸都要烧起来，忍不住想出声断他时，他突然凑近，把脑袋低垂，她放在床沿的手心钻进毛茸茸的触感。

    他把头放在她手边，就像以前她高兴了会揉着他头发给他夸奖时一样，轻轻蹭了蹭。

    褚栖呼吸猛地一窒。

    心里突然堵得慌。

    他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猫女蹑手蹑脚地回来，上床躺下睡觉，好像今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褚栖一夜无眠。

    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以一个温和的方式跟夜惊澜和其他人告别。为了不被情绪左右，她离开基地让自己看不到夜惊澜，可是她想了很多天，最终发现无论她怎么决定，只要夜惊澜不配合，那都不是温和的方式。

    她找不到任何不会伤害到他的办法。

    翌日，褚栖不睡了，终于出门了。

    305室一大早就在鸡飞狗跳之中度过。

    的宿舍内挤满了人。夜惊澜在阳台做饭，贺珏和贺爷爷负责帮忙，明熠静坐角落闭目养神，猫女站在一边啃着水果围观王浩几人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因为拥挤的空间和脏乱差的环境而忍无可忍的汤城则彻底化身霸王龙在咆哮。

    吵吵闹闹，充满人气。

    “王浩，我给你三秒钟把这只鸡给我下来！”汤城指着跳到他床位上的鸡贵妃冲王浩咆哮。

    “别催！在抓了！”

    王浩嘴里嚷嚷着，跟室友AB合力朝鸡贵妃包围过去。

    三人奋力一扑，鸡贵妃动作敏捷地踩着他们脑袋脱困，扇着翅膀朝门口逃窜，而预估错误的王浩三人头挨头撞在了一起。

    褚栖推门进来时，面无表情地抓住了扑腾的鸡贵妃，把鸡丢进王浩怀里。

    “再闹腾就宰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包括鸡贵妃之内都禁了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呆若木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褚栖没好气地挑眉：“看什么？”

    众人反应过来，顿时欢呼出声。

    “恭迎夜老大修炼出关！”

    王浩抱着鸡贱贱地朝她鞠躬一拜。

    褚栖被他嘴里中二的台词雷得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

    “滚。”褚栖眼神不无嫌弃。

    “得嘞。”王浩抱着鸡滚去鸡窝了。

    猫女啃着桃子走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变成睡美人了呢。”

    褚栖看了她一眼：“哪来的桃子？”

    “喏，夜惊澜种的。”猫女指向阳台的窗户上排列整齐的盆栽，一颗迷你桃树上结了两个果，但是现在只剩花蒂了，因为一个进了王浩的嘴，一个在猫女手上。

    褚栖记得自己没给过夜惊澜桃树的种子。

    他却能在短时间内自己培育成熟一颗桃树，这都跟他特殊的木系异能有关。

    他不仅能剥夺植物的生机，也能给枯死的植物生命，让一颗种子快速生长成熟，再开花结果，对他来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她就能独立于世。

    褚栖看向夜惊澜，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心翼翼带着希冀，在她看过去时又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厨具。

    贺珏也在仰着脸看她，满眼期待，其他人也纷纷用余光看着她，等着她的表态。

    “怎么？饭没留我的份吗？”

    许久，她缓缓开口。

    众人见此神色皆是一松，纷纷上前。

    “怎么可能，我们不吃也不敢漏了你的份啊。快来坐这里，惊澜今天做的可多了，肯定是知道你今天出关。”

    众人神色放松，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自发地把相连的位置让给他们两人。

    褚栖笑着落座，与他们谈笑。夜惊澜沉默地坐在她旁边，低着头，没有话。

    她还是没有跟他话。

    其他人除了贺珏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似有似无的疏离和别扭，但是作为外人，他们也不好介入，只能尽量地活跃气氛。

    盏空杯歇，王浩作为一个气氛型选手，自然是少不得他表现一番，不知道上哪翻出一个音响设备，大白天地嘶嚎起来，要不是楼里的人都出去了，这会儿准要揍他。

    “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呀/天天就爱穷开心那，逍遥的魂儿啊～”

    一首欢快的歌硬是被他吼出了鬼哭狼嚎的气势，底下被迫承受他魔音灌耳的人纷纷捂住了耳朵。

    “快，来个人，把他给老娘弄下去。”猫女受不了地吐槽了一句。

    室友AB上前把霸麦还自我陶醉的王浩强行拉了下去。

    接着麦传到汤城手里，他点了首英文歌，温和的桑音和音乐很切合，像是给情人的话，虽然在场的各位未必听得懂，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好听，甚是洗耳。

    汤城唱完后按着位置轮了一遍，最后只剩下褚栖和夜惊澜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隐隐带着期待。

    褚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转了转手里的麦，缓缓起身，众人纷纷起哄。

    “唱一个！唱一个！”

    褚栖没有扫他们的兴，随便唱了首她会的同时也是脍炙人口的歌。

    唱完后，众人很是捧场给她鼓掌。

    “好听，再来一首！”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我有点事想跟惊澜单独。”褚栖关了麦，脸上还带着笑，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他人知道他们之间有点不对劲，想着确实需要单独相处的时间把话开，所以都很识趣地撤退，把空间留给他们。

    所有人都走后，吵闹的房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褚栖坐回去，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夜惊澜不知道她要跟自己什么，但直觉不是他希望听到的话，他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低垂着头掩藏着眼底的情绪，还没开始就已经坐立难安。

    褚栖喝下杯里的酒，手指轻轻搓着杯壁，她闭了闭眼，直接：“我要走了。”

    夜惊澜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无措：“去哪？”

    褚栖：“南岛。”

    “我跟你一起。”他想都没想就回答。

    “我自己去。”褚栖直视他的眼睛，“你留下。”

    夜惊澜捏紧手指，声音轻颤：“我想跟你一起。”

    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褚栖放下酒杯，逼着自己狠心：“夜惊澜，没有谁会一直跟谁在一起。”

    “你不要我了吗？”他突然低声地问她。

    褚栖呼吸一窒，但很快她又逼着自己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没有必要一直跟着我。”

    “我想跟着你，不会妨碍你。”夜惊澜声音带着祈求。

    “夜惊澜，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褚栖狠心地，“只有孩子才会像个讨人厌的跟屁虫一样缠着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在这里就到此为止。”

    她想用更委婉的方式，更温柔的语气，可是她找不到，她没有办法。

    她知道这样很残忍，可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是恶人的话，她希望他恨她。

    这样，他就不会为她的离开难过。

    这本是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的结局。

    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她从来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他。

    她的出现只是短暂地给了他温暖，却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离开。

    夜惊澜看着她，眼眶渐红。

    他想不管不顾地，他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他就是想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缠着他，他不想到此为止……

    可是这样幼稚又讨人厌的话，他又怎么有勇气出口。

    “别走……”他低声哀求，“这些都给你。”

    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雕好的翡翠，在褚栖眼里每一个都带着浓郁的能量，是他精心雕琢的作品。

    褚栖低头看着他放在自己手里的翡翠，紧了紧手指，在他希冀的目光中声音很轻但又带着不容商酌的坚定：“惊澜，别任性。”

    他眼里的光灭了一半。

    褚栖看着眼睛通红紧紧抿着唇，像是被人抛弃的狗一样可怜的他，微微偏开了头。

    她想了想，：“这个春潮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走，你好好想想，今天我们都各自冷静冷静。”

    她完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下：“惊澜，世界不会因为没了谁不转，人不能停滞不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直往前看。”

    她擦擦眼角，离开。

    夜惊澜在身后，满眼无助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这就是你想了十几天想出来的绝妙办法？早干嘛去了？】

    “你不懂。”

    【是，我不懂你们人类复杂的感情。酸唧唧的。】

    “闭嘴吧，不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接下来几天，众人敏锐地感觉到谈过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古怪。

    褚栖一如既往地跟他们谈笑，也会多关心夜惊澜几句，但句里行间又带了点别的意思，和以往的感觉不同。而夜惊澜变得越发沉默，总是静静地看着她发呆。

    他们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也各自问不出来，私下讨论了好久，也没个定论。

    日子一天天过去，基地的防御建设已经竣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天晚上，褚栖站在基地的高墙上，看着对面悄然聚拢的沉沉黑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夜队！”

    “夜队长！”

    墙上巡逻的人见到她都回恭敬地喊上一句，褚栖朝他们点了点头，下了高墙。

    当晚，她又去找了耿龙，两人谈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

    【行吧，那夜惊澜？】

    “明晚他不会出现的。”

    第二天，基地内所有人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今晚，春潮大军将会对基地发起第一次进攻，这是他们正面对上春潮的第一战。

    只许胜，不许败。

    夜幕刚刚降临，所有异能者就穿好装备走上了自己演习过很多次的防守位置，紧张地准备应战。

    “那我们先走咯？”猫女几人朝褚栖和夜惊澜摇了摇手。

    “去吧，我们随后到。”褚栖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走后，只剩褚栖和夜惊澜，褚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不心起晚了，麻烦你还要等我吃饭了。”

    夜惊澜摇了摇头。

    他甘愿等。

    “陪我喝一杯？”褚栖把酒放到他面前。

    夜惊澜微微诧异，上次庆功宴他喝过酒醉了之后，褚栖就再也没让他沾过。

    “没事，就一杯。”褚栖若无其事地吃着菜。

    夜惊澜从不会怀疑她，听话地把酒喝了。

    褚栖吃着菜，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分钟后，夜惊澜脸色越来越白，然后脑袋一垂，晕倒在桌上。她缓缓放下筷子，起身，将他扶起放到床上。

    夜惊澜体质特殊，不仅毒免，还药免，但是有一点他不能免疫，那就是酒精。

    她在酒里稍微动了手脚，能让他睡上一整晚。

    “走了。”

    褚栖着，却不知是在对谁。

    她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