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安少音,你竟然敢打我!……
新婚第三日的回门,出行排面有些隆重。街道上队伍长长的一排,与出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乃至于路过的行人见了,以为是哪家在办喜事。
直到标志这靖王府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之中,众人才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大婚当日的情形,复是一声惊叹。
莫娘也是这般想的,她一早就候在安府门前,等着女儿回门。当王府那辆华丽的马车停下时,出现一位胭脂襦裙,漆鬟髻上珠翠如星,花子红唇的美人时,一时竟没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女儿。
安少音很少穿鲜艳的衣裙,少有的几件也是莫娘专门给她裁制的。大婚当日莫娘一直坐在前厅,女儿的容颜遮在团扇之下,她心有不舍,光顾着抹泪,自是没去细看。如今突然一见,莫娘愕然,待安少音唤了一声“娘”后,才反应过来。
“少音。”莫娘激动地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张了张唇正要些什么,一想靖王就在身刻,忙不迭松了手,给眼前的王爷福礼。
流越的心情很好,礼貌性地和安天庆夫妇寒暄了两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携着一只玉手踏入了安府的大门。
莫娘在一侧见了,心中欣慰不已,心想女儿在王府的日子该是不错的。走了两步,这位夫人朝候在一旁的周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会,点头后就折身从侧门进了府去。
一行人在花厅里用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安天庆略有所指地朝流越多看了两眼。靖王大婚休息三日,今天就是最后一日。朝中喋喋不休吵了三天,安天庆今日专门休沐,为的就是赶在靖王上朝前,告诉他当下的局势,省的明日进宫了,就这么劈天盖地地迎接太半言官的上书。
流越微微一笑,他知道安天庆有话,亦心知肚明朝中的情况,其实他是不屑的。不过,看在安少音的面子上,他不介意多留些时刻。
“夫人,你带少音先下去吧。”安天庆沉吟片刻,看着安少音,“园子的荷花开得正艳,你素来喜欢,且去看看。”
安少音一愣,似乎对安天庆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地看了流越一眼,男子眉眼微笑地点点头。
“是,父亲。”安少音恭敬地行了一礼,随莫娘离开了花厅。
安天庆望着离开的倩影,心中略微失望。自那日后,安少音唤他,就只是一声父亲。
*
母女俩并肩在后院里走着,尚书府枝繁叶茂,是以阳光正好,走在这里却并不有多热。
莫娘问了安少音好些话,无非是衣食住行如何,王爷待她如何如何。安少音隐去了流越带他去绣春苑的这一段,其余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娘。
末了,莫娘停了下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压低了声音问:“那,房事上……”
安少音面色一红,颊畔上一抹红晕犹如身上的胭脂一样散开来,她没法直视母亲的眼睛,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单是安少音的羞色就足以明了一切,莫娘有种不出的感觉,她所求的不多,无非是女儿
幸福安康。归根结底,莫娘是开心的。至少就目前来看,流越对安少音不错。
“以后不能常回来,在王府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娘,我知道了。”
便在此时,周管家匆匆忙忙赶来,朝安少音行了一礼,对莫娘:“夫人,膳房托奴婢来问,今日可还是要送饭到书房?”
“不用了,老爷今日在花厅用膳,至于少芫的那份就送到她自己的院子吧。”
周管家得了令后折身离去。安少音闻言微微皱眉:“少芫在家?”
安少芫如今是相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平白无故地留在娘家,出去了总归是不大好听,有损颜面。
“是,她要在家里住几天。”莫娘,“她还在气头上。”
莫娘没告诉安少音,安少芫和宁羽城在她大婚那日就大吵一架,源头似乎是进门不久的侧室,也就是宁羽城的表妹。一架吵完,夫妻俩快把美人阁给拆了,结果就是安少芫负气不愿回公府,宁羽城不知怎的,竟是一句挽留的话也无,径直回了府里,到现在都没再上门。
能让安少芫还在气头上的,安少音想了想,只有宁羽城月前那个刚过们的表妹了。一想到这里,安少音不得不佩服起流越来。几个月前过的话如今是一语成谶,宁羽城的本性暴露如此之快,为了这个表妹,竟是闹了绝食。
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安少音眼中微暗,就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安少芫之前的所做作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到了后花园,莫娘没有停留多久,她知道安少音喜欢独自呆着,嘱咐了两句后就离开去了膳房。冬儿和秋蝉两个丫头候在园子外,将这个浑然天成的美景之地留给了安少音。
池子里的荷花确实开得好,安少音坐在六角亭下,她今日没有带发冠,头上并不如何重。单手支额凝着水面上盛开的荷花,安少音神态舒适而惬意。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侧妃娘娘回府了!”一个尖锐的声音直直地刺了进来,安少音不用回眸,就知道话的人是谁。
她蹙了蹙眉,待听到脚步声愈发地进了,才起身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安少芫冷冷地扫了安少音一眼,一身华服,光鲜亮丽,明眸皓齿,朱唇粉面,不可谓不吸引人。
尤其是颈间若隐若现的吻痕,虽然已经淡去了很多,但眼尖的安少芫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毕竟在相国公府时,这样的痕迹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都是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
思及此,安少芫咬牙切齿,连带对安少音的目光都不甚和善,她鼻子一哼,尖酸刻薄地:“你的心还真是大,这么漂亮的婢女都敢留在身边。就不怕她哪一天勾引了王爷,过两天你就得称她为妹妹?”
安少芫的自然是秋蝉,她一进来就看到了,过去几个月的情况历历在目,她十分排斥身边的丫鬟有几分姿色。又见秋蝉和冬儿一起,很快就想到是安少音带回来的。
这话的毫不避讳,听得在院外垂首的秋蝉心中愤愤,她长得好看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出身低下,在安少芫这类千金姐的眼中,她就成了个会勾引主子的贱人?
不仅是秋蝉,连安少音闻言都皱起了眉头,“秋蝉是我的婢女,姐姐这话的过分了些。”
安少芫睨了她一眼:“我的本来就是实话!王爷若是没心思,怎么允许你留下她!”
“秋蝉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王爷当然不会赶走她了。”
“噗……哈哈哈哈。”不知道那句话刺到了安少芫,她突然放声大笑,注意外表的她此刻是毫不顾忌在安少音身前笑的合不拢嘴。
安少芫笑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安少音:“皇后娘娘送的人都敢要,姐姐真的是瞧你了。竟然你心大,你分明是愚蠢。”
完,安少芫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也对,你要是聪明,我当初就不会那么容易地收买你的丫鬟,给你下药,送入青楼。”
“青楼那么多人,谁知道王爷进来前,又多少人摸过你,碰过你?”安少芫故意压低了声音,走上前附在安少音的耳边,眼神恶毒阴鸷,“你知道我安排谁把你送进的青楼吗?你当然不知道,你当时昏迷不醒的,怎么可能知道,是谁抬你进的青楼,又是谁给你脱得衣服……”
这句话无疑刺到了安少音的痛处,她瞳仁骤缩,呼吸一滞,浑身冒着冷汗。暮烟过,第一次见到安少音时,她赤着身子在床上。也就是,在暮烟之前,安少音身上就什么都没有,既然不是暮烟吩咐人给她脱得衣服,那又会是谁?
安少芫美丽的脸庞此刻如树荫下的黑影还要阴暗,她没有错过安少音发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给对方的心里留下了印迹。
她当然没实话,玉儿买通了青楼的人把人塞进去,至于是谁给安少音脱去了衣服,是男是女,安少芫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
不过,只要能刺激到安少音一时,安少芫心里就畅快一分。
“玉儿了,她就看着几个男人把你送到了青楼就回府了。妹妹生得如花似玉的,谁知道那几个男人会不会对你做了些……”
话音未落,安少音终于忍不住,抬手给了安少芫一巴掌。那一声并不多响亮,饶是如此,安少芫白皙秀美的脸庞浮现出了掌印,微微泛红。
安少芫的话无疑刺激到了她,虽然后面的事情暮烟一五一十地讲与了安少音听,可在这之前的种种,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可能被别人看到过,安少音羞愧中带着愤怒,安少芫多一个字,她心底的怒意就上去了一分,直到蓄满而发,再也忍不住。
安少芫目瞪口呆地捂着自己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少音收回的右手,震惊缓过之后,是无尽的羞辱和愤怒。
“安少音,你竟敢我,你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安少音自己都震惊了,她失控了,她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敢伸手去安少芫。掌心微微作痛,安少音不可思议地望着安少芫尖叫,望着她左颊浮现的红色,又看向自己的掌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换做从前,安少音是绝对绝对不敢安少芫的。
“谁给你的胆子,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我!”
安少芫惊叫着,扯着嗓子扬起手就是要还一巴掌回去,只是还没还得及扬起来,就被人狠狠地捏住了手腕。
安少芫一声吃痛,来人力气很大,再用力些她脆弱的骨头都要碎了。
“王爷。”一声轻唤让那人松了手,安少芫手腕一松,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咬着唇揉着发红发疼的手腕,就看见衣着华服的男子越过她,长臂环住了对面的安少音。
“那只手得?”流越的声音有些微冷,目光如是。
安少音以为流越在为她人一事而生气,没吭声,怯怯地伸出了右手,掌心微微泛红。
“就了,无妨。”流越眉头一皱,语气缓和了下来,“她了什么?”
安少音:“也……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能让你有胆子她?”流越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话时冷冷地剜了安少芫一眼,语气冰寒,“定然不是什么好话。既然敢,就得承担后果。”
眼前二人没有避讳的亲昵动作,似一把利剑刺痛了安少芫的双眼,她心情本来就不好,今日本是想发泄一番,没想到成了这幅模样。
偏得对面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流越甚至低头在安少音微红的掌心间吹了吹,吹得怀中的少女面色一红,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还站着一个安少芫。
安少芫只觉得不光眼睛痛,心也痛,心脏不是利剑,而是细细的针,密密麻麻地,一根又一根扎在心头上,疼得她眼眶发红,疼得她醋意大发,嫉妒横生。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安少芫的神智在脑海中叫嚣着,怒吼着,愤懑着。
不公平,她千方百计嫁给了宁羽城,却在大庭广众下出了丑,连带着相国公府上上下下对她都不怎么客气。
哪怕有宁羽城护着她也好啊,安少芫这样想着。可谁知道,在新婚当天,她产虚弱之时,宁羽城却和他的表妹厮混在一起,不仅如此,事情败露之后,他还一定要纳表妹入门。
夜夜生欢,宁羽城的院子里夜夜如此,安少芫嫁进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嫁了一个斯文败类。处处留情不,院子里随便一个丫鬟都敢公然地挑衅她,给她使绊子,在她的面前撩拨自己的丈夫。
一怒之下去找了宁夫人,对方却摇头宁羽城非她亲生,管不了太多。想去找宁老夫人和宁公爷为她做主,可这两个人还在因为安少芫产给公府蒙羞一事不愿理她。甚至,在宁羽城闹得满城风雨要纳妾时,还是宁老夫人出的面,同意了此事。
本想着趁回娘家能够和宁羽城独处,把新婚之夜没能做得事补回来,谁知宁羽城却夸赞安少音漂亮,有福气。
不能忍!宁羽城可以夸赞任何人,却独独不能夸赞安少音!这句话击败了安少芫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隐忍了三个月的怒火在此爆发,如今看安少音新婚燕尔,羞色不离,嫉妒的火焰燃烧沸腾,在一点点地吞噬安少芫的理智。
直至流越前一刻温和的声音转向安少芫时,如数寒冬。
“我安少芫就了如何!”安少芫赤红着眼,理智已失,像个疯子一样,对着安少音大呼大叫,“谁知道王爷在碰你之前,有没有别的男人……”
话间,安少音脸色一白,只觉得男人握住她的腰畔的手臂用力更紧了,体温仿佛都降低了一瞬。也许是错觉,因为很快就因为一个新的巴掌而消散了。
“啪!”这一声响亮而透彻,似乎能穿透人的耳朵,也让安少芫白皙如玉的右脸中伤,五个指印清晰无比,较之左脸的那一巴掌,显然力气要大得多。
而下这一巴掌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天庆。他随流越一前一后进来的,没有错过之后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不然也不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凶狠利落地了安少芫一巴掌,让她及时住了嘴。
“爹,你怎么能我。”安少芫捂着有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啪!”安少芫话还没完,安天庆又是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人得傻眼了,眼眸里含得都是泪,一张脸肿的不像话,嘴里呜呜咽咽的,看上去委屈可怜极了。
安天庆心疼极了,但还是装作漠不关心的神色别开了眼睛,一张方脸面无表情,负在身后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牙关似乎都快咬碎了。
安天庆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明显地能感觉到,安少芫话时,来自旁边男人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意,这是作为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直觉。安少芫出别的男人这四个字时,安天庆就知道,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安少芫会死,真的会死。
“拖回去!”安天庆眉头一皱,冷着脸,无情地吩咐下人带走了安少芫。不管安少芫如何大吵大闹,他都闻之不动。
直到安少芫的声音终于被距离淹没,安天庆才面露惭色,拱手对流越歉意道:“王爷,臣教女无方,请王爷恕罪。”
流越颔首,敛去了眼底一抹凛意。他知道安天庆是在为安少芫求情,一声冷哼,拂袖道:“安大人,是得好好管管了。本王不希望再从任何人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安少芫今日出的话。”
中间一句话咬字极重,闻者心颤,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安少芫再敢对外嚷嚷,流越不会再手下留情。
心颤之后安天庆微微庆幸,还好自己下手快,出手重,不然今日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多谢王爷。”安天庆完不再多留,离开了后花园。
园中是一片短暂的沉默。
流越皱眉,怀中的人一直没话,脑中转了一圈,握住怀中人柔软的下颌,两个人的眼睛彼此相望。
“想什么?她的话你也信?”见怀中人面容上闪过一抹异色,流越十分笃定地,“除了我没别的男人看过你的身子,没有,谁都没有!”
流越的是实话,一夜春情之后,佳人不知所踪,流越快将绣春苑翻了个遍。他待下人不错,很少甩脸色,是以当一向笑盈盈的俊俏王爷陡然冷脸寒光地在找人时,很快就有人就主动招了:是清扫房间的一个使婆子,儿子娶妻缺钱用,这才撺掇着两个关系不错的婢女一起拿钱办事。趁夜色开了绣春苑的后门,使婆子望风,趁着客人还在楼下饮酒作乐时,两个婢女负责把人塞进房间,并脱去了一身的衣物。其中一位婢女心里有鬼,放下人后就告诉了管家,装作是自己发现了人……虽然后面出了点意外,第二日仍旧是那使婆子与两名婢女壮着胆子偷偷上了楼,用了些迷烟,将人带了出去,原路送回了接人的马车上,还多讹了三倍的价钱。
绣春苑毕竟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隐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阴霾,一些下人为了银子去偷偷摸摸地做些事,并不意外。也幸亏是在绣春苑,安少音才能被人及时发现,但凡是旁的任何一家,都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男人的神色十分认真,灼灼目光也只是盯着她看,撇去了往日不正经的眼神,正经无比。两个人靠的极近,近到安少音都能听见锦衣之下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安少音心中一暖,她将自己埋在流越的怀中,听着他那没有加快,规律且平稳的心跳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相公。”
两个人相拥了许久,直到冬儿来唤用膳才作罢。流越松开的安少音,二人四目相视,都露出了不愿多留的神色。
这一次回门还是留了不好的印象,让流越对安府愈发地不满了起来。他寻思这地方以后一定要少来,省的遇见疯子,些令人不快的话。
思及此,流越看向安少音的眼睛:“回去?”
“嗯。”安少音郑重地点点头。
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