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天足足盯了他好几秒,……
周天足足盯了他好几秒,雨声都没了,梁嘉树就这么一直对着她笑,她还是能判断出来梁嘉树独独对她温柔,是这么个笑法。可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周天不太能确定。
她以为只有钱会让自己伤神、捉襟见肘,没想到,梁嘉树也是。
不能问,万一不是自己,可就太糟糕了。如果不是自己,周天怀疑自己简直会把梁嘉树暴一顿,她是很纤细,但手很硬,一点都不柔和,全是这些年干活干的,周天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过梁嘉树。
什么都跟他比一比很有意思。
“那行吧。”周天神色里带着生气的情绪,她在跟谁生气?梁嘉树吗?她自己不清楚。
暑假就是这么开始的。
周天真去了冯天赐表姐的奶茶店,店面不大,位置一般,坐公交大概半个多时到。周天为了省时间,洗漱十分钟,抓起大布袋子跑到站台,同时锻炼了身体。坐车上吃早餐挺高兴的,她喜欢看高楼大厦,而且对以后自己和妈妈要住进去宽敞明亮的房子这件事,反复幻想,从而获得一种沉醉式的满足。
她一想到梁嘉树肯定不幻想这档子事,莫名惆怅,他现在就住着足够好的房子,真不知道他还能幻想些什么。
表姐人很好,话很慢,她本来觉得周天年纪还,估计做不太行,但既然是冯天赐的同学,而且在学习上帮冯天赐很多,也就算着,无论她做的怎么样,都勉强用一个月吧。
两天试岗结束,周天第三天就能自己熟练做配料了,她脑子灵活,记东西非常快,最重要的是,手脚麻利,眼里有活,表姐忍不住老夸她,一面感慨以后自己能生个周天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这种话,周天从听到大,大家都希望生个她这样的孩。她不想,孩子就是要任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一直懂事,一直懂事,仿佛是条没有尽头的路,要一直走下去。
如果将来,她有了孩子,她一定不要对方这么懂事。
即便是她聪明,身体素质好,但开始那几天一站就站好几个时的体验也是非常累的。今年雨水尤其多,动不动电闪雷鸣,城市成一片汪洋,下雨天生意没那么好,周天就可以趴在台子上做题。
梁嘉树是在一周后,频繁来奶茶店的,他问了她地址。
他拎着自己的电脑、书包,搞一堆东西,第一次来时,走到前台,看到周天微微讶异的脸无声一笑,像普通顾客那样,要了杯奶茶。
因为他突然来,周天险些做错这杯奶茶,她可从没错过的。
她把奶茶重重地往他面前一放,扭头就走。
梁嘉树根本不介意,他开始忙自己的事,不是做题,而是戴着耳机在那读科幻。他和大部分同学都不同,或者,附中就一个梁嘉树。他总是很轻松地参与每件事,通宵游戏、排演话剧、读读、钻研怪题难题……如果喜欢的人愿意和他谈恋爱,他想自己一定会一头扎进去谈恋爱。
谈恋爱和学习不冲突,梁嘉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谈了恋爱,本来会的东西就不会了吗?
谈恋爱如果让人类变得智障,那社会应该不断倒退才对,这是梁嘉树的逻辑。
可真实的心动发生了,事情远比想的复杂,梁嘉树发现有些话出口其实非常困难,很简洁的一句话,千回百转,深思熟虑,就是难出口。
周天收工比较早,七点。
至始至终,梁嘉树都没跟她一句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看,他非常有条理的安排着自己的每件事。
他给周天发了条信息:在隔壁炸鸡店等你。
炸鸡店都是孩子,一般妈妈带着,梁嘉树挑了个最偏僻的角落,问她要不要吃炸鸡。
周天脸上有一抹倦色,她腿酸,当然,也很饿,别炸鸡可能炸猪她都吃的下,但那不是太健康,而且又花梁嘉树的钱算怎么回事?
“不了,我回家吃,我妈会给我留饭。”周天指指那一叠资料,“是带给我的吗?”
他的笔记总是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奇奇怪怪的题目很多,一旦有新解法,他会把思路简要地写成批注缀在旁边,他是个完美主义者。
“你看我给你的总结了?”梁嘉树问。
到这个,周天终于又亢奋起来:“看了,做的很漂亮,知识框架梳理的特别清楚,我自己也弄过,但跟你的一比,还是逊色好多,我决定用你的。”
“最好不要。”梁嘉树否定了她,“我只是给你一个参考,以你的成绩而言,肯定有一套你自己的知识体系和学习方法,只是可能还不够尽善尽美,没关系,还有高二高三两年去填充这个东西。别人的东西,永远是别人的,不要走这个捷径,如果你想在数学上突破能搞定那些难题。”
周天看他一脸认真,忽然想笑,她性格深处的某些东西被激发,女生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他,巧诈地问:
“你的东西,不能是我的吗?”
好像,暧昧这种事也是某个特定的场景下就能无师自通一样,她声音俏皮,罕见的活泼,梁嘉树低下眼睛,转了转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东西,你当然可以随便用当成你自己的。”
周天发现他耳根微红,她心砰砰的,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这种念头几乎是在一霎间起来的,非常强烈,强烈到她几乎要失控地伸手了。
女生最终把手压在了资料上,轻轻翻动,周天没意识到自己也在笑。
“我的意思是,”梁嘉树终于抬头,“核心是内化,你如果能对知识点从宏观构造到微观细节都把握住了,也就能抓住出题人的思路,那些很难的题,不会再是拦路虎。”
他倾过身,手臂撑在桌子上,笔尖在纸上游走,走出一种最动听的声音来,周天觉得,梁嘉树下笔的声音都无可比拟,和别人不一样。
“你上次问我的题目,听懂了对不对?”
周天盯着他修长手指,有几秒的走神,但很快清醒,一副静候下文的样子:“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个的缺点?”
他措辞非常谨慎,“差不多类型,你问了我两次,这明你归纳延伸没做好,吃的还不够透。”
周天有点不服气,她又不是死学习的那种学生,怎么不知道总结?
果然,梁嘉树用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服气的表情看着她:“我再给你出个题目。”
半途,他抬头冲她笑一下:“周天,不要那么强的好胜心,我知道你铁了心要考清北,你绷太紧了,应该适当给自己个暗示,考上固然很好,万一没考上也不是人生就塌了。”
梁嘉树窥破她的那点心理,伤自尊心吗?倒不至于,但还是被戳了一下的感觉,周天不想摆脸,淡淡:
“我跟你不一样,你要去学医,性价比不高,这种我根本不会选,我没那么高尚想着救死扶伤什么的,我就想多挣钱,最好的学校对我来可能最大的意义就是将来可能会挣多点钱,我很俗气吧,没办法。”
她真的很想,你住的大别墅我奋斗一辈子可能才那个结果,你当然可以理想主义,优哉游哉。
但这么,似乎带着一种仇富的戾气,周天隐约觉得这样貌似也很不好,她至少不该嘲讽梁嘉树理想主义,他有他的星辰大海,应该尊重。
梁嘉树顿了顿,声音更加温和了:“你好像真的很容易误会我,我这话,是想你压力不要那么大,你性格里,我猜是有那么一点点急躁的地方,比如数学,你特别想快点破你所谓的瓶颈,那次一口气把错题全甩过来,我就在想,可能你还没太沉得住气,导致你焦虑,时间没那么紧迫的,这才是高一暑假。你静下心,我给你一个相对来的笨法子,试一试研究下那些你做不出来的题目的标准答案,反向去思考,标准答案一般逻辑都非常严密,你试着分析解题思路时同时思考怎么抠每一个给分点,如果让你再讲一遍,你能不能讲清楚。”
他把题目给她:“你不一定一下能做出来,别急,晚上夜深人静跟它死磕。实在做不出了,给我发信息,我给你回电话。”
梁嘉树的声音像一只柔软的手,攥着人心,周天非常清楚自己智商上跟他的差距,他的那么零碎,细致,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午后,猫在盹。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冒出来,酸酸的,甜甜的,像含着一颗杨梅,还有点青涩,但细品如蜜。
但她语气却莫名硬邦邦的:“不要自以为是很了解我,不过,这次算你对了,我也不是那种禁不住提缺点的人,有好的意见,我还是会考虑的。”
语气真够成熟的,像个领导,当然,周天是个高中女生,她并不知道真正的领导是什么样的。梁嘉树的父亲在国企当高管,他有时起公事,妈妈很逗,会在那模仿丈夫口中的某人,梁嘉树从看着,他大概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氛围。
老提数学,气氛都僵了。周天把他书包拎到腿上,问他:“你刚才在看书?什么书?”
她压根没等梁嘉树的回答,挺任性的,自作主张把他书包开,心想,梁嘉树不定藏着黄色,据,很多成绩好的男生都更爱这一套?
真够恶心的,周天想。
没有,梁嘉树书包整理的干净清爽,就像他这个人。
周天看着那本科幻,毫无兴趣,翻了两页又给塞了回去。
如果梁嘉树敢这么翻她书包,她早甩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礼貌但心底那些细微又执拗的情绪,跟火一样,扑不灭,她就这么冷冰冰地翻人家书包,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好像,梁嘉树天生就该被她翻书包。
“你好像很好话,跟最开始,完全不一样。”周天这会才自矜地把他书包还回去,放对面位子上,她又提醒他,她还记着第一次对话的旧怨呢。
“我开学那会儿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会消沉一些,不想搭理人,我现在也不是太想搭理别人。”梁嘉树,他思考时有个习惯,会时不时抚下眉头。
周天觉得他话里有话,那种超级自尊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抿抿嘴,稀里哗啦收拾那些资料,:
“我得回家了。”
她必须承认,梁嘉树家教很好,她就么,他怎么谁都给讲题,来者不拒,原来,心里也是烦的。只是教养使然,他还是耐心给人家讲题了,遇到那种死不开窍的笨蛋,能不烦吗?但至少不要表现出来,这算另一种虚伪吗?周天也不太明白。
梁嘉树坐着没动,抬起眼,他瞳仁可真黑,眼睛亮亮的:
“我没把你当别人,你是班长,我跟宿舍里很多人一样,很佩服你。”
这话的一点都不叫人高兴,周天知道自己不高兴在哪个点,他,他和宿舍里很多人一样,也就是,他对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大家感觉一样。
周天又饿又气,都没劲端着跟他计较了。
她就很虚伪地笑笑,以示班长的大度,不过,她不再是一班的班长了,她要当火箭班的班长。
“我送你,天有点黑了。”梁嘉树看她真要走,站起身,他把东西背好,“这个你拿着。”
他塞给她一个公交卡,他平时用不到的东西,家里也没有,还是扫卫生那个阿姨的,他买过来,让阿姨再辛苦去办张新的。
“我自己有,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周天不要。
“在家里应该放很久了,没人用,差点被阿姨当垃圾扔掉,你拿着用吧。”梁嘉树几乎不谎,面对周天,手到擒来有那么多谎可以撒。
周天却冷笑一声:“你家当垃圾要丢掉的东西,施舍给我吗?梁嘉树,公交车我还是坐得起的。”
她把卡往桌子上一丢,快步走了出去。
梁嘉树皱眉转身,把那张卡收起,他跟着她到公交站台。
外面热气没散完,一波波往上蒸,从空调屋出来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站台人不多,周天笔挺站着,她真好看,就是穿普通的短袖短裤都好看的身形,她本来就是要去拍照片的,她对自己外貌身材都相当有自信,她知道自己漂亮,什么美人不自知,怎么会呢?从到大无数人夸,自己都不照镜子的吗?周天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不知道自己漂亮的。
这个本来的念头,一度消,毕竟梁嘉树家里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妈妈把钱一次性地给了李佳音家里,好了,最后的十万清了。她以为,高考奖励总能还的上吧?现在看,并不是,她的自尊心真的受不了别人突如其来的所谓“好意”,对,她明白梁嘉树的“好意”。
可惜,她不稀罕。
一张陈旧的公交卡,她也要表现地十分感动吗?
她还要为自己这么对资助人儿子话而感到一丝情理上的悔意,无论如何,她该都对他客气点儿的。这青春期该死的自尊心,永远作祟。
可当她碰到梁嘉树柔软的目光时,所有情绪消失,他多好啊,梁嘉树是个英俊又优秀又对她好的男孩子,周天有了真实的悔意。
“你一定想,我生气了对吧?”她还是很骄傲的姿态,“也不算啦,”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出个嗲嗲的“啦”,周天轻咳两声,伸出手,“我故意让你这么觉得的,看看我们友谊的船是不是很牢靠,你不是,能当我朋友很荣幸吗?我给你这个荣幸。”
梁嘉树第一次领教到女生这种生物的多变。
他先是错愕,然后,又温柔地笑了,把卡重新给她:“你可能误会我了。”
周天一把抓过卡,碰到他肌肤,脸腾地就热了。
“这车到张孝烧烤店附近呢,你不用送我了,张孝会在那等我,我们好的。”周天迅速完,跳上了刚停稳的公交车。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新的主意,还是要去拍照片。
车门缓缓合上,梁嘉树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女生的身影隔着玻璃,穿过车厢,往后走去。
她没有跟自己挥手再见,也没有往外张望一眼,好像,谁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