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蛋糕、松饼和茶又上了一轮,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被夕阳烧得发红的云浮在咖啡厅巨大的玻璃窗外。分割新老城区的长河两岸密密麻麻的高楼楼身上镶嵌的巨型LED屏逐渐亮起,高频次的宣传、广告、明星应援闪得整个都市比入夜前还要耀眼。
这家咖啡店位于城市中心区域宽敞的环形购物广场的西北角。广场太大,为了方便顾客能在不同的商场之间愉快又省时地穿梭,广场地面铺有电车轨道。不间断出发的复古电车满载拎着大大购物袋的人群,拥挤却有序。
咖啡店是一家刚刚崛起的网红店,内里很宽敞,有单独隔间供公司开会,也有半圆型沙发围在一块儿方便聚,更多的则是隔断,方便抱着笔记本耳朵里塞了耳机,一边工作一边电话,疯狂灌咖啡的上班族。
这样的场面无论在二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桌上的笔记本越来越薄,耳机越来越,有人睁着眼喝着饮料,其实已经接入到游戏世界……等等之外。
今天是周日,能真正休息的人并不算多,时悦也是上午刚开了会出来,除了给许幼鸢的那份之外,其他人的礼物都是中午那会儿现买的。
许幼鸢去卫生间也太久了,大概是和时冶也跟着去有关。
时悦和姐姐的闺蜜们不间断地聊着,目光时不时往卫生间的方向看。
时悦的专业是时下最热门的专业,这些出生在2000年初的阿姨们对这个专业又陌生又好奇,正好人就在眼前,新上的茶都没人光顾,围着时悦不停提问,俨然一个型的新闻发布会。
“你今年才二十三,这就硕士毕业了?几岁上的大学啊?”
“对,我学五年制的,后来跳了一级,专业本硕连读,又比一般分开读的早了一年毕业。”
“所以你们专业都学什么?都是和机器人交道吗?”
“也不一定,大家知道的人工智能只是一个大方向,其中还有很多细化的。像我学的比较实用,是市场上比较需要的热门专业。”
“实用?多有实用?”
时悦道:“最实用的地方就是,好找工作。”
时悦的回答引起一片笑声。
在场的人基本上没有在外国长期生活的经验,对时悦好奇得理所当然。
自从二十年前经济萧条、难民问题、恐怖主义笼罩海外之后,国人愈发喜欢待在国内。往外跑的还是有,不过数量在逐年递减。国内经济发展也不如从前,失业率和犯罪率见长,但和海外相比,人身安全还是更有保障。
现代国人对于天灾人祸不断的海外了解多数通过网络和新闻。时悦作为一位热腾腾的海归,年轻又可爱,极其好聊,而话题也渐渐从国外见闻、专业前瞻、社会问题转到她的个人问题。
“有交往对象了吗?”江蕴率先八卦,“性取向是男是女啊?”
众人嘘她:“哪有你这样的,问人家孩隐私。”
江蕴理直气壮:“二十三了,还孩?不定恋爱经验比你丰富。”
“……你是看时冶不在没人收拾你是么?”
“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也拉得下老脸调戏。”
时悦跟着笑,江蕴完全将她们屏蔽,一个劲追着问时悦:“来,跟姐姐,别害羞,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时悦还真搭理她:“我么,喜欢成熟的姐姐。”
卫生间内,本在交错泡沫的手动作缓了一缓,很快恢复了应有的节奏,许幼鸢反问:
“她都跟你了?”
时冶降低了声音,整个人凑到许幼鸢面前,难以置信:
“你们真的……”
许幼鸢没话,抽了一张吸水纸,贴在手背上,很快手上的水被吸干,纸也随之消失不见。
时冶见她不紧不慢的样子着急:
“你和一个孩置什么气,她比你那么多,差一辈了。”
许幼鸢不爽,她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就是因为了那么多才生气好么!别跟我差了辈分,我比她老十一岁,所以我心里明白的很。她现在让你来这些是什么意思?屁孩子心里的什么鬼主意我会不知道?都是那个年龄过来的谁不知道谁?时冶你也别装蒜,这次你没用。”
“我装什么蒜,我这不是劝你吗?”时冶往卫生间门口看,生怕这时候有人来,“悦有时候是有点皮,毕竟年龄在这摆着呢。你也了,都是年轻过的人,你二十出头那会儿也有失控的时候吧?我替她向你道歉,行不?别气了,生气伤身。”
许幼鸢叹了一声:“算了,没多大点的事,我这年纪了还是离异人士,计较这些显得矫情。就是最近一连串倒霉事儿又赶上姨妈老不来,这心里的邪火控制不住。”
时冶笑道:“你以前也差不多这德性,狗脾气没好的时候,别赖大姨妈。”
许幼鸢将衣袖重新扣好的时候瞥时冶一眼:“你和她感情很好嘛,什么事都跟你。”
“当然,我们家就我们两个孩子,她还我那么多,从当女儿疼。”时冶看她,“回来,离异人士又怎样,现在离婚率那么高,同性婚姻也没好到哪去,干嘛自己给自己贴标签啊。”
“我没贴标签,就是这事儿出去丢人不是……她比我那么多,还是我发的妹妹,看着长大的,就像你的,差一辈呢。”许幼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发红,喉咙也莫名干燥,清了清嗓子。
时冶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等会儿许幼鸢,你和我妹到底什么事?”
许幼鸢看了她半天,明白了:“敢情你根本都不知道,来诓我的是吧?”
“我以为你们什么时候结了仇,问她她也不,只能来问问你了。结果好么,越听越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时冶压低声音,低喊着。
许幼鸢避开目光,心烦地“啧”了一声。
时冶太明白她了,正因为明白才更觉得可怕。
“别是我想的那样……”时冶像夜里分配任务的偷头子,声音到不能再,“你和悦……”
“做了。”许幼鸢面无表情,懒得虚与委蛇,直接承认。
……
“喜欢成熟的姐姐,那正好,你看我怎么样?”江蕴大言不惭,“姐姐刚刚单身,你看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时悦直乐,在朋友们对江蕴的揶揄声中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我姐,怎么半天没出来。”
时悦走了,阿杆推了一把江蕴:“你看你饿虎扑食那样,也不怕吓着人家。”
江蕴委屈:“你就当我刚被绿,可怜可怜我吧。我就嘴炮而已,谁看见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姑娘不喜欢呢?逗逗就好,神清气爽,人家也不会把我这老阿姨当回事。”
时悦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话的声音,她放慢了脚步,靠到门口时分辨出了是自己姐姐的声音。
“我操……”时冶在体制内,养成了不脏字的习惯,连和脏字挨边的词都尽量避免,能这么直言不讳想必是真起急了,“许幼鸢你什么呢!”
“做了啊,你听到了。”许幼鸢将领子翻好,从口袋里拿出护手霜,仔细地抹。
时冶本来想问是哪个“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问题要是问出口,真是被气傻了。
两人站在卫生间里,好一段时间沉默着没有话。挂在墙上的OLED屏正在播放最新流行的音乐,声音不大,平时正好能掩盖一些尴尬的声响,不过此时此刻,盖不去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还是时冶先开口:
“你们是认真的吗?”
许幼鸢看向她。
时冶解释:“我不是老古董,当然知道现在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开放得很,不过到底是我自己的妹妹,我总是希望她在任何事上都不要走弯路。更重要的是……幼鸢,我就直了,你刚刚离婚,正陷在一个坎里,如果你是想找个人当做发泄和消遣的对象,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我妹妹。”
看得出来许幼鸢的心里堵着一团气,胸口有明显的起伏。
时冶问她:“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会和悦牵扯到一块儿?真的去冰岛了?冰岛遇见的?”
“不是。”
“那到底怎么回事!”时冶迫切想要知道。
许幼鸢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好友想知道,也没什么不能藏的:“我没有和孩滚床单的爱好,起来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