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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泽彻底醉了,黄骏文自己也站不稳,两人相互搀着东倒西歪。

    宋溥心帮忙把他俩扶上车,黄骏文含糊地:“你一起走,去时代公寓……我头晕,快站不住了……”

    宋溥心跟车到了槐安路,黄骏文果不其然在途中就醉得不省人事,他和司机合力将司泽背进电梯,那司机以为能被黄骏文支使着来这儿的也是司泽的亲信,按了楼层便道:“这里先交给你了,我去送黄秘书。”

    “……欸?”宋溥心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一脸的茫然。

    幸好门是指纹解锁,宋溥心搀着昏昏沉沉的司泽进了公寓,下意识先问了一句:“有人吗?”里头空荡荡的无人应答,他开灯环顾一圈。司泽平日那样人五人六,身边从不缺玩伴,没想到这住所却像个酒店套房,冷冷清清。

    他将人扶到客厅沙发上放下,正算撤离,司泽忽然从沙发上挣扎下来,踉跄地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一阵狂吐。宋溥心问他怎么样,司泽也不应声,吐完就滑坐到地上不动了。宋溥心找了毛巾替他擦净嘴角的污秽,费力将人拖起来,重新挪回沙发。期间司泽半睁着眼睛,视无焦点地望着他,一只手还死死扣着他的手腕,像溺水之人抓着浮木,力气大得叫宋溥心直皱眉头。

    等人再次躺下,宋溥心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司泽还不老实,伸着手臂扒拉着空气,想抓住些什么。宋溥心塞了个靠枕给他,司泽一掌拍开了,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给我水,要喝水……”都醉成这样了,语气竟还是颐指气使的。

    宋溥心有些烦,想直接丢下不管他,又担心司泽醉酒后但仍有意识,明早醒来更要找自己麻烦,妥协留下照顾。烧水、喂水,又去卧室里找了毯子给他盖上,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把醉鬼安抚睡下,宋溥心整个人也快虚脱了。

    已是凌五点,宋溥心坐在司泽旁边的另一把单人沙发上,抹了把脸,算休息两分钟就走,但许是神经紧绷了一晚,太过疲累,才坐下几秒,强烈的倦意便已袭来。房间的热度在中央空调作用下缓缓上升,理智告诉他得保持清醒,意识却在柔软皮料的裹挟中沉入黑暗。

    ……

    迷迷糊糊间,宋溥心感觉身边有声响,他动了动,迅速惊醒过来。

    只见天已大亮,司泽站在他跟前,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也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

    宋溥心沁出一层冷汗,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你怎么在这里?”司泽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估计也才醒没多久,三颗扣子没扣,领口敞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醉酒后的颓糜感,眼神却是凌厉的,“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听他这话,显然是彻底忘了昨晚的事,亏宋溥心还担心丢下他会被穿鞋,早知道就直接走人了。

    “昨晚黄秘书叫我一起送你回来,路上他也醉倒了,司机放下你后去送他,是我扶你上来的,”他心道反正这些找司机就能核实,至于之后的事,做都做了,不妨卖个人情,“我看你吐得很厉害,还差点晕倒在浴室里,不大放心,就留下来等你醒。”

    司泽蹙眉听完,面色缓和不少,接着对他了三个字:“我饿了。”

    “……嗯?”宋溥心没反应过来。

    司泽挑了下眉毛,一副“你该懂”的表情,宋溥心尴尬地提议:“那你叫个外卖?”

    见司泽眼角抽搐,宋溥心也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一时有些无措。

    司泽满脸愠怒地从茶几上抽了张菜单丢给他,吩咐道:“电话接通后报时代公寓和我名字,让他们经理配个菜,半时内送过来,”完兀自转身去浴室,“我冲个澡,一会饭菜来了你开门。”

    宋溥心:“……”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宋溥心只觉得头大如斗。

    司泽洗完澡去卧室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刮了个胡子,整个人精神许多。到底年轻,经得起造。闻到客厅里的菜香,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哼着调出来,却见宋溥心已经拾掇妥当站在玄关处,像是要走。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僵在他脸上:“你干什么?”

    “司总,今天周五……”宋溥心看了眼时钟,暗示对方已经八点了,他还得回公司上班。

    司泽瞪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自己给人事个电话,就跟我出来应酬了。”

    宋溥心本想扮演一个懂进退知分寸的人,照理,他把该做的事都做完还能想着去上班,领导都会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司泽老生气。

    司泽催道:“还愣那干嘛?过来陪我吃饭。”

    宋溥心只好又脱了鞋,走向餐桌,规规矩矩坐下,司泽哼了一声,气总算消了点。

    吃了一会,司泽忽然含沙射影道:“昨天的牌局,你还真是给我长脸啊……”长脸到整个圈子都知道他在牌桌上被自己人耍得团团转。

    宋溥心想起昨晚荣柯的提醒,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没敢狡辩,垂着眼睫一副“你什么都对”的样子。

    司泽见他这样温顺老实,反而没了挑刺的劲儿,话锋一转,问他:“那些牌你真没做什么手脚?”

    宋溥心:“……没有。”

    司泽冷声道:“我不信你才玩几次就能玩这么好。”

    宋溥心解释:“我时候学奥数,有个专题课就是教怎么算桥牌。”

    司泽:“怎么算?”

    宋溥心咽下一口粥,认真跟司泽讲解起来,司泽却只盯着他浅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听得云里雾里。宋溥心怕讲不清楚,问他:“有纸笔吗?我给你写下来。”

    司泽回过神,不耐烦道:“太复杂了,不想学。”

    那天营业部的人给司泽解释专业方面的事,司泽也是这样不耐烦,还发了很大的火。宋溥心正觉得忐忑,司泽却来了一句:“以后牌都带着你不就好了?”想起什么,又盯住他问,“昨晚荣柯那子偷偷拉着你什么?”

    宋溥心一惊,司泽当时都醉了,居然还记得这种细节?他立即交代:”荣少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

    司泽脸色发沉,直接朝着他伸出手,手心朝上。

    宋溥心从裤兜里掏出名片递给对方,证明自己没骗他。结果司泽看都没看,接过后当着他的面三两下撕了,碎纸片撒了一桌子。

    这举动是威慑,也是变相地宣誓主权,在提醒宋溥心别想着投奔别人。

    司泽也不顾他什么表情,接着往下解释:“昨天那个局,我跟荣柯赌宁东那块地,好如果他赢,地就归我们泽泰。”他顿了顿,饶有兴味地看着宋溥心问,“你以一己之力给泽泰立了这样大的功,想要什么奖励?”

    宋溥心还被刚刚那一幕搞得心惊胆战的,哪敢要什么奖励,只疑惑道:“这地不是要去政府竞标吗?怎么牌就能决定?”

    司泽笑他:“你傻不傻?政府竞标也是靠关系,入局的玩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今天这项目我们泽泰拿,明天别的项目就让给荣氏,私底下商量好了,省得竞标时破脑袋。”

    宋溥心恍然大悟,却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司泽斜眼看他:“宋缚心,他们都你是学霸,人很聪明,我怎么觉得你笨得不行?”

    宋溥心愣道:“他们是谁?”

    司泽:“泽泰的员工呗,特别是那些女的,你长得帅,脾气好,是泽泰的男神,别跟我你不知道。”

    宋溥心轻轻“啊”了一声,他知道,自他有意识以来,身边类似的议论与追捧就没少过,但宋溥心早习以为常,不会真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他谦虚道:“是她们夸大其词了。”

    司泽笑哼一声:“听你前不久还考了个R大的法学硕士?”

    宋溥心:“呃,司总明察秋毫……”

    吃过饭,司泽又提了一次:“你还没你想要什么奖赏呢。”语气高傲得像是皇帝要给他功勋。

    宋溥心不再谦虚,斟酌着问:“能给我升个职吗?”

    司泽抬眸:“你想要什么职位?”

    宋溥心:“你看着办就行。”

    司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边笑边点头:“行,你回去吧,下周一等通知。”

    宋溥心如释重负,走到门口,司泽又叫住他:“对了,宋缚心,我还没有你的电话。”

    宋溥心报了自己的号码,忍了忍:“司总,那个……”

    司泽皱眉:“有话直,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话支支吾吾。”

    宋溥心正色道:“我叫宋溥心,中间那个字念‘普’,不是‘缚’。”

    司泽:“……”

    似乎是怕他生气,宋溥心又安慰他道:“不过溥和缚写起来挺像,刚认识我的人十有八九会念错,也没什么。”

    司泽抓着手机一字一顿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宋溥心从善如流地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解释完后,司泽好像更生气了。

    但因为这顿饭,宋溥心对司泽有了很大的改观。这司家少爷表面吊儿郎没个正形,实际对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荣柯昨晚司泽会罚他,司泽也没有,不过是雷声大雨点,把他吓了个半死,到头来还给他奖励……懂得拿捏他人的情绪,震慑他人,权术玩弄得炉火纯青啊。

    宋溥心也斟酌过,帮了公司大忙如果他还推托什么都不要,反而显得虚假。他现在有了财务和法学双硕士学位,的确有升职的资本。公司里现在适合他的岗位也不多,要么取代屈经理做财务总监,要么调去法务部,虽然后者可能需要他再抽时间考个司法证,但在那儿就看到所有公司的决策性文件,距司氏的核心也会更进一步……

    宋溥心如意算盘得叮咚响,不料周一到了公司,人事一纸调任通知下来,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

    ——做司泽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