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几天在医院待久了的缘故，云涞已经感觉不到消毒水对鼻息的冲击了。

    习惯了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这会儿忽然被皇靳夜调来医院当看守，除了有两次因为老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帮忙外，不是坐着就是偶尔玩玩手机，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才短短三天时间，这已经是老太太第二次进手术室了。

    云涞想，老太太或许真的要不行了。

    “靠，我在想什么？”他赶紧自揪了一下自己的乌鸦嘴。

    然而这个猜想，在半时后真的得到了印证。

    “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死亡时间为，12月6日13点02分。”

    云涞双手捏着公文包，过了许久才有了些许反应，抱歉地点点头：“奥……哦，我知道了，麻烦各位了。”

    这不是他的亲人，他感到有些悲伤，有些内疚，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比悲伤愧疚更痛苦的情感。

    所以，才能够保持理智跟医生话。

    “哎……”云涞长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回长椅。

    现在皇爷应该还在到处找夫人的下落吧？他现在直接电话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皇老太太的事，皇靳夜是最有权力知道的，也不能就这么瞒着。

    这么一想，云涞最后还是编辑一条消息发了过去：【皇爷，您节哀顺变。】；

    可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云涞就又后悔了。

    万一皇爷这时候已经找到夫人失踪的踪迹，而恰好又看到他的消息怎么办？

    遂赶紧又把消息撤回了回来。

    成功撤回消息后，云涞松了口气，可很快又犯了难。

    他在医院的角落来回踱步，过了足足半个时，终于还是决定先给皇爷个电话探探口风。

    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皇爷，您现在忙吗？”

    “不忙。”电话里传来男人冰冷的嗓音。

    云涞正想着下面该怎么的时候，皇靳夜先开了口：“言言已经找到了。”

    “那太好了，夫人现在安全吧？”

    “恩。”

    云涞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皇爷，其实老太太她——”

    “我在来的路上了。”

    这句话完，通话戛然而止。

    云涞望着手机里已经中断的通话，伸手猛地拍了下脑门。

    皇爷果然看到他刚刚发的消息了。

    不过，夫人已经安全找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有夫人陪在身边，皇爷接下来的日子至少不会那么难熬。

    ……

    苏言在去医院的路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大概有整整一天一夜。等醒来时，他身上不同部位不同程度地包了纱布，胳膊稍稍一动，都能感觉到撕裂的痛意。

    其实昏迷期间，苏言能感觉到有手术室的灯光透过眼缝照射到眼睛里，让他的大脑处于短暂的浅层意识状态，还能隐约记得医生缝合他的伤口。

    后来，自己好像就被抬进了病房。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就感觉自己昏迷时，好像一直有人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唤着宝宝。

    苏言下意识地又抬了抬胳膊，“唔……好疼……”

    明明之前他还能忍着这些伤口，跟佐森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仅仅是稍稍动一下身体，就娇气到疼得叫出声了。

    等到终于渐渐适应了身体的痛感和虚弱，苏言缓缓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大概是医院的VIP病房，设施齐全，像个公寓。偏头，床边的杏色矮桌上，平平整整摆放了几瓶他爱喝的酸奶，草莓味，芒果味，还有限定款的蜂蜜柚子味，都有。

    房门外的窗户上映了个人影，苏言回过神，眼睛专注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进来的是南宫绛。

    “醒了？”南宫绛手里捧着一簇粉色蔷薇，快步走到跟前，把花插/进苏言床边的玻璃花瓶里：“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

    插完花，他迫不及待地拖了凳子坐到苏言旁边，仔仔细细把人瞧一遍，发现弟弟不过睡了一觉而已，已经人肉眼可见地瘦了。

    不仅如此，脸色憔悴，毫无血色，就像只折翼的白蝴蝶。

    在把弟弟送到医院后，南宫绛才知道弟弟的伤口有多严重。

    肩膀两边被人扎了洞，鼻孔内部组织破裂，不仅如此，手臂上、手腕上、还有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伤。

    一想到那个害自己弟弟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南宫绛就恨不得把那人从废墟里刨出来鞭尸。

    苏言被南宫绛瞧得有点不自在，“我真的没事了，真的。”就是伤口还疼疼的。

    那天的爆炸和恐怖的火势还历历在目，苏言微低着头，声音也有点恹恹的：“对了，易泉和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人都没了。”南宫绛眼眸掠过一丝冷光。

    就这么让那个叫佐森的人渣自焚而死，真是便宜他了！

    “这样……”目光流转间，苏言又注意到了一旁放着的酸奶瓶。

    “这些酸奶是你买的吗？”

    南宫绛看向那些酸奶，迷茫地摇了摇头：“有什么问题吗？”

    听完南宫绛的回答，苏言睫羽微微往下闭合，明白了什么。

    不是梦……

    他摇头微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喝酸奶了。”

    “等等，我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喝。”罢，南宫绛走了出去。

    这两天来看望苏言的人不少，其中Troy里就有好几个，所以南宫绛也并没有在意那几瓶酸奶到底是谁送的。

    南宫绛很快折而复返，跟南宫绛一起进来的，还有五六名医生护士，全都双手背后。

    集体给苏言做完一番望闻问切后，医生建议苏言现在先吃一点清淡的食物，酸奶可以在饭后喝。

    “听到了吗，医生你现在不能喝酸奶。”南宫绛谨遵医嘱，很快让助理带来了丰盛的补品——

    从皇宫后厨抓来的吃皇粮长大的老母鸡炖的鸡汤。

    虽然苏言并没有尝出跟别的老母鸡的味道有什么区别，但在南宫绛过于严肃和认真的目光下，还是笑着点点头，称赞道：“好好喝……”

    填饱了肚子，苏言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被他抱出来的幼崽。

    “这家医院婴幼儿科一般，我让人转去专门的儿童医院了。”

    看到弟弟紧绷紧张的表情，南宫绛又补了一句：“这孩子的妈妈产检应该做得很齐全，那边的医生孩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早出来了半个月，还有点缺氧，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就是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那就好。”苏言总算松了口气，笑着道：“谢谢殿下。”

    南宫绛搁置在床边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

    尼尼叫他「殿下」，而不是「哥哥」。

    ……

    所以，还是要选择皇靳夜么？

    他眼底掠过一丝无奈，鼻息轻叹，对上了苏言带笑的眼睛。

    他能看得出来，弟弟一直在他面前佯装轻松。

    南宫绛喉结滚动，抬起手掌，轻轻摸了摸苏言的脑袋。

    “其实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也看到皇靳夜了，也是他把佐森的别墅地址发我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下车。”

    ……

    苏言静静听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但也没有更多的表情，就只是这么安静听完南宫绛的叙述。

    “他其实对你的事很上心，尼尼，你别怪他。”

    这话出口之后，南宫绛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替皇靳夜那头猪好话。

    苏言似乎并不在意，表情淡淡地，脖子机械地转到一旁，目光看向旁边的柜子。

    “我现在可以喝酸奶了吗？”

    南宫绛伸手去拿，发现有好几种口味：“想喝哪个味道的？”

    苏言：“蜂蜜柚子。”

    “好的。”南宫绛伸手去拆吸管，插了好几下才把孔插进去。

    “尼尼，给。”他把酸奶瓶塞进苏言手里，这时才发现弟弟的眼眶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