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个世界，是个屠宰场。

    冉越独自坐在草垛上抽烟，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喂！到你了！”

    铁门发出沉闷到底响声，然后是刺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铁链拖地声，一个胖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腥气，手里攥着一截肠子。

    冒着热气。

    阴影褪去，胖子露出一张脸来，肥大的耳朵，咧到耳根的嘴巴，森森的牙齿。

    这是一头猪。

    屠宰场的规则，人畜调换，第一天吃一个人，第二天吃两个人，有多少人吃多少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无解，看谁幸运的成为那最后一个，当然，这个幸运可以是人为的。

    如果第一天只剩下一个人，那就通关了。

    此时，作为牧场的主人，那只猪看见整个地方只剩下冉越一个人，不由得气急败坏。

    “其他人呢？我问你其他人呢？”胖子跺了跺脚，白花花的肥肉也随之滚了滚，他面露凶相，自己养殖的牲畜全死了，被眼前的家伙给杀了。

    猪人发了狂，整间牧场都能听到一头猪的咆哮，“我的东西呢？”

    冉越低沉得笑了，“他们都死了，我是最后一个。”

    他将烟随手丢进草垛，霎时间燃起熊熊的火焰，牧场外嗡鸣刺耳，虫族已经到达了地点。这时火光中有一柄匕首在倒映着锋利的寒光，冉越想把它捡起来，却触电般缩回了手。

    一些记忆在闪回，解煜割破的手腕，流下的鲜血，他，如果最后只能活一个人，我希望是你。

    而他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熟悉，因为上次他就是这么做的。幸运是可以人为创造出来的。

    冉越想起来了。

    他杀光了解煜身边的人，可后者也反应过来，想要靠自杀换他活下去。

    当知道这个世界只可能活下一个人后，他就把这个世界的鬼吃掉了。

    就在愣神的一秒时间，那头猪已经发疯一样扑向他，显然已经认出他来，“你应该被主神清理了！你这个不遵守规则的家伙！”

    冉越此刻已经抓住了匕首，在那只怪物扑过来的时候一脚把它踹翻。

    牧场外虫子的声音愈发得响，他们的主人通关了，获得了主权，只要他一声令下，它们就会疯一样扩大领地，占领这个地方，扩张到无法扩张为止。

    可是主人没有下命。

    因为还不能杀它，这只鬼不能杀，冉越总觉得自己还有事没想起来。

    那只猪哼唧着展开獠牙，它的嘴像蛇一样张开至下颚，爬起来想要将冉越吞进去，冉越甚至能看见尚未消化掉的死人。死尸团成一团，乍一看像个有着八条腿和五只胳膊的怪物。

    他被这恶心猪熏得直皱眉，膝盖抵在那猪的肚子上，手底下动作没停，索性拽住那蠢猪伸出来的舌头，一直到喉咙，再往下就是心脏了。

    那猪被攥住了喉咙，想要合上嘴，却被那柄锋利的匕首撑得死开，冉越似乎还觉得不够，硬生生将它本就裂到耳根的嘴扯到了后脑。

    猪人呜呜啊啊不出话来。

    冉越将它的心脏扯了出来，那颗黑色的心脏还在跳动，连着猪人体内的血管，仍在维持着供血。

    他用膝盖狠狠顶向猪人的肚子，将顶着它上颚的匕首拔了下来，“如果你想自己咬断血管的话，就把嘴闭上。”

    粗粗的血管伸到体外，猪人眼里残暴不见，只剩恐慌，它终于认出眼前这个人了。

    妈的，上回就是这个人，不这只鬼，把它吃了。

    猪人流下了泪水，“你他妈不在自己地盘好好待着，为什么要吃我两次？”

    它都已经是二号机了，还要怎么样啊！

    冉越愣住了，又踹了它一脚，“你明白？”

    “你上回就把我吃了，”二号猪人眼里充满了恐慌，和它的肉人临死前一个模样，“我做错什么了，第一个世界的鬼，横跨二十八个世界，不惜违抗主神也要把我吃掉，理由居然是因为规则不近人情，只留一个人活下来这种规则你不喜欢。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被回收了么？”

    然后它的心脏被捏碎了。

    二号猪人可能变不成三号猪人了，因为主神也对这些世界失去了控制。

    冉越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一只鬼，当过人，然后又变成了鬼。冉越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看见解煜的时候，他还是个新手，懵懵懂懂，带着多余和毫无用处的善意，自己变成一个npc孩跟在他身边，差点让他替自己挡了刀子。

    那是第一个世界。

    冉越是第一个世界的鬼，和他走过了二十多个世界，被眼前这只死猪毁于一旦，接着他被遣回原位面，幻想着再见他一面。

    走过的路不会再走，完成九十九个世界的玩家不会回到第一个世界来。

    于是他篡改了规则。

    九十九后面跟着一百，一百也是一，时空元绕成一个紊乱的圆，只因为里面有一个自私的家伙爱上了他的猎物。

    第一百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只要见一面就好，但作弊卡封了他的权限，整个世界从此不再受控制。

    冉越怔楞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站立不稳，跌回原地。

    这时候，冉越才慢慢想起来，为什么解煜看他的眼神会那么哀伤和失望，只有亲眼看着鬼卸下一切伪装，才会有那样失望又破碎的眼神。因为自己嫉妒发狂，毁掉了他的所有，抹去了解煜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努力，逼他放弃了一切，只求湮灭。

    烈火点燃了草垛，然后烧着了整个牧场，梁板坍塌，外面的虫子还在嗡鸣，冉越疯了样一下一下将怪物碾为一滩碎肉。

    随着火焰的燃烧，嗡鸣声躁动不已，刚掌控脚下世界的世界神发现虫子不受控制得涌向一个地方，那是来自主神的不可抗力，哪怕主神的链接已经薄弱到极点，可不可抗力如果成为既定事实，就永远会成为不可抗力。

    除非成为新的主神。

    尽管只剩下二十多个世界，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冉越感受到世界在剧烈得震动，所有位面的虫子躁动异常，时空元随着二十八号占领而提前进入融合坍塌状态，虫子冲破宇宙之间的屏障，像是受到召唤一样涌向了第一百个世界。

    或者，它们涌向了第一个世界。

    ===

    第一百个世界，或者，第一个世界。

    世界攒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完全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任何的天灾，除非太阳爆炸，不然其他的地震海啸磁场风暴都比不上盘旋在他们上空尖叫的虫子。

    科学院发布了最新的消息，关于磁极偏转，能量超标，甚至推测出宇宙屏障可能就此被破等各种不正常的事情，总而言之，他们称自己即将再次证明平行宇宙的存在。

    但没人在乎这个了，末日已经到来，再坏能坏到哪里？但他们很快就知道，更坏的消息了。

    西诺雅发现巨大的能量和热源，检测到了不明生物迹象，可目前，没有人敢到那里去，大多数政权已自顾不暇，陷入了和虫子竞争的无政府状态。

    海森格表现得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胜券在握了，他笑意收敛，此刻无比的暴躁。他叫隋越向联邦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再不让解煜见他，就不等七天了，一时内毁掉四十一个星系，加上联邦，四十二。

    联邦大厦灯火通明，得到这条消息后里面的人却丝毫不在意，他们向隋越所在舰船开炮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他们的想法不会改变。

    “解煜被我派人拦在房子里了，不会有问题。”顾明歌表现得很笃定，她把抢来的终端放在桌上，“班瑞你路线查好了么，虫族有没有破绽？不管怎么样，我要他活着。”

    不管解煜乐不乐意，她肯定要找人把他送出去。

    希利尔这时候走了过来，“已经查好了。”

    顾明歌抬眼，眼底充满了不信任，虽然在场各位都是一伙的，可她总觉得这家伙一定会是不按常理的那个。

    毕竟当初敢把梅瑞达弄成那个样子的疯子，她不敢用。

    “不行，换个人。”顾明歌否认。

    希利尔也不吭声，也不招呼，转身离开了。

    班瑞这时候突然道，“草，谁他妈不听命令擅自启动了一艘星舰？外面那么多虫子，去当靶子么？怎么着也得等其他人一起吧！”

    听到世界号的时候，顾明歌头都大了，低头一看，桌上的终端不见了。

    “拦住希利尔！”她就知道他不可控！

    可是已经晚了，终端再次回到解煜手中，世界号启动。

    顾明歌眼看着世界号启动，一时间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跌回椅子上，声音颤抖，“能拦截下那艘星舰么？”

    “除非下来。”班瑞语气沉重，眼睛通红，“他真信海森格那个家伙的鬼话么？信什么只要他去死，海森格就不灭掉人类？做人怎么能这么天真？虫子的话有算数的么，隋越的话能信么？”

    “隋越的话当然不能信，海森格当然是在空手套白狼。”顾明歌想站起来，可到最后她只想趴在桌子上大哭，“海森格不会因为他出现而停手，但一定会因为他不出现灭掉那几十个星系。”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阿诺德手在哆嗦，向整个联邦发出了最后一条广播。

    ‘这是一个沉重的决定，我们如今都知道虫族狡猾成性，前一秒要建立共赢，下一秒就以他们为质，和这些毫无人性的异族，我们深知无法合作，只能宣战。本次采取自愿原则，愿意参战的星网报名，不愿参加此次必败战斗的人类请收拾好行李，等待疏散，再次重复，自愿原则。感谢陪伴，祝福大家有机会能再次相聚于星辰大海。’

    他们没理由看着一个人为他们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