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雍正的认真,也确实不想再多，刘慧珠只能笑笑由着他去了。

    走了一圈，天亮了不少,也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回去,传早膳。”他倒是没什么胃口,就是传了早膳也就吃几口。

    想着刘慧珠习惯了这个时间用膳,又想着她这段时间劳心费神,为了她身体着想按时用膳更好些。

    这里离他的住的九洲清宴殿更近,自然是去了那里。

    一桌子的膳食,雍正看了没有丝毫的胃口，只看着刘慧珠用膳，时不时给她夹菜。

    用膳之后依旧是一起出去散步，只是坐在步撵上,也算不得散步，最多算是看景色，吹吹风罢了。

    今日并无旁的人过来侍疾,也没见朝臣前来请安，似乎他是特意吩咐过。

    刘慧珠觉得这样挺好的，只是少了弘瞻，始终有些遗憾,他们父子怕是难见上一面了。

    看似十分正常的雍正，终究还是在下午倒下了。

    苏培盛熟练的叫人去叫在隔壁屋子的太医，又吩咐人去将嫔妃重臣都请了来,趁着这时间也和刘慧珠了两句。

    “谦嫔娘娘，您先一旁坐着？”苏培盛着便伸手将人带到了一边，这太医和宫女进进出出的，若是碰出个好歹,他也担不起责。

    苏培盛继续去守着太医，刘慧珠便坐在一旁，看着雍正躺在床上，脸色从早的微带红润变成了有些苍白。

    生气在一瞬间就没了似的，呼吸都像在和什么争似的，胸膛起伏比以前更强烈一些。

    印堂也攀上了微黄，嘴唇开始发青，脸上无光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皇上！宝亲王和诸位大臣到了。”苏培盛听见声音，在他耳边着。

    雍正过了好一会儿才招手，弘历跪行上前，握着那只微凉的手，眼睛满是不舍。

    以张廷玉为首的诸臣，拿出从养心殿取来的圣旨，跪呈至雍正床前。

    此时他的手已经有些脱力，像是憋着一口气，床帐似乎都开始模糊，手上用力，出了一个字，“读……”

    一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随后连转头都有些苦难，最终还是在宣读圣旨的声音中，将跪在地上抬头看他的人装进了眼里。

    明明身体已经很冷了，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在阳光下，在那年的夏天，见到刘慧珠在面前对自己笑。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发光一样的让人觉得欢喜，如今他又觉得多了一种，让人想保护她的感觉。

    似乎不是阳光让她发光，她自己就会发光，跟一尊脆弱又美丽的琉璃像似的。

    若是没了他护着，这尊琉璃会不会被碎？

    最终一切都归于黑暗。

    弘历的登基大典已经过去，刘慧珠还是忘不了那日所见。

    雍正的脸色随着圣旨宣读，从濒死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接近正常人，到最后似乎他只是在床上睡着了一般。

    圣旨已经宣读了，雍正便顺势禅位，让弘历登基，自己留在圆明园过起了养老的日子。

    至于朝政上，原本选好的大臣班子也足够了，该清理的大臣都清理过了，国库充盈，也没他的事儿了。

    “想什么？”身旁站了一个人，正是雍正。

    那日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自己根据张芸所猜测所制定的计划，在死亡面前毫无作用。

    张廷玉的声音让他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最后却在第二日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刘慧珠，这个他再也放不下的人。

    “在想弘瞻。”她已经成了谦妃，也和他两个人在圆明园，似乎与世隔绝一般，过着一双人的日子。

    可事实并非如此，宫里还有以前的熹贵妃，如今的太后，还有许多已经升了位份的太妃，弘瞻也没在身边。

    雍正也不敢在乱如今的关系，“那让果亲王府的太妃带他住进圆明园？”

    弘瞻还，果亲王府更适合他住，因此太妃回了京城就没再离开。

    抚开他的手，一脸的无奈，“您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个天气让太妃来，不是让她遭罪么。”

    “那就明年开春了让弘瞻过来。”雍正深知自己这些时间都是偷来的，因此也不干涉弘历，似乎要让所有人都忽视自己的存在。

    刘慧珠也隐约知道一点儿，也没再想让弘瞻过来的话。

    圆明园下了雪，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

    今年的除夕倒是清净，就他们两个人坐到一块儿听着戏，吃着热菜，周围伺候的人都高高兴兴的。

    苏培盛得了吩咐去办事，周嬷嬷也被送出宫去养老了，身边人少了，二人更自在了些。

    “今年是人最少的除夕夜，终于觉得轻松了。”雍正喝了几杯酒，揽着她。

    “可不是轻松了，明儿终于不用早起了。以前年年守岁，年年初一早起，都不知道怎么起来的，您也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见他已经有了些醉意，将他手边的酒杯挪开，换上了茶水。

    之前太医就了，少沾酒，少熬夜，能睡就多睡一会儿，吃食上也是不再依着他的喜好。

    “是啊，总算能好好休息了。”今晚守岁也不用再守到子时，也能早睡。

    哪怕只有两个主子，圆明园上下还是十分热闹，这里的宫女太监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过除夕。

    扶着雍正回去，隐约瞧见外边有宫女太监在放河灯，脸上涂了一些胭脂，在烛光下都十分有韵味。

    这便是宫女吧，最美好的时间都在这一方天地度过，哪怕回家后年岁不大，也依旧少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她也算是从刚进宫的宫女，变成了许多人艳羡的宠妃了吧，虽然一开始并非她所愿，其中曲折也难言，现在只想和雍正多相处一段时间，弥补以前。

    洗漱后躺在床上，苏培盛也回来了，隔着屏风给雍正请安后便回去休息了。

    “想不想知道，我叫苏培盛做什么去了？”雍正突然侧身问。

    喝了酒，比弘瞻还像孩子，不过也得哄着，“您让苏总管做什么去了？”

    “让他给张氏送礼去了。”刘慧珠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张氏，又听他，“过几日她便要去江南了，往后也不会回京了，她要去江南寻姻缘。”

    她这才明白，他的是张芸。

    不过，这件事与她什么？

    “你不问别的？”雍正又问。

    “您想让我问什么？”

    他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话，只是翻了身，像是睡着了一般。

    刘慧珠躺着躺着，听着隐约传来的嬉笑声。她知道雍正想让她问什么，问为什么张芸还活着，为什么他知道她要去江南。

    可是，这些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张芸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现在的张芸也不是以前的云惠。

    云惠会利用一切包括自己的死，将她踩在脚底，可是现在的张芸没这个机会。

    她相信雍正会护着她，也会无条件的相信她。

    想了想从鬼门关走回来的雍正，明日还是哄哄他吧，多大年岁的人了，还和自己置气，真是不知羞。

    最终，弘瞻还是没能到圆明园常住，每年也就夏天去请几次安，在太妃的看护下慢慢长成了一个少年郎。

    从的一团，慢慢长高，不知不觉都比雍正高了，到了娶妻的时候。

    到娶妻，还是雍正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都是身份不高不低的汉臣之女，着实是按照宗室之子选的，容貌和性情才是雍正看中的。

    那几日，雍正顶着一头的白发，拿着西洋眼镜翻了许久，又给她看了好几次，最终自自话的定了下来。

    苏培盛，他这模样比得上当初给弘历选嫡福晋了。

    弘历的嫡福晋那么上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选出的是大清未来的皇后，弘瞻的嫡福晋这么用心，则是全都出于父亲的爱护。

    选好了人，雍正又有些忐忑不安，一问才知道，他害怕选的嫡福晋入不了弘瞻的眼，又怕他觉得她身份低微。

    刘慧珠倒在一旁笑了，会想到这些，雍正选的不仅仅是一个嫡福晋了，是真正的给自己选儿媳。

    “弘瞻喜不喜欢，叫他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您选的，也会是弘瞻喜欢的。”

    弘瞻时候聪明，长大之后不知道是特意收敛，还是失了灵气，如今是肉眼可见的平庸，不会闯祸，在文武上也不出色，就爱涛些文物字画收着，喜欢的福晋应该也是温婉的。

    当日雍正就将弘瞻叫来，让他选了一个嫡福晋，选出的果然和他选的一样。

    当着弘瞻的面没什么，等他走了之后，便和她，“知子莫若父，弘瞻的婚事可以叫人去准备了。”

    着就开始拉着刘慧珠商量，该送什么贺礼。

    弘瞻成亲，按理不管是作为生父还是太上皇，去观礼也是可以的，只是他想的多，便觉得不去为好。

    弘瞻成亲了，又有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雍正和刘慧珠也在圆明园躲着过了几十年。

    几十年他们熟知的人慢慢离去，身边伺候的人也换了好几次，似乎连记忆也在欺骗他们，身边并没有出现那些人。

    乾隆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一，在雍正和刘慧珠第一次见面，无比相似的一个晴天，一个午睡闭上眼便再也没有起来。

    偷了三十几年时间的雍正，和陪他度过三十几年的刘慧珠，一起在圆明园长眠。

    这个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已经做了几十年太后的钮祜禄氏，竟然有一种释怀的轻松。

    弘瞻带着自己的孩子，送了他们最后一程，离开的时候眼睛里满是不舍和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