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天忘形，许久才发现窗户上全是水珠。

    又下雨了。

    望着窗外，刘玲玲想起之前的事：“你的伞修好了吗？”

    可能受雨声嘀嗒影响，她的声音格外安静。

    当天回去就扔了，许季心道，两排紧闭的牙齿磨了磨。

    “今天的雨还好，那天真是太大了。”刘玲玲脑海浮现狂风肆虐，夜幕骤降的画面，犹存心惊，“那天像世界末日一样。”

    许季口袋里的手机在振，他看了一眼，司机张叔短信：我到了。

    许季将手机塞回口袋，无事般同刘玲玲聊天：“很多人都，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你觉得可能吗？”

    许季已经吃完，刘玲玲还没，正扫尾许季饭盒里剩下的菜，头完全没抬：“到那天看看呗，那时就知道真假了。”

    心里悠悠的算，2012年，她都大学毕业了。那时候同高中朋友还可能在一个城市吗？会不会像《那些花儿》一样，散落在天涯？

    那时候的许季呢，还和他有联系吗？

    刘玲玲不知不觉停下筷子，抬头对视。

    许季凝视着她的大眼睛，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丧失读出她心思的自信，这会同样猜不出她在思考什么。

    “等世界末日，你不怕吗？”许季追问。

    刘玲玲正准备开口答话，却感受到门口的动静，转头望过去，一位中年男人站在训练馆门口。

    许季跟随刘玲玲的目光，不消一秒，认出来人是张叔。

    他跟门卫明情况，获得准许。填过登记表，便将车开进校园，停在训练馆门前。

    张叔双手推着一只空轮椅。

    许季：不至于。

    他收腿准备站起，刘玲玲却按住他：“唉唉，教练了不能动！”

    许季原本想什么，但刘玲玲按的是他的胳膊，就跟刚才按腿一样，许季瞬间一动不动。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张叔推着轮椅，风驰电掣，赶至近前。

    “我没那么严重。”许季终于忍不住出口，张叔却和刘玲玲不由分，一人抬一只胳膊，将许季架上轮椅。

    张叔一面推许季，一面同刘玲玲道谢，三两句便到了门口，刘玲玲一眼瞧见停着的银白色宝马。

    这个车标，她还是认识的。

    刘玲玲心底的人算不上叹气，准确描述应是呼出一口：瞧，这就是她刚刚准备回答许季的问题、

    世界末日，她不怕，因为本来就是零分，只有许季、袁斐然，甚至俞恋也算，他们这些王子和公主，才有可能害怕末日清零。

    刘玲玲协助张叔，将许季送上后座。许季微微张唇，张叔却已抢先开口：“姑娘，你住哪？我一道送你呗！”

    许季眸光微斜，向张叔投去满意的目光。

    “我、我？”刘玲玲既想节约车费，却又顾忌这是许季家的车，“我住很远的，你们要绕弯……”

    “哈哈，能有多远？”张叔不以为然，高速跑一天一夜他都觉得近，何况不出陆州城，“送你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费油。”

    “哈哈哈，丫头，我跑一趟，没准还没你这样一直站着，空调跑冷气费油。”

    刘玲玲听到这话，瞬生愧疚，钻进来飞速关紧车门。

    张叔踩下油门：“住哪？”

    “青鱼路。”许季不疾不徐答出三个字。刘玲玲急忙补充：“老陆重宿舍。”

    “你家里人以前是陆重的吗？”张叔是陆州通，去哪都不用开导航那种。

    “是。”

    “哎哟，以前陆重多好啊，我记七几年，我有个叔叔分配，那时候陆重和电力局二选一，都是争着进的单位。现在两个单位差太多啦！”

    陆重全厂下岗买断，电力局依旧旱涝保收。

    刘玲玲笑笑，没应声。

    之前因为全神贯注配合张叔聊天，所以目光望着前面，现在收回来，便意识到身边坐着许季。

    瞬间紧张。

    在学校也曾并排坐过，却没有这种僵硬感，是不是因为处在密闭的空间，但这车十分宽敞啊……刘玲玲用余光偷窥许季，发现他坐得笔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直直盯着前方。

    前方是什么？

    刘玲玲追着望过去，是后视镜，然后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还有许季。

    两个人在镜子里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看向窗外。

    车停靠在青鱼路陆重宿舍的下坡口，刘玲玲谢过张叔和许季，下车。而许季则在关门口张开双唇，大喘了口气。

    动静有点大，张叔眺眼瞅后视镜。

    “以后路上可以放点歌。”许季提议。

    张叔好奇，许季一贯喜欢安静旅途的，“放什么？古典主义？浪漫主义？肖邦可不可以？”

    张叔受许家人熏陶，脱口而出。

    “你选吧。”许季深吸一口，随便什么歌，他只想调节气氛，因为刚才一路，甚是缺氧。

    许季望着车窗外，刘玲玲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她已经开始穿越菜场了，然后碰到张龙。

    张龙手上提着印有山德士老爷爷的袋子，刘玲玲禁不住趣：“发达了啊，开始吃肯德基了！”

    在刘玲玲心里，肯德基是挺贵的餐厅，仅吃过三次，还都是同学办生日会请的。

    “没你发达啊，都开始坐在‘宝马’车里哭泣了。”

    刘玲玲耳根一红，原来张龙看见了：“你别乱造谣啊！”

    张龙连白都懒得白，他比较在意这辆宝马有最高级别的数字，进口原装。

    “车的事情别跟你妈和我妈啊。”刘玲玲追着张龙强调。

    张龙回头：“你自己都跟人坐一辆车上去了，还不代表什么？”

    “我每天还跟你每天晚上睡一个屋呢，代表了么？”

    张龙突然转头，声音狠厉：“你别乱！”

    他言语里的警告极为明显，声音算不上响亮，但带着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连旁边两个菜贩，都投来害怕的目光。

    刘玲玲闭嘴。

    张龙自知失态，缓缓放松表情。

    不清道不明，他刚才突然很害怕刘玲玲去袁斐然面前多嘴，产生误会。

    张龙没有提袋子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兜，此刻，暗中攥紧兜里的灵通，现在每天会和袁斐然来往上百条短信。

    刘玲玲偷偷瞄向张龙，被他捕捉到。

    他语气缓和了些：“量贩店旁边开了家肯德基，今天大量发优惠券，你要不要？”

    右手终于肯从裤兜里拿出来，去捡食品袋里的优惠券。刘玲玲接了，一瞧，大方啊！她没见过猪跑，但晓得猪肉的味道，肯德基的优惠券一般几十张连在一张大纸上，要兑换时，用剪刀一张一张剪下来。

    张龙阔气，给了全新一刀没剪的一大张。

    刘玲玲阅读上面文字：

    葡式蛋挞4元

    巧克力/草莓圣代5.5元

    吮指原味鸡5.5元

    最贵的是新奥尔良鸡腿堡加百事可乐，要14.5元。

    当然后面还有全家桶，虽然送玉米棒送可乐，但太贵了不用看了。

    ……

    其实刘玲玲觉得都贵，很有可能直到过期她都不会使用优惠券，但仍留下来。

    她和张龙此时已经出了菜场，进入陆重宿舍，她伸直着脖子瞄张龙买的什么套餐……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工的人就是有钱。

    刘玲玲还瞟见袋子里，张龙拿的许多不要钱的纸、番茄酱和吸管。

    番茄酱拿回来涂在馒头上很好吃，还可以拌白饭，但是吸管……刘玲玲忍不住提醒张龙：“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拿吸管喝东西？”

    没那姐少爷做派！

    “唉唉唉，李建业他丫头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咧，好高啊，长得也蛮帅的！”んτtps://.⑤āτΧt.℃ōm

    “娟娟谈朋友了吗？”

    刘玲玲听见路上不少长辈在八卦，不禁看向张龙。

    张龙单眼接收她目光里的全部情绪，回以一个“不用同情，我早知道”的眼神。

    刘玲玲睁大眼，目光对话：你早知道吗？

    张龙翻眼皮，以为自己像她啊？白痴。

    “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娟娟姐了？”刘玲玲没看出预料之中，张龙的伤心。

    张龙不答。

    刘玲玲突然心念一动，其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接下来这句，然而却垂着眼压下来，装糊涂不去想，仿佛想了便成人。

    “斐然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吗？”

    良久，两个人已经经过李娟家的卖部，瞧见围观的不少邻居，张龙才吐出两个字：“快、了。”

    刘玲玲心里在做反应，眼睛却已瞧见了熟人，脚下快步钻入人群又探出，嘴上惊讶道：“娟娟姐，你的男朋友是邝学长？”

    刘玲玲忽然生出一股替别人开心的欣喜，仿佛两座她心里的圣像供到一处，光芒愈发耀眼。

    真好。

    “你们认识？”

    “你俩认识？”

    李娟和邝伏波同时惊讶，眼底全是笑意。邝伏波今天特意穿着正式的西装，微微躬身，一点点褶皱痕迹。

    刘玲玲回应他们，三人聊在一处，都感叹巧，刘玲玲眨眼扫了一圈，已经瞧不见张龙身影，估计回屋吃汉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