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时，她回到座位上。前面一对情侣最近月考的成绩已经滑到倒数，但还在你侬我侬。

    可能是情不自禁吧！

    刘玲玲收回目光，见着英语蒋老师走进来：“今天要讲的题比较多，我们提前两分钟上课。”

    同学们闻声回到座位，不等蒋老师开口，已主动拿出上次没讲完的模拟试卷。五aΤχτ.cǒΜ

    什么素质教育，到高三都是一样的，做题，讲题，再做，再讲。

    刘玲玲听人，上届高三没这么紧张，然后就丢了常年落在附中的省文理科状元。所以学校开始收紧，这一届不敢怠慢。

    随着高考一天天临近，各科老师的拖堂和连堂现象越来越严重。好多同学中午吃饭都是冲的，篮球场属于高一高二的学弟，高三学生一吃完便会回到教室，继续温习。

    刘玲玲原先没有完全受这种氛围影响，但月考别人做得题多，分数考高，她的排名便滑下去。

    没办法，刘玲玲开始像其他同学那样争分夺秒。

    她只有每天晚自习的的间隙，才有空同许季上一会儿话。

    许季站在饮水机旁，握着刚完的水瓶，且饮且劝：“你要注意身体，我看你忙着做题，今天好像一口水没喝。”

    刘玲玲后背靠着课桌，仰头望许季：“一忙起来就忘了。”

    其实早就口干舌燥，刘玲玲转身去拿自己的杯子，许季却躬身，伸手，抢先拿来她的杯子，调好水温，满满一杯。

    “谢谢。”刘玲玲两手搓杯子。

    “今天晚自习我们提前十分钟开始。”两人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同频转身，许季从刘玲玲身边轻轻经过，回到座位上。

    ……

    晚自习在九点结束，刘玲玲脑子已经有点疲惫了，回到寝室，却仍得继续学习——得在十一点熄灯前把今天的题都写完，还有错题集，还没来得及整理复盘。

    她埋头坐下去，就忘了时间，等到只剩两、三道错题还没整理时，才抬头松口气。

    想起许季的叮嘱，要多喝水，刘玲玲捧杯起身，按下饮水机开关，一面水，一面无意识地望向俞恋。

    等等，俞恋怎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虽然攥着一支笔，但在刘玲玲水的整个过程里，没有写一个字。

    俞恋这样发呆多久了？

    刘玲玲强撑起眼皮，走过去轻声问道：“阿恋，你在想什么？”

    俞恋转头，对视刘玲玲。

    哪怕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看清俞恋的眼睛一眨不眨，分外漆黑。

    刘玲玲攥紧水杯：“怎么了？你别吓我。”

    俞恋这才反应过来，笑了下：“没事。”而后低下头。

    刘玲玲蹲下来，追上俞恋的目光：“有什么事你和我。”

    她最近太忙了，完全忽略了闺蜜的异常。

    俞恋咬住唇，半晌：“张锡豪算报考表演，从上周起就没来学校了，直接住到北京去补习，等明年考完专业课才会回来。”俞恋呢喃，“太突然了。”

    刘玲玲默然，她不觉得突然，因为今年的体育优录名额减少，最关键的是，取消了综合性大学的保送名额。

    像她，国赛拿了名次的，如果选保送，只能去陆州体育学院，要想读综合性大学，得走“高考加分”模式。

    听篮球队的更惨，不是MVP，加分不够塞牙缝的。

    张锡豪的文化课算上加分，估计在二三本间游走——以他家的背景，会容忍这种事？

    面子上过不去吧。

    俞恋依然低着头：“他他爸给他两条道走，一条出国，另一条艺术生考表演。他不愿意整天英语，于是选了第二条道。会考两个北京的艺术类院校，再加上江陆大学的影视表演系。”

    刘玲玲轻轻一笑，果然。

    猜测俞恋可能是见不着张锡豪了，闷闷不乐，刘玲玲劝道：“那他还蛮重视你的啊，什么都同你。”

    “嗯。”俞恋低低应了声，半晌，抬起头，“对了，还有件事。我妈准备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读，所以我要退寝了。”

    俞妈妈，高三了，得亲自确保女儿的三餐营养，而且租房子条件好点，还能代替女儿料理内务，让孩子省出更多时间学习。

    刘玲玲先是一怔，继而挤出笑容：“正常，理科班这边也蛮多租房子的。”着提了两个俞恋认得的名字。就在这时，周遭骤黑，宿舍同一拉闸熄灯了。

    刘玲玲只好和俞恋抹黑收拾书本，洗漱，还好俞恋有个应急灯，再加上手机，一起照着，才得以磕磕碰碰搞定一切，爬上床。

    刘玲玲身一沾床便睡了。

    俞恋却辗转反侧。

    她想起那天中午的事。

    那时候还没有分班，太阳高高照在头顶，云彩特别干净漂亮。俞恋应张锡豪要求，去球场给他送水，两人刚站在开始话，便瞧见刘玲玲和许季经过。

    互相过招呼，刘许二人走远，张锡豪一面拧瓶盖，一面同俞恋感叹：“要是我们四个上大学还在一起就好了！我可以继续和阿季篮球，然后抄你作业。”张锡豪放下水瓶，两只眼睛完全盯着俞恋，俞恋被瞧得不好意思，低头不敢看他。

    “哪怕阿季和玲玲不在一个学校，你一定要和我一个学校，最好同系同专业，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抄你作业了！”俞恋听见张锡豪在自己头顶上轻轻，“不然我怕我大学难毕业。”

    张锡豪只是随便，转身去下半场，俞恋细声应了个“好”字，早被风吹散，他根本没听着。

    俞恋以为他听着了。

    所以信守诺言，分班时选了文科。

    为此，她长这么大，头回同父母起争执。

    “阿恋，你要想清楚，你要选文科，是报不了电气的，不是电气专业不对口，你毕业了不能回单位报名的。老马家的女儿，今年财大金融毕业，211但是专业不对口，不让报。周玉，时候跟你们一起玩的，读的二本，但是是电力院校的电气，今年顺顺当当回单位了！”

    “是啊，你要是985的电气，回来参加子弟考试，可以分配到供电局的。”俞爸爸声音拖长，俞恋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作为三产员工，一直没机会升进供电局，是父亲永远的痛。

    俞恋低下头。

    “阿恋，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物理的。”父亲又。

    俞恋咬咬牙：“我、我喜欢文科。”她抬起头，“以后就算不能进单位，应该也没事吧。世上那么多人不在电力系统，不也工作的好好？”

    俞爸爸和俞妈妈先后长吁一声。

    俞恋不以为然，报了文科。

    直到，上周张锡豪告诉俞恋，自己要去读表演了。

    而且不在学校，直到明年春天再回来。

    俞恋沉默良久，躲在眼镜后头的双眼，转了又眨，仍不大看得清出面前男生的脸：“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在一个大学了？”

    张锡豪楞了下，虽然觉得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她：“大概率是吧。”他双手合十，“希望我能考上电影学院。”

    俞恋深深埋下了头。

    由于她一贯表现拘谨，张锡豪没有在意，越过俞恋走向前面自己座位，路上跟好几个男生女生招呼和闹。

    而后，拉开板凳坐到座位上。

    俞恋这时才缓缓抬一点脑袋。

    她下巴搁着手肘，手肘贴着课桌，仿佛学校里只有这手肘课桌，愿意与她紧密相连。

    俞恋遥望张锡豪，抿紧双唇。

    再到这周，座位空空，连背影也望不到了。

    张锡豪是班上一位肯来叨扰她的，他一走，今天全班同学都知道的消息，唯独没通知她。

    “哦，忘记通知你了。”班长用一种非常无所谓的眼神瞥她。

    ……

    俞恋想到这，禁不住抓住被子边沿擦眼睛，点点沾湿。

    她在十五天后搬出701。

    据别的寝室，一起搬出去的有七、八个，都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家长陪读。

    刘玲玲每晚回去时，寝室都是黑漆漆的，开灯是她，关灯也是她。

    每每学习累了，无意回望，周遭桌面全是空的，床上只有床板，连饮水机的消耗，都变得异常缓慢。

    到了十二月，灰蒙蒙的天，纷纷扬扬下起雪。陆州去年遭了雪灾，大家都在祈祷，今年千万别继续……

    温度低，从教学楼回寝室的路上结了冰，路灯照不清，刘玲玲走得极缓慢，且一直低着脑袋，许季走到她身侧都没发现，还是许季开口叫她：“刘玲玲。”

    她的脑袋转过来。

    许季抿了下唇：“你一个人回寝室吗？”

    “嗯。”

    “我今早遇到俞恋，她她没有住校了？”

    “嗯，她妈妈在旁边区租房子陪她。”刘玲玲浅浅一笑，“尹勤昨天不是也租房子吗？是高三黄金早晚，不能再浪费在跑月票上了。唉，那边别走，有冰！”

    许季迅速移步，刘玲玲仰望他的眼镜：“你度数加深了吗？”

    许季摇头：“没有。”

    刘玲玲一副家长样点了点头，两人默默一起走到宿舍大门口，告别分开。

    第二天，许季告诉她，自己申请办了住校。

    “现在还能让你办呢？”刘玲玲略感惊讶。

    许季点点头。

    他去申请时，的确是不能办理了，但负责住宿的老师见是许季，又听申请理由是想多点时间学习和休息，竟上报主管，主管再报副校长，校长。从上至下，统统同意给许季开绿灯，破例允许入住。

    还是单人间。

    从此以后，下了晚自习，两人一起爬坡回宿舍。

    但不是同一栋寝室楼，许季走到刘玲玲那栋门口，就要分别。有时候想多站着两句，却总被墙角处啃耳朵的情侣羞到，双双别头告别。

    但刘玲玲晓得他是哪一栋，哪一层，什么房号。

    她每天晚上学完梳洗完，有了一个新习惯——会站到阳台上，望他的宿舍。

    无论周遭的寝室或明或暗，许季的寝室永远是亮的。刘玲玲会笑一笑，转身关灯。

    遥遥他的寝室，总在下一秒灭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