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什么优秀?是他GPA高吗?人烂透了有什么用……”袁斐然义愤填膺了一堆后,才后劲上头似,品出母亲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爸妈准备将你介绍给我、
你爸妈。
爸妈不是离婚十年了吗?
她经常向离婚后的母亲抱怨父亲,甚至连去了母亲家里,依然在这些。母亲偶尔会附和她,有时候,却又不置可否……
袁斐然心里突然莫名一抖,仿佛一道闪电。
“妈。”袁斐然嘴唇情不自禁颤抖,“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很快,母亲的另一部手机,通过Skype拨过来。
袁斐然想了想,挂断第一个电话。
她接通母亲的Skype,重复询问:“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这回不抖了。
“有的。”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妈妈风淡云轻劝她:“大人的世界你孩子不懂。”
袁斐然张着嘴,没有话,却迅速“懂”了一切。
八年前,母亲调任桂省,父亲就刚好重磅投资桂省。
六年前,母亲挂职云城,父亲入云。
五年前,母亲调回陆州,一步步升及副市长,父亲的产生也逐步落回陆州。
……
酒店同样有一只壁炉,虽然是影像屏幕,但发散出来的热度是真的。
可热烘烘的炉子,一点生气也没有。
袁斐然转身转到窗边,正好俯视到何芳母子回酒店。她在附中常闻邝伏波大名,“邝学长叱咤风华”,可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沙龙里,他身边的Fiona。
袁斐然拿起手机,订下飞回陆州的机票。
与此同时,袁总则拨通前妻的Skype。
副市长连接着被扰,似乎有些不满,一接通便开口:“喂,你自己处理不好,让我来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金鱼啊,你别生气了。”袁斐然母亲的名字叫金钰,“金鱼”是二十年前袁总起的昵称,一叫到如今。
听筒那端的语气缓和了些,轻叹一口:“斐然孩子心性,过几天就好了。”金钰语气淡淡,“孩子啊,都是鱼,离不开水的。她想跳出去,就让她跳,等发现没法呼吸了,她自己会回来。就这了,我先挂——”
“唉金鱼!你身后是不是有钢琴声?”
“你幻听了吧?我现在在春节慰问,没有时间跟你多聊。”金钰完,果断挂断。
袁总最后只听见几句金钰周围保卫的杂音。
袁父滞了会,才关掉Skype界面,看到有短信提示,便点开来看。
您尾号6999的运通百夫长黑金卡1月24日22:35消费欧元5100欧,实际消费金额以入账结算币种金额为准。交易商户:AirFrance。
袁斐然刷副卡的每一笔交易,都会通知到他手机上。
她刚买了回国的机票。
*
一月二十五日,农历除夕。
陆重宿舍的人再忙再没钱,这天都要坚持休假、过年,办一桌丰盛热闹的团年宴。刘玲玲所住这栋,邻居们分工扫,将楼梯和走道擦得干干净净,之前商场里赠送免费春联,大家都去领了一套,张光霞家是“春雨丝丝润万物,红梅点点绣千山”,刘家是刘玲玲外公挑的,“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刘家像往年那样,邀张光霞母子一起吃团年饭,大过年的,两个人孤零零相对,得多冷清!
张光霞会炸一手好丸子,鱼丸肉丸都拿手,早早肉泥鱼红,昨天炸时,喊张龙刘玲玲俩家伙下手,今晚合着木耳姜丝一蒸,漂漂亮亮两道菜。
刘家腌了些腊鱼腊肉和香肠,切出三道,刘贵珍再同张光霞一道,煨碗藕汤,烧鸡做看鱼,八个菜,八八大发。
幺外公一家和刘贵和一家都来吃饭,因为桌子不能转,刘贵珍便将所有菜品分成两份,一共十六道,人人夹得着,个个管饱。
外公、幺外公、刘贵和和江都要喝酒,边吃边聊,春晚都开始放起来,还没下桌。刘贵珍默默去收部分空盘子,张光霞见状要帮忙,刘贵珍把她一推:“哪能你来!”
“我帮你吧,厨房里还一大摞呢!”张光霞和刘贵珍一起做的饭,饭后有多少工作量,她清楚得很——堆成山的锅碗瓢盆。而且现在是最冷的时候,她跟刘贵珍手上都有冻疮,今晚洗完,估计都得复发。
刘贵珍依旧推她,喊道:“玲玲!”
“对啊,让玲玲去洗吧,您别忙了。”刘贵和醉眼红醺。他早就天花乱坠吹了好一阵子,一会自己这回创业是真成了,麻将馆生意好得不了,再要怎么扩张开分店,搞连锁,要做陆州的何鸿燊。过会又提起哪哪朋友在新葡京一掷千金,虽然自己没去过,但描述得身临其境,唾沫横飞。
“玲玲。”外公亦下了命令。
张光霞楞了下,急忙开口:“阿龙,你去帮着玲玲,一起洗!”
刘玲玲和张龙开始收拾碗筷,刘贵和则把脸转向张光霞:“张姐,你以后可以专门雇个洗碗工吧?一个月多少钱,八百,你雇得起,哈哈!”
刘贵珍背对张光霞,狠狠瞪了刘贵和一眼——可别乱讲话!之前张光霞进门,给雪雪和玲玲都包了红包,刘贵和直接拆开:“哟,两百,大数目啊!”
“一点意思,给孩子们买零食吃。”张光霞笑着。
等张家母子和刘贵珍在厨房忙碌,刘贵珍单独端菜进来时,他却抱怨:“姐,你的好闺蜜也太抠了吧?过年总共给四百块前,两个人混吃混喝一天?”
“别乱。”刘贵珍一面将菜摆到桌上,一面训斥他,“光霞炸了丸子,而且藕汤里的筒子骨也是她买的。现在鱼和猪肉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刘贵和愤愤不平:“她是百万富翁啊!”
“一个人一生吃多少米,有多少钱,都是定好的。光霞的钱,那是她命里有的,我们命里没有,就不要想着去赚太多,一下子都赚完就走路了。清贫一点,反倒平平安安。”刘贵珍按下还要辩驳的刘贵和,“大过年的,今天不要找人家不痛快。”HΤtpS://m.5ΑtΧt.℃óΜ
刘贵和这才没有再提,现在,他重敲击起张光霞,刘贵珍不由心头骤紧。
幺外公亦看出端倪,与刘贵和碰杯:“喝酒,喝酒。”
这才再次把刘贵和压下去。
“老板,接电话啦!老板,接电话啦!”刘贵和的新铃声响起,他抬手便接,“喂!哦,好好好,大家都好——”着将电话转给外公,“二姐。”
是常年不回陆州的刘贵圆一家,来电话拜年。
手机在刘家人手里挨个传,个个得极大声,引起雪雪不满:“马上赵本山要出来了!我不要听不清!”
正好外婆在通话,手赶紧捂到嘴边:“对不起对不起,外婆点声。”
刘家人乱糟糟时,正在洗碗的张龙突然擦干净手,掏出手机。
指尖飞舞,麻利回复了一条短信。
雪雪,接快点,马上赵本山要出来,担心听不清!
他默不作声往外走,刘玲玲瞟他一眼,张光旋即回头,眼神有些呆:“现在还有店子开着不?”他顿了顿,“我要买烟。”
完便别过头去。
“现在哪有店还开?”爱娟副食店早关了,刘玲玲给他建议,“你找我舅舅借啊。”
“不想跟他多一个字。”张龙冷冷回复。
刘玲玲闻言笑了起来,张龙则走到楼去,楼梯走到一半,遇到方才短信的发件人——袁斐然。
袁斐然正提着一只行李箱上楼,她心里十分害怕,因为眼前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所有的楼梯都生了锈,每一级水泥台阶都贴着非法广告,“专业疏通孔”和“回收医保公积金”是最正常的。连墙都没有刷白,可以看到每块砖的本色,还有破破掉油漆的门,每一个细节都令她怀疑,这栋房子,这个区真的建完备了吗?
张龙果断夺过袁斐然的行李,帮她提着。
“唉、唉,别放地上。”袁斐然担心行李箱弄脏了。她吁了口气,瞟向张龙:“这真是我待过最破的地方!”
“那你去乡下不是直接吓晕了?”张龙的玩笑刚出口,外头想起鞭炮声,接着便是一顿骂,“马勒.戈壁的,赵本山的品时放鞭!老子通你……”
后头的词句,不堪入耳。
而鞭炮却噼里啪啦响得更厉害。
“怎么除夕不跟家里人一起过?”张龙问她。
“我没有家。”
“那上来吧。”他迈步要往上走,“我妈炸了丸子。”
“不要!”
袁斐然声音有些尖锐,张龙诧异回头。
袁斐然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待在这破烂地方,会焦急的:“你陪我找家酒店。”
“现在?”
“嗯。”
除夕夜过了十点,男生提着行李箱,与女生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两个人的气场皆与亲和舒适不搭边,偶尔有几行人经过,都避得远远的。
寒冷的北风吹来,张龙不露声色换了一边,挡在风来的一侧。
袁斐然眉头深深皱着:“这周围怎么没有像样的酒店啊?”
都好破,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牌子写着“旅社”、“钟点.房”、“招待所”,都是些什么年代的词语?
“你们这边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张龙蹙眉,他包夜都在网吧,还没去外头住过,排查了很久,领袁斐然来到青鱼路附近最“奢华昂贵”的酒店——如家。
一晚上一百多呢!
袁斐然不得不将就,但从办理入住到上电梯,脸上全挂着不满,毫不掩饰,浓烈得快要溢出来。
张龙笑笑,找到对应房号,开门,随手给她开了空调。
房间渐渐暖和起来,袁斐然开密码,硬塞的行李箱径直崩开。袁斐然看着满满乱糟糟东西,头大。
张龙注意到袁斐然的表情,亦注意到有史以来最乱的行李箱。
他蹲下来,帮她整理:“大姐啊——”
袁斐然干脆站起来做甩手掌柜,指挥他,哪些要捡出来,摆在哪里。
“这个帮我摆到浴室去!”她坐在床上下命令。
张龙低头看了眼瓶身,一整套,好像是女人的护肤品,全是同一个牌子。英文,他不会念:“N-a-t-u-r-a-b……”
“唉得了得了,别念字母了。”
“我会英文!”
“呵呵,这是西语。”袁斐然白眼翻到天上去,给他念了边正确读音。
张龙觉得她的白眼都能令他心情愉悦,笑道:“怎么觉得你像大舌头?”
“懒得跟你这个文盲一般见识!对了,衣服帮我捡出来,喊客房服务洗衣。”
“这里哪有洗衣服的啊。”
“啊?那怎么办?”
少倾,张龙应声:“我手洗吧。”
他开始捡衣物,翻到某些,耳根通红,趁袁斐然不注意,用长鬓发挡住。
“张龙,我有点饿了。”已经在看电视的袁斐然向他抱怨。
现在哪有馆子开张?张龙看向房间内,翻倍收费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和火腿肠,他走过去,先接水烧水,再撕开泡面,不一会儿,将泡好的面条端给袁斐然。
加了火腿肠。
袁斐然低头瞥一眼:“你就给我吃这?”
“明天早上带你吃好的,现在外头没有餐馆开着了。”
袁斐然白眼,低头夹了一块,可能是刚才害怕加寒冷,消耗了过多热量,竟然觉得加工食品挺香。
她一面吃一面看电视,过了会想起来:“对了,张龙,你还不回去?”
“我等转钟再走。”
袁斐然嘴角滞了下,眼睛里缓缓有了淡淡笑意。
这笑意却仍有几分冷,其实不算家里佣人,近三年来,今晚是真正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跨年。
“蛇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十、九、八……”电视里的主持人激动倒数,过会,所有演员一齐欢呼,《难忘今宵》的前奏缓缓响起,而外头,则鞭炮雷动。
张龙起身,叮嘱道:“你早点睡,明天你几点起?我几点过来。八点还是九点?”
袁斐然却微微张唇,凝视着他。
张龙笑道:“算睡懒觉到十二点?不吃早餐可能不太好哦。”
“你晚上算让我一个人睡吗?”袁斐然突然。
张龙整个人定住,半分钟内,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
坐在床沿的袁斐然仿佛有召唤魔力,令他慢慢重新靠近,在她身边坐下来。
一拳的距离。
袁斐然抬头。
他的鼻息全能接收到,温暖厚重,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人各自转动脑袋,两张唇粘到一起。
张龙伸臂拦住袁斐然,拙劣且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