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腹背受敌
一盆凉水倾头而下。裴明月猛一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阵阵模糊。她看不真切,只觉得鼻间幽香扑鼻,眼前隐约罗刹似的立着几个人影。
脑后隐隐传来闷痛。裴明月咬紧牙关,用力晃了晃脑袋。视野逐渐清明,她适才发觉眼前富丽堂皇的陈设中,几个体型彪悍的嬷嬷簇拥着一个身着明黄锦衣的女子,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她醒了。”
还未及裴明月反应。那女子便红唇轻启,判官夺命般将她一指:“给本宫!”
最壮的那个嬷嬷应声上前,左右开弓结结实实给了她两个大耳光。
这一扇,却将她彻底扇清醒了。
双颊即刻便肿胀起来。裴明月抬起头,待瞧清楚那女子的样貌,心里猛然大惊。
是皇后!
虽闹不清她是何时招惹上的皇后。但眼下这情况,还是先认怂为上。裴明月挣脱束缚,跪下用力地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冷冷一笑:“裴明月,你可知错?”
知错?裴明月心里头明白,皇后和沈擎是拧成一股绳的。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或许和方才那场宴席有关。
她自然不能如此轻易承认,伏在地上闷声道:“奴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请皇后娘娘明示!”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嘴硬。”
皇后冷冷一笑:“太子喜净,故东宫久未进新人。你这狐媚子,是何时勾搭上的太子?”
勾搭太子?
她这回的发难,原是冲着这个来的。裴明月怔了怔,心里顿时有了底细。登时便斩钉截铁地道:“皇后娘娘明鉴。奴才以性命起誓,自始至终从未勾搭过太子!”
皇后皱起眉,显然并不相信。宴席时她便觉着这奴才胡搅蛮缠,不是个老实的。更何况她生了副俊俏容貌,所谓烈郎怕缠女,这么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利嘴,若整日跟在太子身边,日后怕是要成为大患。
她便身边的棋珠使了个眼色。棋珠会意,几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拔下簪子就要划烂她的脸。
“皇后娘娘饶命,奴才真的没有啊!”
她无力地挣扎。眼见着簪尖离自己愈来愈近。裴明月咬紧牙关,脑海中飞快地盘算起对策。
原书中的皇后和沈擎是串通好,合谋在萧云霁身上下的毒。虽然眼下她并不确定膳食中那股奇怪的味道,是否来源于他们所混入的毒药,但皇后对她一个新入东宫的人如此警惕,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
或许她在试探。试探她是否察觉了他们隐秘的目的,试探她是否忠于太子,更在试探她是否会如宴席上那般,有意无意地破坏他们的计划。
挣扎中,她瞧见了皇后的眼神。那样一副满月般端庄柔和的容貌,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神情狰狞如森罗厉鬼。
裴明月挣扎的动作猛然一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吓了一跳,示意棋珠姑姑停手。
“你哭什么?”
“事到如今,奴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裴明月抹了两把泪,抽抽噎噎地勉强止了哭声。
“奴才虽进了东宫,可平日里却不能近前。太子对奴才并不在意,将各种粗活累活全堆奴才一人身上。一旦将奴才招致近前,那必然是要狠狠毒奴才啊!”
裴明月悲痛地捂住脸,目光偷偷从袖缝里飘出去。此刻皇后一脸将信将疑,看来还需再下一剂猛药。
她咽了口唾沫,心里默默朝萧云霁道了声抱歉,抽噎得更加厉害:“太子殿下因身体虚弱之故,早已……早已对女人无能,便因此极度厌恶女人。太子念及淳燕姑姑是老人儿,便悄没声把犯了错的奴才调进东宫,变着法儿地折磨奴才,发泄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隐秘心思。”
裴明月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开闸泄洪般滚滚而下,她突然嚎啕起来,挣脱束缚飞身扑在皇后脚边,捶胸顿足地恳求道。
“娘娘!东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奴才宁肯去辛者库刷恭桶,也决然不能再留在殿下身边了。求娘娘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吧!”
皇后出身高门大户,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见过如此撒泼的奴才。难免惊了惊,被她这通陈情搅乱了神思。
这奴才所,倒像是有几分在理。萧云霁过去虽健壮,但眼下身体虚弱成这样,男女之事估计早就不行了。如今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子不行,心里头又压抑久了,再强大的人也难免要比往日扭曲的。
皇后若有所思地垂眸,却见裴明月正抱住自己的脚,满脸眼泪鼻涕地哀声嚎啕,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心。她皱眉抬了抬手,几个嬷嬷便卷起袖子上前,费了好大力气,才撕膏药似的将裴明月从皇后腿上薅下来。
“皇后娘娘……”
裴明月刚要不依不饶地再次求情,却没留神,入戏极深地钻出个晶莹的鼻涕泡。
逞论皇后,连几个嬷嬷都嫌弃地撒开了手。
“腌臜东西。”
皇后紧紧拧起眉头,扶住肚子往后挪了挪,强忍住恶心道:“滚回东宫。今后,少在本宫跟前出现!”
得逞了!
裴明月并不见好就收,仍旧使劲挣扎着,非要皇后救她:“皇后娘娘大慈大悲,救救奴才吧!奴才在东宫里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生不如死啊皇后娘娘!”
她的话紧锣密鼓,声调也高。一通吵嚷下来,简直搅得整个坤宁宫鸡犬不宁。皇后已不欲再与她纠缠,叫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膀子,一路拖着从宫门扔了出去。
裴明月岂肯罢休。即便是几个嬷嬷早已关了宫门,她仍旧还装模作样地嚎了几嗓子。
四周静寂,唯有她哭求的声音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落在琉璃瓦上。
危机暂时解除。
裴明月松了口气,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天边已翻起鱼肚白,趁更的太监发现她之前,裴明月拎起裙摆,脚步急促地跑回了东宫。
*
跨进寝殿之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味,苦得人几乎要栽跟头。
吴公公已回来。此刻他正蹲在别春炉旁,另支了个锅煎药。那股难闻的药味,正是从这里头散发出来的。
瞧见她一身狼狈地进屋。吴公公倒愣了愣:“你是掉井里了?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
裴明月没吱声。脸上火辣辣地肿痛着,她没敢往里头走,探着头往里头望了望:“殿下怹如何了?”
“倒是无碍了。想来是旧伤复发,又饮了酒的缘故。”
吴公公将药倒在碗中,朝她招了招手:“你来,服侍殿下把药饮了。”
裴明月点点头:“公公稍等,我换了衣裳就来。”
她方在坤宁宫被劈头浇了冷水,此刻衣物都湿冷地贴在身上,实在不宜近身伺候。
正待要走,屏风后却传来萧云霁的声音:“不必,直接进来。”
裴明月怔了怔。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接过药碗,缓步绕过了屏风。
萧云霁仅着中衣,肩上披了条墨狐大氅,正半靠在榻上。气色虽比昨夜好些,但仍旧苍白。墨发未束,偶有几缕青丝凌乱地遮住他消瘦的面颊,有种易碎的病态美感。
瞧见她来,他料峭眉目波澜不惊地流转,却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滞住了。
“奴才回来晚了,请殿下责罚。”
裴明月双手将药呈了上去。低下头,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萧云霁却并不接过。他微微蹙起眉:“去哪儿了?”
裴明月犹豫了一下,没敢立即回答:“回殿下。奴才……奴才……”
要告诉他,自己被绑到皇后那里去了吗?
眼下他对自己尚未完全建立起信任。如若如实相告,或许会横生枝节。
可皇后今日找她,未必没有沈擎的授意。皇后毕竟久居深宫,又身怀六甲,警惕性大不如前,她才能侥幸糊弄过去。待沈擎知道今晚的事后,必将对她再次起疑,定然会想办法查证她话里的虚实。
若发现她在撒谎。以沈擎的狠辣,是决然不会放她生路的。
裴明月一时踌躇,竟没了主意。
萧云霁盯着她看了半晌,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再问你一遍,去哪儿了?”
坤宁宫里头的熏香此刻仍环绕在鼻间。裴明月抽了抽鼻子,心道一声不好,举着药碗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萧云霁冷冷看着她。她眼圈红肿,脸颊也红肿,浑身上下落汤鸡似的,像只狼狈不堪的流浪狗。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隐在被中的手不露声色地握紧,又很快便松开。他眸光冷漠,眼底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要令择良主?”
即便是她满脸血污地压倒他的屏风时,他也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残酷的神情。
裴明月突然有些害怕。她直身想要解释,动了动唇,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要解释什么?皇后莫名奇妙绑了她,无缘无故将她毒一顿,又完好无损地将她放了回来?
任谁也不会相信罢。
可裴明月又实在觉得委屈。她不过是个刚入东宫的新人,虽贪生怕死,但仍为了萧云霁,把代表胜利的原书男主给当众得罪了。
如今皇后与沈擎怀疑她,萧云霁又不信她。她两头受气,真真是有冤无处诉。
这厢她正委屈着。只听萧云霁冷哼一声,竟突然抬手翻了她举着的药碗。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目光。
“疑人不用。往后你也不用再准备膳食,但你也别想离开东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无情地对她下了最后通牒。
“今后东宫所有的苦活,都不必再交给太监。全都由你……一人承担。”
作者有话要:
感冒了这两天都晚上六点或9点更!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