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抗旨
赐婚?
裴明月惊得微直了腰,同吴公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沈擎起兵之势已不可阻挡。这等十万火急的节骨眼上,皇上是昏了头,才要给他赐婚?
不知怎的,心里头开始隐约有些发酸。她低下头,神色掩饰不住的失落。
萧云霁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腰背挺直如松,并未有抬手接旨之意。
传旨太监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拔高声调复又喊道。
“太子、容家嫡次女接旨——”
容栖战战兢兢,吓得脸色煞白。她终是扛不住,颤着声缓缓举起手:“容……容栖接……”
“慢着。”
萧云霁断她的话,冷眼看向前方,沉声道:“父皇的旨意,恕儿子不能遵从。”
他态度不容置疑。太监还是头一回见到抗旨之人,忍不住高高抬起眉毛:“殿下这是要抗旨吗?”
抗旨二字落入耳中,竟是格外令人心惊。裴明月跪在他身后,紧张到舌根都在隐隐发痒。
萧云霁倔强至此,连圣旨都敢违抗。她大气也不敢出,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掌心迅速沁出一层冷汗。
传旨太监也是头回遇到这般境况,持着圣旨,双手无措到僵硬。萧云霁却仍未有半分妥协的迹象,大有硬抗到底的气势。
气氛胶着之时,只听容栖突然呜咽一声,声抽泣起来。
“哭什么?”
传旨太监正烦躁着,话便也没有好气。
容栖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将裙摆抓得满是皱褶,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
裴明月却看明白了,她是怕萧云霁抗旨牵连到她。这容栖瞧着这样像荣贵妃,竟是个如此软弱没主意的,裴明月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那哭声令人心烦。
“回宫之后,我同你去养心殿见父皇。”
萧云霁起身,像是不愿再在此事上浪费时间:“走罢,现在就动身。”
马车已在门外备好。一行人脚步匆匆走了出去,只留下容栖仍在哭哭啼啼。
“带不动啊带不动。”
裴明月轻声嘟囔,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雀跃。
淳燕得果真没错。萧云霁即便抗旨,也不会答应赐婚的。
明明眼下形势严峻,她的心却仍莫名地轻快了起来。
*
回宫之后,萧云霁便径直去了养心殿,直到半夜才回。
这几日他也一直早出晚归,去玄机营也不再带着裴明月。她便也无从知晓抗旨的结果,整日里抓心挠肝,也不知向谁听。
内务府放了份例。裴明月独自去领,回来的路上也仍旧心乱如麻,差点被颗石子绊倒,很狼狈地左右晃了几下才勉强站住。
“噗嗤。”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裴明月抬起头,只见陆昭正捂着嘴,憋着笑站在她面前。
“陆昭,你笑什么!”
裴明月恼羞成怒,挥拳就要过去。陆昭轻轻巧巧一闪,笑道:“心不在焉成这样,还想挨罚?”
裴明月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扯皮:“我不开心,你不要烦我。”
“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陆昭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沮丧的脸,突然恍然道。
“你喜欢太子?”
“你放什么屁?”
裴明月大惊,一拳便锤在他胳膊上。陆昭吃痛,吸溜着冷气道:“你最好想开点。头两天皇上因太子抗旨大怒,太子怹无奈之下答应赐婚了。”
纵然她再怎么不在乎。一听他答应了,裴明月仍是难掩失落,强撑着笑脸道:“那又怎样,跟我没关系啊。”
陆昭摸着下巴,上下量她:“这两天都瘦了,我不信你不喜欢太子。”
裴明月吐了吐舌头,佯装不屑道:“我才不会喜欢怹的。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是什么呢。”
话是这么没错。她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想要回现实世界,也有意识地约束自己,不去跟这里的人产生太多纠葛。但人心到底是肉长得,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到如今只要想想萧云霁要和别的女人成亲,她就忍不住沮丧。
陆昭大手揽过她的肩膀,信誓旦旦道:“靠着哥,哥靠谱。”
他才是最不靠谱的那个。裴明月嫌弃地把他推到一边,看了看日头,已然有些晚了。
“我先回东宫了。”
裴明月没心情再同他扯皮,把他丢在身后,耷拉着脸匆匆离开了。
回了东宫,心里头竟更是酸酸胀胀的。尤其想到他答应了赐婚,她简直连饭都咽不下去。
男人果真是善变的,特别是碰到漂亮的女子,更是变得比翻书还快。白天还抗旨不从,晚上就要情意浓浓了。
裴明月决计这两日先躲着他,求个内心清净。奈何晚上送茶,淳燕要去内务府一趟,便把长盘交给她,嘱咐她快些去送。
她自然并不愿意。但到底自己是奴才,看人脸色办事,便还是磨磨蹭蹭去了。
他自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书房,彻夜不眠。裴明月站在门口唱了声喏,他也没听见,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将茶盏放在他手边。
萧云霁抬起。一看到是她,便没再话,低下头继续看卷宗。
他眉头微蹙着,笔没停过。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这两日似乎又有些消瘦。
裴明月站在一旁。他不开口,她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思忖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殿下,恕奴才多嘴。镇南王他……”
萧云霁翻了一页卷宗,淡淡道:“准备起兵了,最多不超过二十日。”
二十日。即便裴明月要有心理准备,也难免紧张起来。
“皇上他知道么?”
他摇了摇头:“父皇身体抱恙,已卧床七日有余,未曾将此事告知。”
裴明月疑惑地挑起眉:“身体抱恙?那赐婚的圣旨是如何下的?”
朱笔顿了顿。萧云霁抬起眼,看傻子一样看她:“是身体抱恙。父皇神志尚算清明,如何不能下圣旨。”
“奴才该死。”
又出言不逊了。裴明月吓得咬住下唇,火速认了怂,却没忍住心里头莫名的不快,低声嘟囔道。
“可沈擎若是起兵,您这亲也结不成啊。”
“谁我要成亲?”
萧云霁皱起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宫里头都传遍了,他们都您接了圣旨,要同荣贵妃的妹妹成亲了。”
裴明月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想想也是,容二姐清丽动人,柔夷细嫩,一看就没干过粗活。人家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家嫡女才是当太子妃的料,她整日灰头土脸,不是癞□□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拿自己和容栖比?他萧云霁与谁成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您要是能成亲,那可是大喜事。所以那日能不能赏奴才个恩惠,让奴才出宫吧。”
裴明月垂下头,语气有点破罐破摔。
“出宫?”
萧云霁淡淡道:“你离出宫还有六年,不合规矩。”
真是何不食肉糜。裴明月撇撇嘴,道:“奴才要回家呀。奴才入宫这么久,很想家的。”
听她这套辞。萧云霁垂下眼,冷哼一声:“想家,还是想人?”
又在提旧梗。裴明月只当他存心揶揄,没做声。屋内一时静寂,别春炉中火苗毕波,映红了她半边脸颊。
半晌。萧云霁先淡淡开了口:“若我没记错,你在京郊的家已没有亲人了。”
裴明月摇摇头,道:“奴才有家,也有亲人。奴才的家其实并不在京郊,而是在——”
她顿了一下。想了半天,实在对不上这里和现代的地名,便顺口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萧云霁唔了一声:“有多远?”
裴明月一本正经道:“回去就很难再回来的那样远。”
萧云霁抬眸看她一眼,皱眉道:“你不会要寻短见吧。”
“怎么会?奴才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呢。”
裴明月赶紧辩驳。她最是惜命了,死她也不会寻短见。
萧云霁却对此不置可否,淡声道:“背个案板,还真当自己是乌龟?”
嘲讽,这是□□裸的嘲讽。裴明月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很隐晦地翻起白眼。
萧云霁一本本批阅着卷宗,朱笔都划得起毛了。过了一会,他垂眸道。
“你若真的害怕,就放你回家。”
裴明月怔了怔。她并未想到萧云霁会这样,更搞不清他话里地意图。
是在试探她?
她是想回家没错,但就算萧云霁同意,她也是回不去的。还会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至少要等到殿下胜了,奴才再回家。”
她给自己找了个很圆滑的辞。
萧云霁淡淡道:“若胜不了呢?你想好,选择留下,很可能真的会死。”
他神色平静,并无丝毫悲观,像是在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淡淡的,什么事也无法令他有丝毫波澜。
裴明月看着他,有些嗫喏道:“殿下,您想出办法了吗?“”
“没有。”
萧云霁回答得很干脆,并不对她隐瞒:“沈擎这些年筹谋已久,根基已深,他手握虎符,皇位已几乎是他的囊中之物。我虽有玄机营,但处于被动,到底难守。”
果然。裴明月到底还是怂,神色不由有些害怕。萧云霁瞧出她的恐惧,语气平静道:“我虽不认命,却绝不盲目。但不论结果如何,都要抗到筹码用尽的那一刻。”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裴明月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再话。
他坐在窗边批阅卷宗,卷宗在手表堆成山。灯将他眉眼照得柔和,他披着鹤氅俯身案前,偶尔压抑着咳嗽两声,手中的笔却从未有半分停顿。
他是个看得破生死,却并不认命的人。他虽身子清弱,却像扑不灭的野火,拔不尽的蓬草,坚韧得好像谁都无法真正击垮他。
裴明月握紧拳头,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原书细节。这时已然快到原书结局,老皇帝日渐病重,最后在龙榻上暴毙,萧云霁放弃抵抗,在东宫毒发身亡,一把大火把东宫烧得只剩个架子。宫人死得死,侥幸活下来的,也被沈擎给杀了。
等等。
她突然抬起头,眼前蓦然一亮。
有个至关重要的人,她从一开始就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
加油!!!!!每天都给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