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想我了?
chapter 30 想我了?
开往季家老宅, 在公路上驰骋的黑色轿车内。
空气像是被人用真空机器抽走,车内弥漫着窒息的氛围,令人呼吸不畅。
司机憋得厉害,实在没憋住, 还是降下了一点车窗, 氧气从挡风玻璃外顺着细缝钻入, 他缓缓顺着呼吸。
后座两位却像是早已对这样的气氛习以为常,一个冷脸望向窗外, 一个神色淡然,垂眸看着手机。
轿车在老宅车库停稳。
季鸿甚至没等司机来开门,一把推开车门, 径直往外走, 只给季行纵丢下了句:“来书房。”
季行纵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待司机来开门, 才吊儿郎当迈着长腿下楼。
书房的气氛与轿车内,别无二致。
季鸿比他早到,正背着双手, 望向窗外。
自从有能力搬出去后,季行纵回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底下客厅都觉得新鲜, 更别几百年没进过的书房了。
保姆在身后关上门, 季鸿看起来,像是还在思考要如何开口。
季行纵不用猜都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甚在意,像是游客,在漫不经心地参观图书馆。
季鸿梳理好情绪后,回身便看见季行纵这副模样。
正想叱骂, 又想起还有正事。
他闭眼凝神,过了两秒才徐徐睁开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季行纵很讨厌季鸿的一点在于,他不仅为人虚伪,喜欢装腔作势,还很喜欢废话。
浪费他的时间。
明明都看到他在盛枝面前玩石膏了,明明看到他在孟千兰和盛枝走后换上了自己的鞋子,竟然还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眉眼中染起一丝不耐,“有话直。”
他没兴趣和季鸿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季鸿瞬间气不一处来,对于季行纵,他是一直不满意。
没有父亲会喜欢一个不听话不受控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儿子。
可季鸿以为,虽然季行纵搬出去自己住了许多年,可他们毕竟还是父子关系,季家的家产,季行纵是感兴趣的。
所以他才相信他是因为自己住的地方要重新装修、想要和盛枝培养感情,才主动提出搬去盛家。
所以他才愿意和孟千兰提这件事。
可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和盛家培养了感情,从孟千兰和盛枝对他的不作假的关心来看,他简直要以为,季行纵真是孟千兰的儿子,盛枝的哥哥。
可却不是为他,也不是为季家。
那么他的所做所为,是为什么?
季鸿强压住气,“聚餐迟到,让你把头发颜色换回来,你染了个更张扬的,”也是他对他还有残留的信任,才会信了他的鬼话,“今天又装出车祸腿受伤。”
“季行纵,”季鸿一字一顿沉声叫他名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行纵吊儿郎当地朝他摊开手臂,唇边勾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不想干嘛啊,玩玩而已。”
“玩?”季鸿眼眸微眯,“这不是让你玩的时候!我们和盛家的合作必须完成!盛家根基深厚,却只有孟千兰和盛枝两个撑不起的弱女人,我要通过联姻把盛家也收入囊中。”
季行纵不是什么单纯的傻白甜,既然他还拎不清轻重,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给他搞破坏,那他干脆直接告诉他:
“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季家以后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玩都可以,这个关键时候不行,不仅不能再玩,还必须帮我。”
“只有一个儿子?”字在舌尖缓缓滑过,季行纵唇间泄出一声笑,“你确定?”
季鸿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可他掩藏得极好,“从前的都过去了,现在就只有你一个。”
“是么?”季行纵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有没有把季鸿的话听进去。
季鸿接着:“从前你那些伎俩,我就当没看到,之后别再玩了。”
他用着命令的语气。
这也是季鸿平时用的最多的语气,无论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他都是这样。
别人都尊他敬他,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偏季行纵长了一身反骨,他视线从架上的书目中收回,两只手掌懒散撑着桌面,面对着季鸿,拖腔拉调道:“不呢。”
从意识到季行纵不仅没想着帮他,还屡次搞破坏开始,季鸿就忍着气,这气一路从摄影中心忍到现在。
他还想着,季行纵不过是喜欢玩而已,还沉着气给他解释,甚至还放言以后季家都是他的。
没想到他竟然油盐不进!
季鸿怒极,顺手拿过桌上的烟灰缸,直接便朝季行纵脸上砸过去!
从家里搬出去后,季行纵就再没做过噩梦。
可季鸿刚抓起烟灰缸,满脸狰狞朝他抬手那瞬间,季行纵却感觉自己仿佛瞬间,穿越回到了很的时候。
那时候他年龄太太,被人拎来拎去也只能涨红着脸,一声不吭。
被踢到心口,滑到角落里,胸口疼得像要爆炸开,也不敢伸手去捂,去揉,因为怕自己一丁点的动作,又会换来更深的疼痛。
只能硬生生,咬牙用力忍着。
他无法控制陷入噩梦般回忆停滞的那瞬间,玻璃烟灰缸直朝面部砸来。
方形烟灰缸的锐角触到肌肤的那一秒,玩惯极限运动的人反应迅速地偏头。
尖锐玻璃的一角生生擦过眼下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烟灰缸砸到角落,“砰”的一声,玻璃碎成渣,在红橡木地板上崩裂开。
一滴新鲜的血液,徐徐从伤口角落处蓄出,沿着脸颊皮肤缓缓滑下。
季鸿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他本就是下了狠手,只是没想到季行纵反应会那么快,只擦到皮毛而已。
颊边出来隐隐约约的刺痛。
流下的血滴泛着暗暗的痒。
季行纵抬手,拇指指腹慢条斯理擦掉最痒处的液体,放在眼前,垂眸细细摩挲了下。
神情像在研究这滴血的组成。
鲜红的液体,被食指指腹摩擦,平铺在拇指指腹。
颜色还挺漂亮。
季行纵眼底渐渐映起同样的红意。
下一秒,他单手撑住梨花木桌面,翻身一跃。
季鸿只觉得前一秒季行纵还离他一米远,眼前一花,怎么他人就到了面前?
季行纵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有力的手指抓住季鸿领口,猛地收紧。
季鸿习惯了命令、习惯了动粗,但不习惯被人捏紧领口。
他霎时有些惊慌,可还没等他看清形式,季行纵经死死将他抵在身后的书架上了。
他顿时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季行纵的身高、力气都已经超出他许多。
他胳膊肘紧紧压住他脖颈,让他浑身发软,甚至没法回手,“季行纵......”他艰难地喘着气,身体不受控的颤,“你......要做什么?”
他看到了季行纵垂下的眼神,他眼睛泛着血丝,是暴戾的证明。
他甚至怀疑,季行纵要动手死他。
果然,下一秒,季行纵便缓缓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在他眼前一寸处收拢成拳。
骨节泛白,拳头蓄满了力气。
季鸿心里无法自抑的涌起恐惧。
在季行纵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脑袋忽然一片空白,然后很突兀地,插入了从前的那些画面。
通通都是,他动手的画面。
他看到他们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曾喜欢且享受着那样的控制欲和因动手催生出的,让他觉得很强大的感觉。
可此刻,角色调换。
他才意识到,原来等待拳头落下的时刻,会如此令人胆寒。
季行纵动手的那瞬间,他不由自主紧紧闭起双眼,甚至忘了叫。
拳头划破空气,冷风如利箭刺向脸颊。
季鸿的心猛然提起,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嘭!”拳头重重砸向——
季鸿呼吸急促地睁开眼,脸侧是季行纵的青筋绷起的臂,他瞳孔不由自主紧缩,季行纵没对他动手?
季行纵当然没对他动手。
或者,季行纵也很诧异,自己没对他动手。
意识到这个现实的季行纵唇边挑起凉薄的笑意,他准备动作时,视线全程都锁定在季鸿脸上。
过程中,他也试图在找季鸿动手的“快感。”
他发现,没有。
他身体里虽然流着和季鸿一样的血液,但终究,不像他,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对这个认知很满意。
季行纵刚刚那一拳,砸在了排列紧密的书籍上。
他没急着收回手,而是没什么情绪地,一字一顿对他:“我不揍你,不是因为我不能,只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不是像你一样,会把拳头暴力砸向家人的人。
季鸿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地发颤。
被季行纵压制住的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季行纵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扔来踢去的男孩了。
他已经有足够的力气,能反杀。
意识到这点的季鸿急促地呼吸着鼻息间稀薄的氧气,面色一瞬间像老了十倍。
满意地看到他表情的季行纵慢腾腾抽回手,拖着不在意的腔调:“季家家产,你带进棺材好了,我不稀罕。”
他恨不得将一身血液都还给他,怎么会稀罕他的东西?
... ...
从季家老宅出来,季行纵没急着叫车。
而是插着兜,姿态慵懒地迈步沿着山路朝下走。
季家老宅坐落于山腰处。
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叶片已变成深红色,时不时随着寒风荡下一片。
深冬寒风凛冽,拼命钻入没被衣物掩蔽的皮肤,像是要从各个毛孔浸入骨子里。
放在飞行外套兜中的手机震动两声,他掏出垂眸看向屏幕
原本淡漠如冰山的神色,瞬间融成春光暖意。
是盛枝的信息。
挺随意地发了六个字:“什么时候到家”
季行纵上挑的眼尾朝下弯成弦月的弧度。
他拎起手机,听筒对准下唇,语气散漫,“想我了?”
盛枝在家工作。
孟千兰这段时间忙,不在家的每一天,家里就她和季行纵两人。
按理,以前孟千兰也经常出差不住家里,可她早已习惯,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什么的。
可自从季行纵住到二楼后,她加班的时候,他会每隔一两个时敲她门,拉她出来玩两局游戏,或者做一盘味道不那么好,但也不算差甚至在缓慢进步的煎蛋饼逼她吃下去。
他不在的这一天,她才发现,她竟然习惯了“被扰。”
她和孟千兰是在路上分道扬镳的,之后她便回家,一直继续做策划案,可一口气做到十点过,肚子的咕咕声,提醒她,空荡荡的胃在期待宵夜。
她才发现,季行纵还没回家。
季行纵几乎是秒回,盛枝本来期待他回答一个具体的时间,没想到他竟然是回的语音。
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
手机贴住耳朵,她点开语音条。
猝不及防听到他问:“想我了?”
本就低沉的嗓音带着独特的电流质感,盛枝人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已经很自觉地做出反应。
烫得厉害。
贝齿咬住下唇,她无意识缩着肩膀揉了揉耳朵。
待那阵通过他嗓音传入耳蜗的酥麻,带着痒意侵入四肢百骸的感觉散去,她才按下语音键,想直接驳回去:“谁想你了,自恋狂——”
但只是想想而已。
拇指指腹按住语音条,几秒后又犹豫地松开。
因为她好像就是,很想见他。
所以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觉得很不习惯,所以会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哪怕他的回应,并没有别的意思。
哪怕他就是个,连看木头,都会让人误解,他在撩木头的狐狸精。
指腹上移,在季行纵那条语音条处悬浮停住。
两秒后,盛枝又点开,听了一次。
依旧是苏苏的,带着撩人尾音的“想我了?”
这次不仅是耳朵烫,盛枝连脸都红起来。
她没法再坐在办公桌面前。
选择扑上床,在床上了个滚。
不敢去照镜子,怕看到自己红脸的模样觉得羞耻。
她眼睛亮亮的,像刚被清水洗净的黑葡萄,黑葡萄眨了眨,一边觉得自己羞耻,一边将那条语音,加入收藏。
季行纵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盛枝的不回复而消散。
他想都能想到盛枝为什么没回,和她现在的表情。
她大概正对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头像,无言以对地轻嗤他自恋不要脸之类的。
挺想回去的。
季行纵唇边笑意收敛,伸手用拇指指腹触了下眼下伤痕。
血液已经凝结。
伤口不算深,但也不浅。
摸着还挺长一条。
他重新拎起手机,“有点急事,这几天不回去。”
盛枝纠结了许久,都没纠结出到底该怎么回。
如果是从前的,不喜欢季行纵的盛枝,那非常简单,“自恋!”
两个字就能轻易回复。
可现在盛枝不想这么回,可她也不能直接回:“想”吧?
如果直接回“想,”估计季行纵下一秒就能电话来嘲笑她。
盛枝仰躺着,双手举着手机,思索许久,决定找尹念非取经。
没想到尹念非还没回,季行纵的第二条语音就到了。
盛枝有点儿不敢直接点开播放,万一他又是那种,很撩人但他又不自知的话,那她今晚还睡不睡了?
她做了次深呼吸让自己有心理准备,做完一切后,她才按开语音。
语音播放,盛枝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转换成失望。
像是前一秒还盛放的鲜艳花朵,下一刻就灰败凋零。
他有什么急事啊?
是训练,或是有赛车比赛?
明天策划案雏形就能完成,他还要几天......
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办法接受,好几天都见不到他。
盛枝暗自下了个决定。
... ...
尹念非觉得自己活着活着,还真开了眼。
她双手捧着手机,盯着屏幕,愣了半晌硬是没法下手指回。
如果是其他姐妹,问她该怎么样回复男生,她立刻就能找出几百种回复方式。
可偏偏问她的人,是盛枝。
盛枝竟然会问,如果一个男生对她问“想我了?”应该怎么回?
尹念非眉头疑惑地蹙起,能怎么回?按盛枝的脾气,就该回“想个屁!自作多情吧你!”
这种话啊?!
可盛枝既然来问怎么回,那就意味着,她肯定是不想按她平时的方式回的。
尹念非思索了许久,没直接回答盛枝的问题,而是丢回一个问题:“这男生是谁?”
盛枝半晌没回。
会是谁呢?盛枝不回,尹念非发现自己也没法做别的事了。
早已将自己清洗干净,乖乖躺在床上,等着尹念非“宠幸”的闻北迟:“?”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尹念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她不会是因为哪个新帅哥而失神吧?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闻北迟瞬间起身,坐在尹念非身后:“看什么呢?”
看到她手机上聊天页面上方的“盛枝枝”三个字后,他悬起的心脏才落回原处。
才能有心思去细看她们聊了什么。
看到盛枝的问题后,闻北迟因尹念非聊天对象是盛枝而扬起的唇角瞬间一僵。
尹念非问是哪个男生?
能是哪个,当然是他那心机颇深的表哥。
够可以啊,这么快就让盛枝对他心动,还来向闺蜜取经的地步了。
盛枝还没回,尹念非眉头依旧皱着。
闻北迟看眼尹念非,盛枝已经对季行纵心动了,而在尹念非心里,他不过还只是个可有可无,随时能换的弟弟。
他想了想,季行纵这段位,他比不过,不如拉成盟友,互相帮助。
于是他提醒道:“是上次聚会的那个哥哥吧?我看他们还挺亲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