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游的话出口后, 整个屋子里落针可闻。

    没有人敢和自己暗恋的人对视一分钟。

    沈遇北看着司游，忽然笑了，道：“给我个理由？”

    “大冒险要什么理由？”司游道。

    刚才谢纨跟他, 对视一分钟, 如果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 那自己必然会有反应。

    可能会视线闪躲, 可能会心慌，可能会有其他不知名的行为。

    司游看着沈遇北，觉得如果沈遇北拒绝这个大冒险，那就证明他心虚了, 不然正常两个男生之间，对视一分钟根本没什么，顶多会发笑罢了。

    这一点，在场几人都想到了。

    鹿明沉默地看向司游, 又看看正在思考的沈遇北，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可能有点担心“唇亡齿寒”，也可能是在幸灾乐祸，总之心情很复杂。

    裴倾丞就不一样了，他想的更多, 也更细。

    如果沈遇北和司游真的对视一分钟，即便没有暧昧，不定也会催生出暧昧。

    想到这点之后, 他就很不希望沈遇北答应。

    可沈遇北不想表现自己的心虚, 那他就一定会接受这个大冒险。

    果然, 沈遇北沉思片刻后, 便笑道：“来呗。”

    紧接着, 他还似笑非笑地问司游：“要不要坐近一点啊？”

    “嗯。”司游点头。

    话落, 沈遇北便站起身，走了过来，在他和鹿明中间坐下来。

    司游转身面对他，两个人都盘着腿，膝盖要碰不碰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谢纨快速以坐姿滑着，到了他俩侧面，裴倾丞和鹿明也紧紧盯着看。

    “我计时。”谢纨拿出手机，点开秒表。

    他数到三，计时开始。

    司游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遇北，而对方浅色的瞳孔也回望过来。

    扑通扑通！

    这是沈遇北的心跳声。

    沈遇北喉结微滚，他的视线落在司游的眼睛上，深深地望进他黑色的瞳孔中。

    司游的神情是带着试探的，沈遇北面上不显，但心跳却越来越快了，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对面的司游占据着他全部的思绪。

    这个人，从最开始的和他针锋相对，到现在同坐一处，似乎也就是近一个月的事情。

    沈遇北脑海中快速闪过这段时间的记忆，和司游的那场篮球赛，那滴泪，那一方震撼人心的舞台，舞台上耀眼的司游。

    还有那两次的骑行，他清楚地记得司游环着他腰的感觉。

    他想起了一句很古旧的话，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沈遇北和司游一样，是骄傲的，但在这段单方面的“恋爱”中，他却明知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只敢像现在这样，用表面的虚伪的淡然，来安抚竖起了刺的司游。

    他不想这么快迎来结局，因为他知道，司游还没认真考虑过，而他自己，也还没准备好。

    他的初恋，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地无疾而终，他不能接受。

    司游怔怔地看着沈遇北的眼，脑子忽然有些乱。

    他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恍惚觉得，他好像从沈遇北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隐藏不住的悲愁。

    这一刻，他心头涌上些沉重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这样武断地去决定一个人，决定一段可能的感情的生死，实在太敷衍了。

    “结束！”谢纨忽然开口，断了两个人的思绪。

    沈遇北轻笑一声，眨了眨微红的眼，道：“再不结束我可能真撑不住了，眼睛酸死。”

    司游：“？？”

    “眼睛酸？”

    沈遇北道：“对啊，一分钟不眨眼，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谢纨收起手机道：“......没不让眨眼啊，就只了对视。”

    “是吗？”沈遇北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揉了下眼道：“那我误会了。”

    司游深吸口气，把自己心头那点多愁善感收了回去。

    妈的，感情喂了狗。

    他差点以为沈遇北是因为喜欢他，又得不到他，所以才红着眼“悲愁”呢，原来只是眼睛酸了！

    还亏得他在那儿自己感动！

    司游不知不觉耳根有点泛红。

    是因为害臊。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自作多情了。

    这桌上，除了鹿明了一句暗恋过别人，其他两人都没有一点点对他有意思的感觉。

    司游尴尬地缩了缩脚趾。

    这场试探，好像真的试探出来了。

    试探出他自己是个自信到极致的笨蛋了。

    司游朝谢纨看了眼，谢纨冲他点头。

    这意思就是，他也觉得这几个人暂时没问题。

    唉~

    司游叹气，但同时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压力就消失了。

    他们都不喜欢他，真是太好了！

    ——

    他们一直玩儿到了凌一点钟左右，两瓶威士忌全被消灭了。

    开始他们还都矜持，但酒精上头之后，几个平时互看不对眼的人，却都成了“酒友”。

    他们喝酒不再是因为输了游戏，更像是为了喝而喝。

    或者也可以，就连喝酒，他们都想比试一番。

    心里互相较着劲儿，但他们面上却难得的和谐。

    他们边玩儿边喝，边闹边笑。

    司游清醒着，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笑。

    他能看出这几人都没有烂醉，但多多少少都有点上头了，洋酒上头的劲儿，可能比白酒还强一些。

    他有些好笑，便笑出来了。

    鹿明脸色有点红，他转头看过来，用迷蒙的双眼看着他。

    “司游。”鹿明叫他。

    他嗓音本来是很清朗的，和他本身的气质一样。

    但喝了酒之后，这种声音就显示出一点点哑意，听着像是温柔的呢喃。

    司游朝他看去，扬眉：“喝高了？”

    鹿明失笑，道：“有点儿。”

    “真的？”司游笑着道：“那你叫我声爹听听。”

    鹿明闷笑出声，一眨不眨地看着司游，神色缱绻。

    “游哥。”谢纨脸蛋通红，满身酒气地扑倒司游身上，着嗝道：“我、我想，想吐！”

    司游急忙起身，鹿明也站起来，和他一起扶着谢纨去洗手间。

    谢纨抱着马桶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出来。

    “不喝了......”他难受道：“不喝洋酒了。”

    司游抱臂在他身旁站着，鹿明就站在司游旁边，和他肩挨着肩。

    “司游。”鹿明又叫了他一声。

    司游侧头朝他看去，对上了他被酒色熏红的眼。

    “怎么了？”司游问道。

    鹿明看着他，痴痴地笑：“我......”

    司游：“？？”

    鹿明叹气，道：“我头疼。”

    “头疼就是喝多了。”司游无语道：“这都凌了吧？赶紧散场吧。”

    鹿明看着司游，没再话。

    他不想走，他想赖在司游床边地铺。

    司游发现谢纨忽然没声了，他低头去看，发现他居然抱着马桶睡着了，呼噜都上了。

    “......”

    他认命地将人扶起来，鹿明帮他扶着另一头，两人把谢纨送到了卧室里。

    然后，司游又拿毛巾帮他擦了下脸和手，之后就让他自生自灭了。

    他半掩上屋门，走到客厅。

    裴倾丞双手撑着额头，眼睛半阖着，像是快睡着了。

    他如今天旋地转。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程度。

    他觉得人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是有根据的，不然按照他的酒量，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沈遇北单手拄着下巴，抬眼看着司游的方向。

    他有点上脚。

    又或者，是因为今晚思绪有点多，他还有点上头。

    “散场了。”司游看向他们，道：“能不能自己走回去啊？”

    裴倾丞还是那副模样，动都没动。

    沈遇北笑了下，道：“我有点腿软，坐一会儿。”

    “你们俩要不先把裴倾丞送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走。”

    “也行。”司游朝唯一看着正常一点的鹿明抬了抬下巴，道：“咱俩先把他送回去吧。”

    鹿明点头。

    裴倾丞很轻，两人轻轻松松就把他架了起来。

    司游身上熟悉的清淡味道贴近，裴倾丞脸更红了，身上也更热。

    他下意识朝司游的方向靠过去。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司游净白无暇的侧脸。

    司游的脸那么近，近到好像他再往前倾一下，就能蹭到他的脸。

    司游瞥了裴倾丞一眼，正对上他迷茫的视线，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喝高了吧？”他笑道：“你一个大学霸还挺能喝。”

    裴倾丞轻轻笑了下，道：“我之前喝过。”

    他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在司游的脖颈，司游觉得有些痒，便往另一头躲了躲。

    看到他这个动作，裴倾丞眼神一顿，有些受伤。

    司游不喜欢他的靠近......

    “你别冲着我呼吸，痒！”司游憋着笑，是真的痒。

    裴倾丞顿时又雀跃起来，不是讨厌他，只是痒！

    他的心绪，好像只需要司游的一个神情、一句话，就能跟着改变。

    鹿明自己也有点晃，但也看不过去裴倾丞那么挨着司游，便使劲抓着他的肩膀，往自己这头捞了一下。

    常年球的手有点硬，裴倾丞吃痛，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想到这顿饭的开始就是司游的试探，便也不敢再借着酒劲去亲近司游，而是沉默下来。

    把裴倾丞送到他自己的屋子里之后，司游便松了口气。

    这时候，鹿明的酒劲却忽然上来了，天旋地转地靠在了墙边。

    司游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房间在哪儿？我顺便给你送回去。”

    “就这层。”鹿明看他。

    视线里的人影晃成了好几个，过来把他扶住了。

    鹿明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随后，他的怀里靠进了一个人，是司游！

    司游的肩胛骨有点硬，他的肩也并不宽，可鹿明就是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下来，心脏尤其是。

    他的腰被司游揽住，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踩在了棉花里。

    这感觉这么不真实，却又这么清晰。

    他想哭。

    “司游......”裴倾丞从床上挣扎着半坐起身。

    司游回头看他。

    裴倾丞的脸和脖子都是红的，他抬眼看着司游，司游也看着他。

    半晌，裴倾丞才道：“晚安。”

    司游觉得他可能是反应迟钝了，便笑道：“晚安，睡吧。”

    “好。”

    罢，他就躺回了床上，闭上眼，像是听了司游的指令。

    司游觉得这人喝醉了是好玩儿。

    他收回视线，带着鹿明出去了。

    鹿明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司游刷了卡，把人送进去。

    鹿明此刻已经整个醉了。

    司游把他放到床上后，他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司游站起身，喘了口气。

    “看着也不胖啊，怎么这么沉呢？”

    鹿明蹙着眉，半眯着眼看他。

    看清司游的脸后，他也不蹙着眉了，而是哑着声笑道：“我都是肌肉。”

    司游好笑道：“都这样了还不忘自夸？”

    “这是实话。”鹿明整个人都和平时很不一样。

    如果平时的他是阳光开朗的健气学长，那现在的他，就莫名多了点懒洋洋的气息。

    “行了。”司游踹了下他的腿，道：“我走了，有事儿电话。”

    完，他就准备离开，可鹿明却扬声叫住他：“司游！”

    司游无奈，回身看他：“又怎么了？”

    鹿明闷笑，抬手挡住眼睛，让司游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深吸口气，又吐出来，之后才低声道：“司游，你要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

    司游顿住。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半晌，他看着鹿明已经均匀呼吸的胸口，才轻声道：“谢谢。你也是。”

    司游帮他关上门，之后便靠在他门外，沉默着。

    他心里刚刚坚定下来的想法，再次动摇了。

    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忽然有点害怕，有点无助。

    那样的感情，他好像承受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回了房间。

    他惊讶地发现，沈遇北还没离开，而是披着大衣，站在客厅外面的阳台上。

    司游披了个毯子，之后走过去，拉开客厅与阳台中间的隔段玻璃门。

    沈遇北听到声音后转过来，随后抬手把烟掐了。

    “你还抽烟？”司游站到他身边。

    沈遇北轻笑：“偶尔抽，准备戒了。”

    “嗯。”司游点头。

    两人沉默地看着高远的星空，谁都没话，只有风声。

    “司游，你是怎么看待大家的？”沈遇北侧头看他。

    司游和他相视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远处暗色的雪山。

    “大家都有目标，有理想。”

    司游声音很轻，他的侧脸，在这个夜晚，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沈遇北看着他，唇角的笑意也温和起来。

    “不过大家性格都不一样，明明看着都是不同类型的人，却还是坐在一起喝了一场酒。”司游笑起来，道：“在这样的冬夜，吃完火锅，一群人喝着酒，很好。”

    沈遇北也笑了：“搞艺术的果然都喜欢浪漫。”

    司游侧头看他：“你还是少两句吧，我刚来点艺术氛围，就全让你给我破了。”

    沈遇北就笑。

    他们两人认识这么久，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想象不到，他们俩能一起心平气和地话。

    “司游。”沈遇北声音有些低，他转过身正对着司游。

    司游侧头看他。

    “你不要多想，我们只是觉得你很好。”沈遇北点到为止。

    司游一怔，没接话。

    沈遇北道：“今晚我很开心，相信他们也是。”

    他这句话实在是用尽了他前十八年所有的温柔。

    他不是为鹿明和裴倾丞话，他只是看出了司游的尴尬和无措，他想跟司游点什么。

    但他的能力有限，只能到这里。

    完后，他就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注视着他的法官。

    他的不多，但司游懂了。

    司游看着他，他第二次这么认真地去看沈遇北，第一次就是刚才。

    他忽然发现，沈遇北好像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或者，现在的沈遇北，和他前几年接触到的人，都像是两个人。

    眼前的人没有棱角没有刺，一点不像那个野球，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校霸”，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

    他仍干净，纯粹，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

    司游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

    沈遇北笑了，轻声道：“看在我喝多了的份儿上，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这句话，和那晚的天台，和那道好听的声音重合起来。

    只是这回，眼前的人没有抱上来，司游也没有开口。

    最终，沈遇北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晚安。”

    完，他就离开了阳台，离开了房间。

    司游脸上有些凉，他知道自己的眼泪肯定又下来了，但他没理。

    他只是站在阳台上，看着寂静的夜，感受夜风吹凉他的泪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

    游开窍啦~这几个人藏心思藏了个寂寞。

    接下来光明正大的追妻战要开始啦！

    （我傻了，上一章我定时定错了，居然把下午六点的更新定到了早上六点，呜呜呜，这章算加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