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际黑吃黑(三)
陆谴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嗜血好杀的人, 他的力量越强大,就越觉得很多时候没有出手的必要。
帕波托是个星际大盗,与此同时, 戚柏那支佣兵队也并非什么大圣人。他们的斗争与厮杀在五大星系中, 每天都在上演。
陆谴并不去判断谁该生谁该死,只是因为他现在和戚柏一行作伴,因此要帮戚柏他们。
但到底,人们的生死来去, 陆谴一直是刻意避开的。
因为在陆谴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是弱者,他们对陆谴无法造成什么威胁, 他们的好赖善恶在不触及陆谴底线的前提下, 陆谴不会去轻易去要了谁的命。
否则太不公平了。
因为他那么强,他已经无须再为争夺话语权而做出任何努力。这种力量凌驾于一切。
陆谴可以随手定夺旁人生死,他谁错谁就永远不能对,他谁有罪谁便粉身碎骨。
但他不能。因为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陆谴反而更为收敛一些。
不可高高在上,不可恃强而狂,不可不战而胜,不可草菅人命。他曾经给自己定下许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规矩, 这双手能染的血越少越好。
但这太难, 陆谴总是身不由己。就像他当初被扣上一顶意图统一全星际的好战分子的帽子, 又像是他一直心翼翼维持的平衡总被意外断。
很多时候不是陆谴所想, 也不是陆谴所能把控。
这就好比……眼前正激动地抽他血的帕波托。
陆谴没算杀他,但帕波托正兴奋地算谋杀他自己。
“你那是什么表情?”帕波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你最好不要起反抗的心思, 乖乖等着复刻结束。否则你的朋友们就得去给你陪葬了。”
要死的活不到明天。陆谴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他心底失笑。
抽血设备有一个缓冲装置,为了避免帕波托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异体血液的融合,所以给了一个过渡的时间。
而帕波托的手下们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看,很显然,所有人都对于复刻“陆谴的天赋”这件事感到异常的兴奋。
“老大,他的是真的吗?那老大是不是马上就会变成星际最强了?!”
“陆谴的天赋血脉,就算是万分之一也不可觑,老大本来就很厉害,这下就是如虎添翼!”
“……可他要是谎怎么办?”
听到手下的质疑,帕波托也冷冷扫了陆谴一眼,:“你子最好的是真的,如果我没有在你的血液里复刻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那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陆谴缓缓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稍微往外望去,在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戚柏等人的飞行器正与他们保持相对平稳静止的前进速度。看起来,星盗的人已经坐上了驾驶座。
帕波托一点也没有隐藏他的恶劣和虚伪,他要放过佣兵队,可事实上他连作戏都懒得做全套。
在他眼里,面前的陆谴根本就是个蠢货,会为了一句随口的承诺就交付自己的一条命,这样的人,太好骗了。
在帕波托的算里,复刻完陆谴的血脉天赋后,他就返身去把佣兵队的物资抢了,再去把他们杀了。这简直是一举多得,一石多鸟。
他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一遭赚大发了,于是格外开恩地对陆谴了句:“只要你没谎,我就赏你一口棺材。”
血液蓄势待发地进入缓冲带,帕波托的情绪越发高涨。
他太渴望变强了,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也能让他兴奋不已。
“开始了开始了——”
帕波托的手下看上去显然也很激动。
他们跟随自己的老大入了星盗这一行多年,日子过得不上不下的,因为帕波托的天赋血脉花里胡哨,但真正作战的时候,常常被其他alpha按在地上摩擦。
如果帕波托变强了,一荣俱荣,他们的生活必定也会变好。他们可以抢很多的人,目标也更为远大。
“起来,你们知道陆谴的天赋血脉是什么吗?”突然有个人问道。
“你是不是傻,血翼啊!那个强大的生物变异体,我在图册上见过,一条能遮天蔽日的龙!”
“不是龙吧,传闻好像是黑蛟?”
“能有啥区别,反正是黑色的大长虫,作战的时候一个摆尾就能把别人的机甲扫粉碎!很多游寻者都是为了找它,听它大概率是落到深红漩涡里了。”
陆谴的眉毛很浅地抬了一下,是下意识的。因为听见了他熟悉的名字。
血翼,他们管它叫他的天赋血脉,实际上,陆谴一直把它当宠物。他几乎没有使用它作战的机会。
和不死蛛这种没有生命意志的变异天赋不同,不死蛛必须要靠陆谴的精神力温养,所以总是蛰伏于陆谴的后脖颈腺体处。
但血翼那个大家伙,已经进化出自己的意识了。
它的变异体强大到不需要借助主人的精神力,自己也能搞破坏。
不过,这六年看上去它很安静,还没有给陆谴弄出一堆烂摊子。
就在他们话的时候,陆谴的血已经抵达了对面。
这看上去很诡异,一条深红色的血线像滚烫的岩浆般流向高处,所经之路温度陡然升高。
但帕波托没有注意到那些,他满脑子都是“我就要复刻陆谴的血脉了”。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那抹红,进入到自己身体。
按以往的经验,因为帕波托身体的特殊性,在血液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感受到力量的传递。
血脉与血脉的融合交织,他能很快分辨出这人到底有没有谎。
可这一次,帕波托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老大,怎么样,他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血如何?”
“有血翼的能量吗?”
“老大,老大你怎么不话——”
没有太多的反应时间,帕波托在下一秒,突然震声痛呼起来,他大叫着发疯了似的拔掉管子,也不顾自己皮肉被撕扯,死死按住血液流经的地方。
“啊啊啊啊!”
帕波托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整条手臂都好像被一股自骨头里燃烧的烈火烧灼着。因为浑身用力紧绷,他额头青筋暴起,在地上翻滚哀嚎,声嘶力竭中还不忘质问罪魁祸首,
“你……他妈……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有东西在钻我的骨头……不,不是,好烫,啊啊啊——”
对于帕波托的痛苦,陆谴并不给予回应。他慢条斯理地拔掉了手上的管线,止住了血,站起了身。
残留在抽血装置里的那部分仍然活跃精神。
它们非但没有回流,反而借着这个时机冲出桎梏,好似有生命般一触即发,在空气中蔓延烧灼起来。
于是一条诡谲的火舌陡然出现在眼前,毫无征兆地越燃越烈——
“呜哇!”
“见鬼,那他妈的是什么!”
帕波托的手下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事情有问题,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抵抗,他们甚至反应不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火石,比耶堪亚地下城的那场要得多。
它不足以烧毁太多东西,但却够把这群人烧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那火舌确定了目标后,直冲冲朝着那几个互相推搡不敢上前的人窜去,好似有意识般,戏耍着这几个胆的家伙。
“快去帮老大,拿机武拿机——啊啊啊这是什么!”
“我靠,我靠扑不灭,它怎么追我烧!”
“哇啊他钻进我衣服里了,好烫!”
“我的手,我的耳朵……我被烧焦了……啊!”
陆谴没有理会那几个抱头鼠窜的家伙,他径直走到地上滚的帕波托跟前,稍稍俯身看了一眼。
帕波托的运气很好,血噬的力量被控制在大臂处,因为进入的血液不多,所以大概率不会要了他的命。
陆谴突然:“承受不住,是吗。”
“嗬咳……”帕波托根本不出话来。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手臂从骨血开始被烧透,现在表层的皮肤也开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焦灼味。
他哪里知道这人的血有这么古怪!
不,一定是陆谴的力量在作祟。是了,那个全星际最强的男人,他的力量神秘强大,所以帕波托承受不住,这很正常!不是因为他弱,是因为陆谴的血脉之力太恐怖——
陆谴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并不过多解释,模棱两可:“它们可能会一直烧下去,顺着你的血脉,你的骨头,进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我知道你的飞船上有随行疗愈师,但他们救不了你。”
帕波托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疼痛和内心的恐惧让他浑身抽搐不止:“咯呃—!”
“你也知道这是谁的力量。它要杀你,”陆谴总结道,“你就活不了。”
陆谴在唬人这件事情上,有先天的优势。
虽然他总是面容亲和,给人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感觉,但他眼神里有上位者的从容和肃杀,不笑时,总能把所有话都得不容置喙,无声中带着压迫。
帕波托信了,他也觉得自己要死。
可他现在连后悔都来不及,张着嘴,喉咙里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咯咯”声。
陆谴站直了身子,背脊自然挺拔,眼神从那个角度看上去冷漠淡然,但又奇怪地露出些悲悯。
“但不是没有办法。”
“……!”帕波托立刻露出一个求饶的目光。
“你刚才用机武射伤了一个人。”
陆谴想到虚无及中的那一枪,在肩膀上。他们那样的beta,在被机武中后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可能就是终生残废。
于是他:“你救他,我救你。如何?”
-
飞行器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佣兵队,正用他们独特的语言密码进行沟通。
戚柏:“唔唔唔!”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气,狗朝,你他妈能不能别一直吊鼻涕!
荀朝:“呜呜呜——”
我不是因为怕死,我是觉得六千不值,死就死吧还给他们送份大礼去。
风思留:“嗯嗯嗯?”
万一不能被吸收呢?到现在为止,除了他,还没有别人碰过陆谴的能量源。
张厌吾:“嗯。”
嗯。
虚无及:“呃……”
我的肩膀好痛……
戚柏:“唔……唔唔。呜呜呜——”
不管怎么,大家相识一场也不容易,今天要死就死得整齐点,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撞墙吧。
荀朝:“呜?”
真的不挣扎一下了?
风思留:“嗯?”
为什么张厌吾看起来已经做好准备了?
张厌吾:“嗯。”
嗯。
虚无及:“呃……”
我的肩膀好痛……
佣兵队成立于三年前,但那时候还只有戚柏和张厌吾两个人。再之后慢慢地加入了荀朝,风思留,虚无及。
仔细算下来,他们在一起相互嫌弃也好,彼此照拂也好,时间并不算太长。
要死,谁都不甘心。
但谁都没在怕。
参与游寻的人,没有谁是真正怕死的。否则好好的和平生活不过,何必来这一场混战中掺和一手?
只是他们心有不甘,他们为了不同的目的前行,为了某一份执念坚持到现在。连在菲拉堡里的所有危险都已经提前做好最坏的算,却没想到,要死在星际大盗的手上。
不划算,太不划算。
戚柏突然想,如果他当初没有摘除腺体选择当个beta,应该不至于被一个C级精神力的alpha给弄死:
“唔唔……”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荀朝:“呜?”
你后悔啥?
戚柏:“唔……”
不告诉你。
“……”荀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知道戚柏身上有一些不曾告人的秘密,这很正常,他们每个人都有守口如瓶事。但都死到临头了,还要留一手,荀朝觉得戚柏这人不地道。
一阵沉默后,他们突然感觉到飞行器有一些轻微的震动——他们瞳孔骤缩,看向紧闭的安全门。
有人从钩桥走来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里读出了一个信息:帕波托杀了六千,现在要过来杀他们了。
一想到他们的新队友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这几人的眼里就渗了血一样的恨。
他们死死盯着安全门,直到它开。
然后……
他们看到了完好无恙的陆谴。
几人同时伸长了脖子:“!!!”
在惊讶还未过去的时候,他们紧接着又看到了紧随其后的帕波托——
这个刚才还穷凶极恶的星际大盗,此刻吊甩着一根手臂,脸上惨白地流着冷汗,但嘴角却扯着一个讨好的笑。
他对陆谴:“我们这就给您的朋友松绑!”
陆谴点点头:“有劳。”
佣兵队:“……”
逐渐看不懂走向。
当手上和嘴上的绑缚解开以后,戚柏飞身上前,抓着陆谴的手上下左右地量。
“你没事?”其他人一边警惕地看着星盗,一边也挪了过去,问陆谴,“他不是要复刻你的血脉吗?”
他们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里,帕波托经历了什么。但现在的一切看上去太诡异了。
因为此前才要把他们都杀光的帕波托,现在正让他的随行疗愈师,给身受重伤的虚无及做精神疗愈!
“到底发生了什么……”戚柏在确认陆谴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以后,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不管他的想法再如何发散,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陆谴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不是他无从开口,相反,他对此早有预料。
代替他回答戚柏的人是帕波托。
他捂着他的左臂,似乎因为什么原因疼得厉害,走路都着颤,但偏偏非要挤出一个怪难看的笑,对佣兵队的人,
“是我想通了,这世上不是谁都有能力继承陆谴的强大,这是机缘,这是命运,这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戚柏对他的虚伪做作感到十分的嫌弃,皱着一张脸,忍着不爽继续听了下去。
“……所以我在刚才想通了这件事,我认为,对陆谴的能量强取豪夺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那样强大的男人,他的血脉一定也有自己的选择,它既然选择了你们的同伴,一定就是有它的道理,我怎么能违背命运的安排?”
帕波托把这一切形容为他自己的主观决定,好像放弃复刻陆谴的血脉是因为他的英明决断,和高瞻远瞩。
他还:“别看我是个星际大盗,但我做人有做人的原则。这股力量不属于我,所以我不强求。”
戚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傻子才相信一个星际大盗会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放弃唾手可得的力量。
于是他直接无视了帕波托,转头问陆谴:
“你跟我,是怎么回事?”
陆谴仍做出那副,好像什么都不懂,却又坦然的样子,:“力量太强,他承受不了。”
“……”帕波托嘴角一抽。
他明明都已经答应放了他们!他还让自己的疗愈师给这个无关紧要的家伙治疗!这得费多少精神力!他妈的,就连帮他圆个面子都不行吗!
荀朝和风思留或许是突然从生死危机中活下来,心情大为放松,听到陆谴的话以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们声交换了一个嗤笑的眼神:“爬爬多这垃圾。”
帕波托听到了,他又气又恨:“老子叫帕波托!”
戚柏对此却表现的尤其惊喜,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帕波托身上,而是按住陆谴的手,问他:“你身体里真的有陆谴的血脉之力了?”
陆谴点头。
荀朝和风思留也后知后觉地震惊起来:“就只是那么一点能量源也行?那你会用吗?不,你肯定不会用……但强到连爬爬多都承受不了,你又是怎么承受住的?”
陆谴保持了沉默。
这就是他不愿意暴露的原因,因为他要给出更多的解释,让这些人不至于联想太多。
但透露一些,对于之后也有好处。下次再遇到麻烦,陆谴不至于要继续演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他至少可以变成……一个稍微有点反抗能力的废物
但这事又不能太急,否则就会让人起疑。
比如现在的张厌吾,就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他走近陆谴,努力感受了一下,却蹙着眉头:“为什么,无法感知?”
“而且我好好奇,血脉天赋不都是要通过腺体进化吗?六千连腺体都没有,他怎么储存这力量?”荀朝也问。
慢慢地,就连帕波托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一个连腺体都没有的家伙,竟然可以继承陆谴的力量,这本来就是个诡异的事。要不是他的命还攒在这人手上,他早就严刑逼问了。
而陆谴对于所有人的疑问,通通都用摇头回应。
他的演技越发自然了,对他们:“我不清楚。”
这一招死不承认假装无知,非常好用。
荀朝立刻就挥了挥,:“哎哟,就是嘛,问他有什么用,他在不久前连精神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虚无及醒来,让他慢慢研究。”
陆谴垂着眸,从大家的角度看上去,他似乎有些局促。事实上,他只是想要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以为他在不安的戚柏,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这是好事,你不用害怕。”
“嗯。”陆谴从善如流地点头。
那头在疗愈师的帮忙下逐渐好转的虚无及,呼吸也开始平稳了。
于是帕波托凑到了陆谴旁边,:“兄弟,咱们好的,我救他你救我。我太痛了……你赶紧的,别把我耗死了。”
佣兵队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底仍然好奇:帕波托承受不住血脉之力受了伤,这个可以理解。但六千能救他吗?六千难道无师自通学会了怎么使用陆谴的血脉之力吗?这么邪门儿?
心里虽然有疑问,但他们没有问出来。
而陆谴不疾不徐地对帕波托:“烦请你的人先撤离。”
帕波托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赶紧让手下都离开,然后还主动自觉地把钩桥撤了大半,只留了一条路给自己回去。
很快,张厌吾回到了驾驶舱,荀朝和风思留把虚无及抬回休息室,戚柏跟在陆谴旁边,戒备地看着帕波托。
“可以了吗?好了吗?”帕波托急死了,他总觉得再晚一会儿他就会死了。
然后他听到陆谴:“可以了,你走吧。”
“好好好,谢谢,谢……”帕波托愣了一下,,“什么?你不是还没治疗我吗?”
“我不会。”
陆谴扫看了一眼,他不仅不算圆自己的慌,还要借着帕波托再把自己无知的形象树立得更真实一些,于是,
“我对这股力量并不熟悉,我是骗你的。”
帕波托:“……”
戚柏点点头,他觉得这才对。
六千也是不心吸收的能量,他怎么可能会使呢?原来是骗帕波托的,那就怪不得了……
等等,骗帕波托?!
戚柏一惊,赶紧上前拦在陆谴面前,以防帕波托出手伤人,还责怪了一句:“你怎么那么老实!你骗他就骗他,别告诉他呀。”
陆谴:“没关系,他受了很重的伤。”
戚柏眨了眨眼:“是吗?”
陆谴:“嗯,他的左臂废了,血脉正在自我修复,用不了他的那些天赋。”
“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自己的。”
“哦哦。”戚柏欣慰地拍了拍胸口,笑,“那就好那就好。”
眼巴巴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帕波托:“你们,他妈的……”
戚柏都没让他把这句话完,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啪的一声,得帕波托人都蒙了:
“话注意点儿,现在我随时能弄死你。”
帕波托气得不行,梗着脖子就骂:“你他妈的倒是敢!老子的人就在旁边——”
他话还没话,戚柏就又一个巴掌拍过去,这次更响,像拍西瓜恨不得拍碎似的,然后:“我他妈就敢。”
“老子现在就叫人!弄不死你们几个狗娘养的逼崽子!”帕波托着话,就要朝他的飞船那头手势。
余光却看到陆谴稍稍抬了下手臂:“好像,还在流血。”
“!!!”
火舌缠着人烧的画面在帕波托眼前浮现,他浑身一哆嗦,声音立刻蔫儿了下去,“老子……我,给您找个创可贴?”
半分钟后,帕波托被踹下了飞行器。
这一脚是戚柏踹的。
他和陆谴不同。
陆谴对于帕波托没什么杀心,但戚柏却是想杀他的。只是顾忌帕波托的飞船就在一旁,如果直接杀了人,必定会遭到报复。
所以他直接把帕波托给踹出了飞行器,任帕波托自己漂流坠落。
他的手下看到自己的老大飞了出去,自然也赶紧收回钩桥,把飞行器放了,然后开着飞船接人去了。
“呼。”
戚柏锁上门,上面被星盗破坏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得找地方修。好在这种花了高价购买的飞行器,有备用安全门。
看到星盗的飞船远远落到后头,他才回过头,认认真真盯着陆谴看了好一会儿。
一秒,两秒……
就在陆谴以为,戚柏是不是从他的伪装中看出了什么破绽的时候,戚柏却突然走近,抬手了他一巴掌。
力气不大,在结实宽阔胸膛上。
没把陆谴怎么样,倒是得戚柏自己手痛了一下,嘶声抽了口气。
但为了保证自己的队长威严尚在,戚柏甩了甩手,敛了表情。认真严肃地对陆谴:“你下次,不可以这么做了。”
陆谴知道他在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怎么做?”
“不可以擅自行动,不可以替我们做选择,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去做危险的事。”戚柏告诉他,
“且不你之前只是个普通人,对战任何人都没有胜算,就算以后你真的会用那些力量了,你也是我们队里最新的成员,是师弟,要牺牲也轮不到你。”
戚柏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服力,强调了一下,“下次可以让张厌吾牺牲,他比较强,而且他已经三十六岁了,他活得比我们久,早我们一步死是可以的。”
驾驶舱的张厌吾:“七,百。”
戚柏撇撇嘴:“开玩笑嘛。”
听到这话的陆谴,脸色很难得的有了一丝不受控制的苦笑。
张厌吾三十六岁就已经被戚柏定性为可以牺牲,那陆谴觉得,自己的牺牲还真是理所应当。
毕竟这世上,大概率没人活得比他更久了。
“我认真地,你听到了没有。”
戚柏看他出神,伸出手来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你既然坐上了我们的飞行器,那就是加入到我们,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你别看我们队里一个个的都不靠谱,但真出事了,大家都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活下去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活下去,非得要死一个的话……我先死,知道吗?”
正在照顾虚无及的两人抬头看了过来,但他们都没话,似乎对于戚柏的这句话是持默认态度的。
非要死,他先死。因为他是队长,他自己选择了要带领这支队伍。
陆谴应该顺着他的话,或是简单地点点头,让这个话题结束。
但不知为什么,看到戚柏的眼神,却又把敷衍的话咽了回去。
那双墨黑的眼里,陆谴没有看到戚柏这个年龄的人所应该有的桀骜轻狂,那些朝气蓬勃或许在戚柏年少的某一刻提前进入缓慢的衰竭,他现在眼底的神情有些疲乏,只是没有表露。
陆谴突然意识到,戚柏这些话,并不是一个队长在意气风发地宣誓,鼓励安慰他的新人队员。
戚柏只是在阐述他内心的一个真实想法。
他一直觉得他是可以为旁人死掉的,在任何人之前先死掉。
他的内心有一种牺牲的冲动,好像不这么做一次,他就永远有遗憾。
为什么?
戚柏不过二十四五岁,正是追逐与热血的年纪,但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年轻人的冲动和激情。
陆谴甚至觉得,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假的。
是因为戚柏认为在这个时刻应该用这样的表情,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偶尔的撒娇乖巧,偶尔的沉默低温,亦或者现在以一副队长的姿态,沉稳又充满安全感的——
都好像是戚柏的自我捏造。
“……七百。”陆谴突然另起了一个话题,他问,“你游寻的目的是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好奇吗?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或一件事,感到过好奇。
偏偏他突然很想知道,一个看上去总在为送命做准备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踏上游寻的路?
戚柏想要什么?他的契物里,有什么东西能够满足戚柏的渴望?
力量,或是别的。
“啧。”
戚柏没想到他岔的功夫这么厉害,又拍了陆谴一巴掌。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在硬邦邦的肌肉上,而是在手臂上,,
“你不许岔开话题,我正在对你进行思想教育呐。”
戚柏的巴掌得不痛不痒,但他对那个问题很明显地抗拒。陆谴看出来了。
那头的荀朝和风思留也把目光收回,听到陆谴的那句问话后,两人都安静得很,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一向少言寡语的张厌吾断了他们:“需要就近降落吗。”
虚无及的伤虽然得到了疗愈,但恢复起来还是慢,最好能够找个有医院的地方落脚。
“可以,你查查地图,我们对这一片都不熟。”戚柏应了话。
刚才的话题似乎就这么生硬的结束了,但谁都没有再提起,也不会有人回答。
他们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才经历了九死一生,却并没有大难不死的开心。戚柏整个人都有些放空,飞行器里陷入了奇怪的寂静。
不知为何,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陆谴却并不觉得遗憾。
他反而认为这很有意思。
除了戚柏,这支队伍的其他人也很有意思。他们追寻陆谴的契物,但他们并不像帕波托一样那么渴望强大的力量。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游寻者,以及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他们都在匆忙地寻找什么以满足自己讳莫如深的渴求。
陆谴坐在椅子上,身体放松下来,视线看向窗外浩瀚的宇宙。
那是千变万化的星海,每分每秒都有所不同,陆谴甚至能通过以往的经验猜出几百年几千年后它们的若有似无的改变。但旁人大抵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人类的一生不长,五大星系最长寿的人也不过活了三百来岁,已经被奉为奇迹。
陆谴仿佛游离在这世间之外,别人也从不把他当作普通人的一员。陆谴因为无法陪同一个时代陨落,最终成为了文明从无到有再到无的旁观者。
他已经一个人看了这世界许久,从未知,到先知,又到未知。
陆谴没有因为漫长的岁月而变得全知全能,甚至当他发现自己近乎无所不知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进入到黑暗,让世界重新陌生起来。
他有意在避免些什么,否则他会被放逐。
但现在很好,他睡了六年,醒来世界变了。
就连一支佣兵队,也充满了他们各自的秘密。
他们几个人,看上去谁也不在乎谁,大难临头各自飞。事实上还真被磨出了那么点患难与共的交情。
陆谴不着边际地想:他有过吗?所谓患难与共的人?
随即他又否决了自己。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没人能陪他从生到死。
而接下来,他还得活很久。就算死了,他的身体没了,他也只是会被放逐到黑暗,无边无际的痛苦的黑暗。几个文明之后他还会以别的方式活过来。
他无法和人生死与共,永远不可能。
“六六……”
陆谴不知道自己神思游离了多久,当戚柏靠过来的时候,他收回思绪,看向身旁的人:“怎么了?”
“好困哦。”戚柏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是有些困了。
陆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去睡觉吗?”
然后他看见,并不大宽敞的休息室里,已经睡下了三个人。
荀朝一个人就占了半亩地。
陆谴在想,这飞行器上还有哪里可以给戚柏腾个地方睡觉,下一刻手臂突然被抬了起来——
戚柏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然后把他的胳膊放下来,搭在自己身上。
“你抱我睡一下哦,别让我掉下去。”戚柏微微眯起眼。
陆谴愣了一下。
他并不是介意戚柏要靠着他睡觉,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戚柏喜欢这种姿势。
因为戚柏并不算非常娇,长手长脚地坐在他腿上,上半身蜷缩着,怎么看都有些不舒坦。
“七百,这样睡不好。”
戚柏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听到陆谴的话,睡意朦胧瓮声瓮气地:“那你拍拍我。”
陆谴似乎没听懂:“什么?”
戚柏闭着眼把手搭在陆谴的手背上,然后示范性地轻轻拍了两下,教他:
“就这样,一下一下的……你拍拍我,我就睡得好。”
……
陆谴不记得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有没有过哄人睡觉的经验。但至少他知道,把人圈在怀里的情况是没有的。
但戚柏很累,闭眼就着,呼吸轻而缓。他把自己整个放进陆谴怀里,有一种示弱的柔软。
这很奇特,因为戚柏醒着的时候,浑身都是刺,时刻在戒备。
但他这会儿软乎顺毛,像只翻开肚皮任人揉搓的动物。
陆谴很难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走神。
他的一只手搂住戚柏,以防他跌落,另一只手犹豫了片刻,便抬起来,一下一下节奏轻慢地拍戚柏的背。
或许这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或许也有赖于陆谴的实在,一直拍着他,近两个时。
戚柏睡得很安心,好几次都因为太舒服发出了动物一般的轻鼾。
陆谴心里忽然生出些古怪。
像被戚柏鼻息间的细微起伏挠了痒痒,叫他呼吸跟着乱了些重了些。
“我靠。”
那边睡醒起来找零食的荀朝看见了,表情十分痛苦地,
“你就惯着他吧。睡个觉还要哄,王八蛋,真把日子过出水准了。我可告诉你啊,六千,你自己注意点,别让他知道撒娇对你好使,不然以后不定怎么赖着你。”
陆谴觉得荀朝的有道理。
戚柏这人并不真如同他表面那样娇气乖巧,他很多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他知道陆谴脾气好,会照顾人,以后多半就得赖上陆谴。
但莫名其妙的,陆谴却跳过了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他一直…这样?”
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好奇戚柏的为人,顺嘴一问。
荀朝也没多想,认认真真跟他:
“可不!以前不了解他,个王八蛋演技好着呢。最会好话哄人开心,撒娇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叫,嘴甜得都他妈能齁死人。
我最开始就被他骗了,老心软,一不注意,兜里的钱啊吃的啊都给他摸个干净。
你别看风思留一个女的,七百照坑不误,姐姐长姐姐短叫了好一段时间,老张人老实,更被七百折腾。
你别看我们现在嫌弃他,起初谁不疼他啊,妈的,王八羔子得了便宜就原形毕露,可巧新来的你是个好脾气,我看,以后他肯定就指着你欺负。你且等着他翻脸那天吧。”
陆谴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荀朝拿了零食就回到了休息室,没再管他们。
正好飞行器开到了一个定位点。
张厌吾叫了声:“七百。”
这会没做噩梦,戚柏一听见他的名字,一下就醒了:“嗯?”
他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睡意。
“距离最近的主星三天后才能抵达,最近的偏僻星球,未记录在星系导航上的,两个时后可降落。”
张厌吾让他选。
戚柏想也不想就:“就近降落。飞行环境不利于虚无及养伤。”
“好。”
接下来飞行器继续前行,戚柏准备接着睡。
他觉得陆谴的怀里睡得特别踏实。
但脑袋还没倒下去,却被陆谴的一根手指抵住了。
“唔?”戚柏茫然地看着陆谴。
陆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中带着温和的笑,但出的话却一点不体贴。
他对戚柏:“去其他地方睡。”
“不嘛,你这里睡得舒服。”戚柏发挥了他死皮赖脸的功夫。
但陆谴似乎没有以前好话了。他的大手掐住戚柏的腰,轻易便将人从身上提了起来。
戚柏就这样被搁到一边站着,傻愣愣地杵了一会儿。没明白怎么好好的,六千一下子不管他了。
“我……”他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就可怜巴巴地凑到陆谴旁边,,“我是不是,很重啊?”
陆谴:“不重。”
“那,是我刚才呼了吗?”
“没有。”
“我睡相很差?”
陆谴想了想,评价道:“很乖。”
“那你怎么赶我啊?”戚柏越来越不理解了,“怎么了呀?”
陆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笑:“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戚柏直觉这个问题就是六千翻脸不抱他的原因,于是急迫地等待后话。
然后他听见陆谴:
“你对我撒娇的时候,怎么不叫声好哥哥?”
戚柏:“……”
作者有话要:
七百:救命!被揭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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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先讲一下,陆谴的实力会有好几个展露阶段,不会一直隐藏但也不会一下暴露。(暴露实力和掉马不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