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父子

A+A-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当晚一到下值的时辰,楚珩直接回了武英殿。

    苏朗和韩澄邈都在,他们几个套徐劭麻袋的案子已经了结,除了云非被颜相授意从严查办,了刑杖,其他人都全须全尾的。

    正好暮食的时候遇见,几个人便商量着寻个日子去看看云非。因着陛下对楚珩十分严苛,动辄得咎,他的假实在是不好请,正好再过两天就是腊月十六,楚珩的休沐日,几个人便约好了十六同往。

    十五傍晚,楚珩和凌烨过招呼,亲了他一口,在他一脸不情愿的目光中,毅然出了宫。

    回到露园刚好酉时过半,正赶上叶书离支着铜炉涮锅子,喊他一块儿过来吃。

    叶书离递给楚珩一双筷子,道:“前两天你让查的事我听过了。”

    楚珩把叶书离下到锅子里的红油毛肚捞到自己碟子里,头也不抬地问:“怎么?”

    叶书离答道:“颜云非,是宣熙三年进的武英殿。”

    “三年?”楚珩握着筷子的手陡然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抬眼问:“你确定是宣熙三年?”

    “对。”叶书离颔首,疑惑道:“怎么了?”

    楚珩敛下眉目,“没什么,继续。”

    “宣熙三年以前,他大多时候都生活在澹川颜氏本家或是庆国公府,反正很少会到颜相府去——原因你也知道,颜相和他,是出了名的父子关系恶劣,自始至终从来没好过。”叶书离顿了顿,有些滞涩道,“据云非出生的时候,颜相都没来看过他一眼。”

    “但是云非当年去武英殿的时候,并不是以澹川颜氏子弟的身份,宣熙三年上元节前,他被颜相从庆国公府带走,转头就送进了武英殿。那时候的天子近卫营,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楚珩没话。

    何止是不好,那是坏到了极点。

    宣熙三年,太后临朝称制,齐王独大,天子式微,皇帝都不知道会不会换人做。武英殿天子近卫营这种看不见丁点前途的地方,是只有被家族彻底放弃的弃子才会去的。

    而对于云非来,莫要前途了,他可能连命都得丢在这儿——

    “当年颜相和镇国公顾翰、颖国公苏阙一样,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起来,颜相曾经也是保皇党,但是宣熙三年以后,颜相虽然仍和太后唱反调,可同时他也开始大肆揽权擅专,不仅和保皇党分道扬镳,还找了他们不少麻烦,一度让陛下的处境更加艰难。”

    叶书离的潜台词很明显,皇帝即便再式微,他也是至高无上的大胤天子,在朝堂上他或许奈何不了太后、动不了颜相,但是回到敬诚殿,他想收拾一个天子近卫,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颜相在那时将云非送进武英殿,大概是想要他死。

    好在陛下不是喜欢迁怒的主子,云非在武英殿战战兢兢过了这些年,非但没被拖出去死,还跟着大统领谢初慢慢地学了不少东西,甚至到后来,也被调到御前做事了。

    “你从哪听的,朝堂上的事也那么清楚?”楚珩随口问。

    “哦,从萧侯那。”叶书离从锅子里夹了片牛肉塞进嘴里。

    “……谁?”楚珩一口汤差点呛出来。

    “萧侯啊。”叶书离含含糊糊地。

    “哪个萧侯?”楚珩看着他,难以置信道,“……萧高旻的父亲,永安侯萧温琮?”

    “嗯,不然呢?”叶书离点点头,莫名道,“难道大胤还有两个萧侯吗?”

    “……”

    过了半晌,楚珩才勉强找回声音,艰难道:“不是,你怎么问到萧侯头上去了?你和人家儿子恨不得见面就,冬节会一脚把人家儿子踹进了温泉里,前段时间更是把世子硬生生地扯进了大理寺,让人家白白交了一笔罚金。都这样了,萧侯还能待见你,还愿意跟你话?”

    叶书离一听这话,登时不太乐意了,下意识地反驳道:“那怎么就不待见我了?不止萧侯,冬节会那次,萧侯夫人也没我什么啊,还邀我去侯府、去宜山书院做客。”

    尽管楚珩还是非常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是见叶书离气儿不太顺的样子,很识时务地不再提了,转而问道:“你怎么遇见萧侯了?”

    “就是你被陛下从宣平街上逮走那天。”叶书离道,“上午我们去徐家登门赔罪,身边没带人。世子爷后来不是在宣平街上和慎郡王起冲突了吗?那天萧侯正好在家,听了此事,派了人过来,后来大概是怕世子吃亏,干脆亲自来了。”

    “萧侯到忘世居茶楼的时候,陛下已经走了,所以你没见着。正好我那会儿在向世子爷听云非的事,萧侯过来了,就和我们谈了些从前的旧事。”

    “起来,颜云非其实还挺可怜的。”叶书离啧啧叹了一声,道,“澹川颜氏这一辈的子弟,取名从‘华’,比如他大伯家的堂兄颜华斌、颜华嵩,而他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他的名字是颜相亲自取的。”

    “他的洗三百日抓周礼颜相都没有来过,唯一给他的就是这个名字——颜云非。”叶书离不禁摇摇头,“父姓颜,母姓云。非者,错也。”

    从一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生命。

    “据萧侯,当年颜三公子游学天下文武双修,惊才风逸名动宛州,云家大姐一眼就看上了,非君不嫁。澹川颜氏是宛州著族,颜云两姓联姻,邀了大半个九州的世家作见证,可谁也想不到,后来这段秦晋之好成了一场笑话。”

    叶书离叹了两声,见楚珩有些出神,伸手拍了他一下,问道:“对了,你查云非的事做什么?苏朗和我捎了信,明天我们不是一块儿去看他吗?”

    楚珩脸上神情稍淡,随口道:“没什么,那天在大理寺看他和颜相关系紧张,好奇问问罢了,毕竟我和他日后还要共事,多了解些总是好的,有备无患。”

    “这倒也是。”叶书离点点头,端起汤盅吹了吹,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纳闷道:“哎不对啊,这也不算什么秘辛,你在武英殿,想个法子查查颜云非的籍录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做什么还要舍近求远从外头听?”

    楚珩神色淡淡,轻描淡写地道:“正是因为我在武英殿,才不方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