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伤人的玩笑
一个人的离开可以有多彻底,徐书原或许是个鲜明的例子。
自从他去了六部,付嘉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借着一些工作的由头,付嘉上楼找过他几次,他总是不在。
很快就到年会,场地在近郊的一个大型活动场馆。部门里能去的都去了,连远在外地的邱越都赶回来唱了首歌,不少人喝得醉熏熏的。
那天付嘉正好有点感冒,所以也就没有喝酒,看完节目抽完奖开车道回府。走到一半裴晓鸥又给他电话,叫他去一个玩桌游的地方。
“我们这边三缺一。”晓鸥,“赶紧过来,知道你还没走远。”
付嘉不想拂她面子,所以就转道过去了。结果到了那儿发现他们不缺人,麻将又玩得太,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就只坐在晓鸥身后的沙发上观战。
看着看着开始犯困,因为路上吃过感冒药。他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遮住脸,窝在沙发角落瞌睡。
这是个大套房,里面开着两桌麻将,外面是一张卡牌桌,老板带着几个同事在玩狼人杀,环境很嘈杂。
不久麻将房里进来几个人,晓鸥抬起眼睛,眼珠都亮了一下:“师兄你来了?”
“嗯。”
就一个模糊的音节,付嘉瞬间清醒过来。可是身体却僵了下,一动也没有动,不知道是该把帽子摘下来招呼还是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晓鸥站起身:“师兄你玩吧?我去趟卫生间。”
桌上的人开起玩笑:“晓鸥你刚赢就想跑啊,我们可都输了,就你一家赢。”
“我跑什么啊?赢了还得请你们吃饭,到时候我倒搭进去几百,不如输了呢。”
笑着就听见椅子的响动。
西裤摩擦过膝盖,徐书原坐下之前似乎停顿了片刻,付嘉心跳快飙到一百八。可是徐书原不知是不是没认出他,始终一言不发。
等重新听到洗牌的声音付嘉才睁开眼,从帽檐下看到一双笔直的腿。他忍不住把帽檐往上抬了一点,注视着挺拔的后背,微微出神。
徐书原牌的动作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上手。摸牌之后习惯用大拇指搓一下,就像那晚摩挲自己手腕时那样,不动声色却让人心跳。碰牌的时候也很沉默,嘴里只:“碰。”不像别人总是很容易激动。
赢来的扑克他顺手就放进抽屉里,输的时候却直接转账,不动抽屉里原有的牌。
过了一会儿,裴晓鸥回来了,很自然地坐到旁边看他。抽屉拉开她惊呼一声:“怎么这么厚了?”
旁边的人就笑着对她:“晓鸥,你这声师兄真没白叫啊。书原赢了钱就给你,输了就自掏腰包,只进不出那能不厚吗。”
“这不好吧师兄,怎么能让你掏钱。”
她紧挨着徐书原坐,裙摆柔软地搭着他的膝盖,身上的淡香水味也阵阵发散着,连在他们身后的付嘉也闻得到。
“没什么不好的,之前的事还没多谢你。”
之前的事?什么事……
付嘉紧张地听着,听到裴晓鸥微笑起来:“这么客气干嘛,我就是正好有朋友需要采买,帮忙牵个线罢了。后来他还有没有找过你?我听他公司每月都要进货的。”
“找过。”徐书原声音淡淡的,“年后请你吃饭。”
“好啊。”
原来他们两个私底下一早就有联系,裴晓鸥还介绍过熟人找徐书原买水果。
付嘉在后面听得发呆,少顷才回过神。真傻,还以为就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自己一个人帮过忙。
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慢慢地坐起来,摘下头上的棒球帽。头发想必很乱,也没有心思再理。
“醒了嘉?”晓鸥扭头,脸上笑容十分愉悦,“要不要玩两把。”
“不玩了,我不太舒服。”他声音闷哑。
徐书原头也不回,继续牌。
“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早知道就不叫你过来了,抱歉啊。”
“没事。”他站起身,“现在回去正好。”
晓鸥伸颈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窗户上蒙着一层雾:“外面肯定很冷,你穿上衣服再出去。”
“衣服在车里。”他缓慢地摇头,“我去趟卫生间回来拿包,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目光也没有再往任何人身上放。
穿过两桌麻将机走出去,身后的谈笑越来越远。去完卫生间他又刻意逗留了一阵,然后才磨磨蹭蹭地回去。
里面麻将还在继续,机器洗牌的声音哗哗啦啦的,徐书原却不见了。走回沙发,付嘉发现自己背包上多了件黑色外套,茫然地拿起来:“晓鸥,这是你的吗?”
“碰。”裴晓鸥坐在那里,完手里一对牌才,“书原师兄的,让你穿走。”
付嘉怔了一下:“他人呢?”
“走了。”
“走了?”
裴晓鸥终于转头看向他,然后脸往窗外一侧:“刚走,应该还追得上。”
付嘉赶紧穿上外套跑出去。
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坐进出租车,他以为是徐书原,跑近才发现认错了人。对方也是六部的,告诉他:“书原要去坐地铁,我们部的同事捎了他一段,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地铁口了吧。”
近郊的夜晚的确很冷,明明还没入冬就让人想寒战。他裹紧衣服去开车,低头闻到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有点惶然。
怎么每次都能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呢?当年是,现在也是。可他明明只讨厌了书原很短的时间,之后的那几年,一直是心存愧疚度过的……
以最快的速度往地铁口开,路上却并没有看到人,他们到底还是错过了。
付嘉把车停在路边,眼睛怔怔望着前面亮着灯的地铁站牌,又是一阵无言的酸楚。徐书原宁愿坐别人的车也不坐他的,要走也不跟他招呼,真把他当陌生人了,真不再见他了。
而且换部门这样的事,连也没有过一声,是不是哪天跳槽离开也不算提前知会?明明自己来这间事务所吃苦,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啊……
想着想着觉得冷,付嘉把两只手缩进外套口袋里,结果摸到一部手机。拿出来一看,是部很过时的手机,牌子也便宜,背板还磨花了。
平时书原用的不是这部,付嘉记得。
他试着按了按,还能用。想等书原发现以后过来,可是等了半个多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后来实在耐不住,他用自己的电话拨通了书原那个旧号码。没想到,面前的屏幕立刻亮了,上面跳跃着两个字——
“嘉嘉”
这么多年过去了,备注居然还是这个。付嘉脑子里模糊地想,书原到底是想记得我还是想忘了我?
从当年认识徐书原起,付嘉就经常搞不懂他。
开始的一切都像个闹剧,付嘉去逛街,撞到系里出名的穷学生在一楼柜台流连。
那个时候一部智能手机还是奢侈品,尤其对学生来更是如此。好你个徐书原,付嘉心想,果然像那些人的一样,是个拿着助学金挥霍的两面派。
后来联络上了,渐渐才明白也许是误会,可是也已经习惯对他的捉弄。徐书原提出要见面,付嘉故意约在人均五六百的自助餐厅,猫在角落守株待兔。
当时他等了多久?忘记了。只记得那天他穿了件格子衬衫,下面是深蓝色牛仔裤,帆布鞋很旧却很干净。
侍应生等得不耐烦,端着菜单好心提醒:“先生,我们这里晚市是六百八十元一位,需要先买单再消费。”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里的价格档次,只好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别的客人:“我在这等朋友。”
付嘉适时现身,装作同学偶遇:“徐书原?你也来这里吃饭啊。没带够钱吗,我借你。”
“不用了。”
“别客气,都是一个学校的嘛,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大学霸。”付嘉眨眨眼,痛快地替他买了单。
黄昏的余晖从落地窗照进来,书原坐在整排清酒后面,很久没有一句话。
直到连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付嘉才发短信过去:“抱歉抱歉,今晚有事不能过去啦,改天再见吧!”
收起手机,盯着他的反应。
他的脸微低,看着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几分钟后他拿起背包,特地绕过几张桌子来跟付嘉招呼:“今天多谢你,钱我明天送到你寝室,先走了,再见。”
付嘉仰起头笑了笑:“拜拜。”
晚上很晚了,寝室熄灯后才换个身份给他:“对不起啊书原,今天真的是临时有事,我爸来找我了,没走成。”
男寝外面有不少高高的槐树,徐书原好像站在阳台,电话里隐约有树叶在沙沙响。
“没关系。”他,“不过下次再约在那种地方提前告诉我,今天我没带够钱,差点出了洋相。”
付嘉抿起嘴:“什么洋相啊,被人赶出来了?”
“差点儿。”
“什么叫差点儿?”
电话里安静良久,书原却不再了:“没什么。”
付嘉喔了声:“那家餐厅好吃吧,全临江的甜虾数他家的最弹牙。”
“不知道。”书原淡淡地笑了下,“我回来吃的食堂,没在那儿花冤枉钱。”
可是……
付嘉一怔。他明明花了钱,在那里吃的晚饭啊。
第二天回到宿舍,室友就告诉付嘉,有个叫徐书原的来找他。看到书桌上的信封,不用开付嘉也知道是昨天吃饭的钱,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直到四年后的这个晚上,付嘉仍然没想明白,那天书原为什么要骗他。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