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进退两难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付嘉什么都没带,就只拿了自己的手机。
五月的晚间很暖和,他身上却有阵阵寒意,只好双手抱在身前驱寒。
慢慢往外走,走到跟徐书原分别的那个大门口,他找到之前那片空地坐下来,很长时间没能回过神。
地上的泥土湿湿的,坐得身上更凉了。
他靠在膝盖上发呆,回想起来还觉得难受,父母对自己的那些恶毒的话。怎么就闹成这样了?是因为自己一向听话,父母受不了这迟来的叛逆,还是因为拖得太久,他们一时之间没法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
得不出结论,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徐书原的那件外套还在家里。
要是带出来就好了,还能披一披……付嘉把头埋到膝盖间,静静地出了会神,直到四肢都僵冷了才站起来。
出租屋的钥匙不在身上,没法去那里过夜。车到平言言家时她男友还在,似乎是被断了好事。付嘉很尴尬地了声不好意思。
送走男友,平言言倒了杯热水来:“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僵。”
平言言话习惯了单刀直入,简单地察言观色后,当即问:“因为徐书原?”
“你怎么知道?”
付嘉错愕地抬起头。
“因为你不会隐藏。”她把窗户开散之前的烟味,“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不一样。”
“有吗?”付嘉僵硬地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注意。”
“那你之后有什么算。”
这句话徐书原也曾经问过,当时自己糊弄过去了,因为觉得谈出柜的事还太早,现在想想要是早做算也许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我不知道,”他迟滞地摇了摇头,“我爸就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平言言不徐不疾地:“他那是一时气话,不可能不认你。不过以伯父的性格,恐怕不会同意你跟徐书原继续下去,你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
付嘉眼神涣散,很久没有再开口。
“今晚先住我这里吧,明天照常去上班,成年人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
平言言薅了薅他凌乱的刘海。
落地灯很昏暗,付嘉一个人在沙发坐了会儿才进客卧。这套公寓宽敞通透,床上用品也都很高档,可惜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想了又想,还是想给徐书原个电话。
了两遍没通,徐书原回过来一条文字消息:“还在加班,你先睡。”
付嘉倚靠在床头,身体里一点力气也没有,周围的一切又那么陌生。
“我等你吧,你先忙。”
“不用。”徐书原言简意赅。
付嘉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怔怔地攥着手机发呆,过了好久才回:“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五分钟后徐书原把电话拨了过来。
他好像在走廊,背后是没封的阳台,更远处就是山了。月光薄得像纸,他的脸上也没什么亮色。
“睡不着?”
“嗯。”付嘉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一片惨淡,“你们那边没有灯吗?我看不清你的脸。”
“走廊的灯坏了,将就吧。”徐书原点了根烟夹着,光机燃起时周围也亮了一瞬,蓝光扑在他脸上,显得他很沉默。
付嘉问:“书原,你怎么都不抱怨?”
“有什么可抱怨的。”
“很多啊,比如抱怨老板把你派到这么苦的地方,抱怨这么晚还在加班……”
徐书原淡声:“我不做别人也得做。”
“本来不该是你的。”付嘉声音蓦地哽咽。
徐书原把手机拿近,仔细地看向他的脸,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他竭力微笑摇头,然后伸手关掉台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你在什么地方,不在自己家?”
“我在言姐这里。”
徐书原往更静处走了几步,问他:“是不是跟家里闹翻了?”
付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让徐书原更烦心,可是不倾诉憋在心里又很难受。
“我跟我爸妈坦白了,我爸我败坏家风,还让我滚出去……”他吸了口气,“我们两个谈恋爱而已,伤害谁了吗?我真的想不通。”
静默几秒,徐书原:“我周末回去一趟。”
“不用。”付嘉急忙阻止,“你忙你的别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烟早就燃完了,徐书原把那一截烟灰虚虚地夹在指间,许久没动,“何况我很想你。”
付嘉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被子上。
“我也很想你。”
话还没完就有人来喊徐书原,徐书原回头应了一声。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付嘉擦擦眼泪,“跟你完心里舒服多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等了片刻,电话没挂断。付嘉问:“你还在听吗,怎么不挂?”
“还有个事没。”
付嘉以为他要我爱你之类的,没想到徐书原:“客户这里有片枇杷园,过两天我摘些叶子带回去,你有空可以到药房买点川贝。”
付嘉轻轻的:“好。”
耳边滋滋的电流声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很微弱却很执着的联系。电话断开后他回想着刚才的话,明明只是在琐事,血管中却像有热流涌过,身体终于回暖。
当天晚上付母了无数通电话来,付嘉全都没有接,后来索性关机了。第二天去上班,四部的同事都问付嘉眼睛怎么回事,他推过敏。
幸好五月份工作不算多,他级别又低,只需要做一些杂活。心事重重地过了三四天,人都瘦了一大圈。
平言言跟男朋友还处在热恋期,付嘉不好意思借住太久,就想回家拿趟钥匙,顺便把徐书原的外套拿走。
周五下班后他去了趟药房,买完川贝才驱车赶往家里的别墅。
这么晚父母应该睡了。
不碰面最好,免得又起冲突。他把车停得比较远,步行过去,远远看到楼上没亮灯。
铁门开时咣当地响,他心里发怵,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没退缩。
进去才发现父母都不在。
楼上楼下安静得很,付嘉松了口气,上去拿了东西就想走。
结果换鞋的时候听到保姆王姐问:“谁?”
“我。”付嘉,“王姨,是我,我回来拿点东西。”
“是嘉啊。”
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不开灯,他没必要,马上就走。王姐喔了声:“去医院是吧。”
“什么医院?”付嘉一愣。
王姐满脸不解地看向他:“你妈住院了,你不知道吗,昨天付总还联系过你。”
“我妈妈怎么了?”
“前天晚上不舒服,昨天送到医院去就再没回来,你爸爸也没去公司,一直在医院专心照顾,好像病得蛮重的,赶紧去看看吧。”
付嘉瞳孔放大了一瞬,脑子里嗡嗡直响。
问清地方后他开车疾驰,路上给爸爸电话,爸爸没接。给妈妈,也是关机。赶到医院一问,人在特需那楼的套间。
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敲了两下,开门的是他爸付为民。
“爸……”
付为民面色黑沉,拧眉盯着他:“你这个不孝子还来干什么?”
“妈妈呢。”他抢声。
付为民身体往后侧了侧,付嘉立马就快步走进去。
套间的面积很大,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才是病房。付母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手上着吊瓶,脸色苍白,一下像老了十岁。
付嘉的心揪紧了,半晌才走到外间:“爸,我妈得了什么病?”
付为民板着脸没有回答他,付嘉只好又问了一遍。
“乳腺的毛病复发了,刚查出来。”付为民言简意赅,“问完就赶紧走,别在这杵着,你妈现在不能受刺激。”
付嘉脸色唰一下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要不要紧?”
“命都快没了你要不要紧。”付为民压低声音痛骂他,“这两天给你了不下一百个电话,一个都没通。我跟你妈别找你了,找你做什么?只当没生过。是你妈还惦记着你,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付嘉站在那里睁着眼睛,一直睁到酸出泪来。
“你不是本事很大吗,不是要追求真爱吗?赶紧去,我跟你妈不拦着。”
这一吵把病人吵醒了,病房里传来缺乏中气的声音:“是嘉嘉吗。”
付嘉匆匆拿袖子擦了把脸,进去握住他妈妈的手:“妈,对不起……”
付母脸色苍白,但气质仍在,一开口不急不躁的:“这两天怎么不接电话?”
付嘉只能敛声:“上班比较忙。”
付母缓慢地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你爸爸的气,不肯认我们了。”
“怎么可能。”付嘉低下头。
付母搓了搓他的手,殷切地看着他:“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的那些话,哪个当父母的听了不难受?我们不是老古板,只是不愿意见你受委屈,不想你将来孤独终老。你想想看,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
“我知道……”
看着他心如刀割的模样,付母也不落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真想和男的好一辈子,妈也不拦着。你啊……你别急,我有这个病在身上,多半是活不长了,等我闭了眼你爸爸再一续弦,哪还有人管你。”
“妈——”
付嘉所有想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出来,最后都从眼睛里挤了出来。他妈摆摆手,拿纸擦眼泪去了。
晚上他爸爸给他又要了一间房,就在隔壁,里面有沙发电视,浴室还带浴缸。
付嘉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后来才想起川贝还在包里。
把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沙沙响,里面一颗颗浅白色的川贝很像薏米。他开封口尝了一颗,很苦。
那味道盘旋在舌尖久久不散,实在苦得他受不了,最后只能吐出来。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