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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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这句话付嘉就呆住了。周围灯光明亮,把他的难堪也照得无所遁形。

    徐书原推开他,走到外面去换衣服。

    付嘉身上又湿又冷,从浴室出去时上下牙已经微微磕。可他再也没有脸留在这里了,他得走,就是不知道出去以后路人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

    可是也无所谓了。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他别开视线站在玄关,觉得浑身赤条条的。

    徐书原立在床边,目光平视他:“把你的包拿走。”

    进来的时候背包放在门后的,眼下不知怎么跑到衣柜前面了。付嘉木木地走过去,低下头才发现上面盖着条毛巾,大概是徐书原随手扔在上面的。

    还是不要碰了吧,免得惹人不快。

    低头看到地毯上一片深色,全是自己身上和发梢滴下来的水。他把毛巾放到一旁,走开几步又停下来:“有时间还是去把手术做了吧,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别为了跟我怄气……”后面的话不出了,只:“秦主任还把档期给你留着的。”

    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嗓音的颤抖了,徐书原不可能听不出。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冷冰冰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

    “看我妈妈。”付嘉答得很慢。

    “原来如此,是我忘了。”徐书原的口气很有些嘲弄的意思,“她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你关心。”

    静默几秒,听到一句:“把头发擦干。”付嘉微微怔神,抬眸却只看到一张冷峻的侧脸。心里那点暖意散开,他缓慢地摇了下头:“不耽误你休息了,我下楼搭地铁,今天忘了开车来。”

    这样去坐地铁只怕会沦为笑柄。

    徐书原撇了眼他,像是觉得他惺惺作态:“你们家的司机呢?”

    “他今天休息。”

    “下面多的是出租车。”

    “我……”付嘉硬着头皮,“我坐不习惯出租,容易晕车。”

    他的确有这个毛病。

    “随便你吧。”徐书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去拿手机跟公文包,“要是实在矫情这房间就留给你,我另开一间。”

    “留给我?”付嘉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如果你因为我感冒生病,恐怕又算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不清。”

    原来如此。

    付嘉的心蓦然收紧,眼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房间里还残留着熟悉的气味,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付嘉还是很愿意留在这里。他没跟父母撒谎,直接自己在某某酒店,外面风太大了不想回去。母亲追问个不停,他直接挂了电话。

    湿衣服挂到空调下面,穿着浴袍睡不好。整夜他一直留心着走廊的动静,自己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是也明白自己是妄想。

    第二天醒来整层楼都很安静,静得仿佛只剩付嘉一个人。衣服已经干了,穿上身皱皱巴巴的。离开酒店时付嘉回头望了眼,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一个梦。

    昨晚没有一分钟是美好回忆,但因为其中有徐书原,哪怕是噩梦他也愿意再做一遍。

    回到家,付母见他一身褶皱连衣服都没换,马上警惕起来:“你昨晚到哪去了?”

    “跟你们过了,我在同事结婚的酒店。”

    付嘉转身上楼,母亲跟过来追问:“自己一个人?”

    他手一顿,转身直视母亲:“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付母见他有生气的意思,态度瞬间软和下去,“嘉嘉,妈妈这是担心你的安全,风大你不想车可以让你爸去接一趟,何必住什么酒店?”

    付嘉心里忽然觉得很疲惫,放下牙膏牙刷:“妈,别来试探我行不行。再过几年我就三十岁了,我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我要是想骗你们有一万种办法,你们难道能这样管我一辈子?”

    付母被一噎,半晌没出话。

    吃过早饭后付嘉想了很久,也给主治大夫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得知情况的确很稳定后才回到楼下。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付母正在看电视,闻言放下遥控板。

    “我想从家里搬出去。”他,“想试试自己独立生活,不靠家里。”

    “有这个必要吗?”母亲反应很大,“家里现在是现成的房子车子给你用,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闹什么独立。”

    可是这件事付嘉已经想了很久,不是今天才起意的。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把心里的想法诚实坦白。

    “以往你们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什么事都挡在我前面,所以我养成了依赖别人的习惯。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往后缩,也没有吃苦的能力。”

    “谁让你吃苦了?”付母,“你一辈子也用不着吃苦,这还不好吗?要什么吃苦的能力。”

    付嘉摇了摇头:“你跟爸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

    付母气不一处来,可是知子莫若母,儿子这次似乎是认真的,不是着玩玩。

    “那你告诉我,算搬到哪里去?”

    他不肯,付母直接猜出来:“是不是之前我去过的那个地方?好啊你付嘉,你这哪是想独立,我看你是想——”

    “我什么都不想。只是有点喘不过来气,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付嘉径直断,“妈,我愿意听你们的话,我也很爱你们,但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最近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失眠,做事也集中不了精神,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撑多久……”

    从就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子出这么一番话,再铁石心肠的母亲也会觉得震撼。付母细细地瞧着他,见他脸颊凹陷,双眼无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一句责备也不出来,只剩下心疼。

    “好吧,你要搬出去那就搬出去试试。但是有任何事情要跟妈妈,听到没有?”

    付嘉答应下来,晚上又找父亲付为民谈了一次。父亲的反应不像母亲那么激烈,更多的是怀疑他这种独立能坚持多久,认为他很快就会受不了回来。

    无论如何付嘉已经下定决心。

    他花了三四天时间包行李,贵重物品一样也没带,连之前拿走的那些也还回来了。最后装了一些必备的衣服、生活用品,叫了辆金杯拉走。

    离开的那天付母在后面抹眼泪,连王姐眼眶都红了。付为民没出现,大概觉得很荒谬吧。付嘉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离的别墅群,更多的是解脱。

    东西搬完,司机忽然要求多收三百块钱,是因为这边没有电梯,来之前不知道。付嘉以为是市场价,也没有多问就给了。

    下午把卧室大致收拾完,又下单了一把单人沙发,一个新的卫生间热水器。花钱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临到晚上弊端才显现出来——

    租房软件提醒他交房租。

    因为下定决心要独立,所以父母的钱他是不会再用了。但工资卡里的积蓄本就不多,交完三个月房租后由五位数变成四位数,放到以前只够他用一两天的。

    怎么会花得这么快?

    坐下来一盘算,钱简直追踪不到去处。没办法,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勒紧裤腰带,周末裴晓鸥来温居他都只点了麦当劳招待。

    “要是实在缺钱可以把次卧租出去。”晓鸥建议他,“这样经济上会宽裕很多。”

    付嘉却马上:“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不接话,晓鸥盯着他:“你不会还在盼着师兄搬回来吧。”

    他盯着茶几上的麦当劳袋子:“我没有。”

    “所以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移开目光,“我连做他朋友都不配了。”

    自己做过那么多的错事,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哪能奢望徐书原回心转意?再父母那里也还是一团乱麻,未来不少麻烦等着自己去应对。

    裴晓鸥盯着他叹了口气:“你也不要这么,起码在我眼里你越变越好了,师兄只是不知道而已。”

    付嘉笑笑:“不聊这个了,周末我跟丁叙去爬山你去不去?”

    晓鸥想了想:“去。”

    这倒让付嘉很意外。

    “你不怕跟丁叙在一起尴尬啊。”

    “我们有什么尴尬的。”她两手一摊,“我们充其量就是试错,无论何时彼此见面还是朋友,不像你们那样。不过你还有精力爬山啊,收拾屋子就够累的。”

    “丁叙晚上请客吃饭。”

    “喔。”她扑哧笑出来,“原来是有冤大头,那我更得去了。”

    当晚收拾房间真累得精疲力尽。

    可能是疲劳过度,也可能是之前在酒店湿着头发睡觉着了凉,总之身体上的不适迟了几天才终于发散出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付嘉就觉得鼻塞,穿衣服时头重脚轻,坐地铁还差点坐过了站。这样浑浑噩噩的,上午工作出了不的纰漏。

    经理把他叫到工位旁训斥,见他难得的安静,挑眉道:“不服啊?不服话。”

    “没有。”他摇摇头,一开口就嗓子痛。

    一沓文件拍到他脑袋上:“清醒点,起精神来,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像什么吗?”

    “什么。”

    “失恋。”经理眼风扫来,“被人甩了。”

    他不出话,心里面哭笑不得。

    何止被人甩了,比那还丢脸,自己是脱光了衣服去勾引别人,对方却丝毫不感兴趣。这个世界上恐怕找不出比自己更没有羞耻心,更没廉耻的人了吧,也许徐书原自此会瞧不起自己。

    可是想也没用,做都做了,不管徐书原怎么看待这件事,他都不后悔。甚至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这样做。

    想着想着付嘉觉得头更沉了。

    坐到后来,工区实在闷得慌,他用公司的聊天软件给裴晓鸥发消息:“我难受想吐,中午陪我去买个药行吗?1点钟君悦喷泉见。”

    点完发送就蓦地怔神。

    ——发错人了。

    曾经聊天最多的对话框与裴晓鸥的挨着,亮着,所以才会惯性点错。

    付嘉匆匆撤回,下一秒徐书原的头像寂灭。

    他看到了吗?

    应该是看到了吧,否则不会下线。付嘉对着屏幕神情恍惚,心底逸出一丝难言的酸楚,再也没有心思去解释。

    午休时间他没吃饭,空着肚子直接和裴晓鸥去附近买药,回来的时候已经1点半了。路过君悦前面的广场,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

    “看什么呢?”晓鸥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心里也在嘲笑自己,怎么还敢去想?

    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上前,没走几步就捕捉到台阶上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喷泉没有开,圆形大理石台肯定又冰又凉。徐书原面朝大门坐在那,静静地抽着烟,背影英气中带着一点颓。

    付嘉呼吸瞬间停滞,回头对晓鸥了句“在这里等我”就跑上去,一路跑到最后一级台阶。

    脚步声很明显,饶是徐书原听力再差也注意得到。

    转过头看清来人,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目光从付嘉脸上移到手里提的药,静止了几秒没话。

    “你是在等我吗?”付嘉眼神惶急,心里又很忐忑,开口就没什么底气。

    徐书原语气波澜不兴:“你在什么。”

    “我——”付嘉一噎,更退缩,“我以为你看到我的消息。早上是发错了,我本来是想发给晓鸥的。我以为,我以为你没看到。”

    徐书原站了起来。

    他脚上穿着黑色皮鞋,鞋面落了些烟灰,很显然已经坐了一段时间。

    “我的确没看到,”他把烟掐了,冷冷地,“就算看到也不会来。”

    “那你这是……”

    “抽烟。”

    他那双眼睛原本睿智而深邃,此刻却冷淡中带着点嘲弄。

    “你别抽这么多烟了。”付嘉喉咙干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对身体不好。”

    “所以呢。”

    “什么所以?”

    “对身体不好所以呢。”徐书原似乎已经失去耐性,肩一松,眼神渐渐沉下来,“这是我的事,你这样多管闲事让我很困扰。”

    付嘉噤了声,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跟君悦大堂出来的同事会合。

    何止多管闲事,自己还自作多情,自寻烦恼,自作自受。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