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改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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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 京郊禁军归来,护百官入皇城, 燕帝病中无力主事,命太子监国, 代理朝政。太子坐镇紫宸殿, 论功行赏。团练使范平不畏敌军兵锋势大, 奋而讨逆, 官升三级,诏前军上下杀贼有功,共晋一级。楚驭斩枭破敌,荡清贼寇, 占据头功,晋封襄定侯, 赐金千两。文武百官亦受安抚、封赏。

    楚驭全程不发一语,受封一了,也未在宫中逗留。他回府第一件事, 便是将千羽军送到太子府,交由元景调派。方青心知千羽军在他心中的分量, 对他这个举动大为不解。楚驭淡淡道:“他们的存在既给人知道了,就算不得杀手锏了。再者,我的人送到哪里都是听我调令, 留与不留,也没什么差别。太子现在监国理政,诸事缠身, 本就劳心劳力。他既对我起了戒备,我总要做点什么,安一安他的心。”

    方青一路看着他们走来,见一对爱侣隔阂至此,再无半点往日的亲密,也有些不是滋味。出门之际,看到楚驭还在对着元景从前留下的字画发呆,忍不住道:“公子,太子殿下是重情之人,我看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如今多半还在生气,您不要放在心上。”

    楚驭从前不知情爱之事的厉害,如今被元景一晾置,才知这求而不得的滋味,简直比毒-药还让人觉得煎熬痛苦。可叹他在这边牵肠挂肚,人家却对自己避之不及,想来甚是无趣。大丈夫如此拿不起放不下,岂不令人耻笑?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将目光从画卷上收了下来:“我是不该放在心上了。”

    燕帝听闻千羽军入太子府的消息后,又下一道手谕,加封楚驭为殿前司副统领。元景对此全然不知,他这阵子都宿在宫里,白天忙于政务,晚上要去伺候燕帝,忙得无暇他顾,对楚驭这阵子总不来找自己,只觉轻松庆幸,全没多想。这日一出延福殿门,就看到楚驭的当值的身影。他顿时傻了眼,脱口道:“他怎么在这?”

    楚驭循声望去,看到他,神色未动,见拜问安,无半点失礼之处,客气得都有点奇怪了。元景尤是觉得在梦里,一时没敢吱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一脸茫然地问身旁宫人:“这是怎么回事?”宫人最是消息灵通,忙将来龙去脉告知太子。

    元景百思不得其解,忍了一日,晚上到燕帝床前,见他居然醒着,心翼翼地问起此事。燕帝如今一天有十个时辰都在睡梦里,就算偶尔转醒,脑海也昏昏沉沉,如坠乌云之中。纵有千万句嘱咐,一时也难与他清楚,只疲倦地交代了一句:“你越是不给,他就越是想要。想让他对你袒露真心,便不能将忌惮放在明处。”元景得了这么一句,心中困惑更深,再要问上两句,燕帝便倦怠地摇了摇头,药还没喝下一半,便又睡了过去。

    当晚元景回到延福殿时,脚步有些迟疑,进去一看,楚驭居然不在,暗忖他多半是要晚上来的。他第一反应便是令阖宫上下严加戒备,话到嘴边,又想着这是在宫里,万一他不管不顾,闹出事端来,又是一场麻烦。左右躲他不过,索性遣退诸人,独自坐于房中,处理白日未完成的公务,顺带思索父皇话里的真意。不觉星斗漫天,夜色深沉,他睡意越来越浓,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心中满腹疑惑。上床时犹豫了一下,被子也不盖了,就这么蜷身睡去。

    四月的夜风尚有些寒凉,次日醒来,他便觉鼻腔如堵,起话来声音都是哑的。环顾四周,只见窗户大开,被褥齐整,身边种种,与睡前并无两样。柳一瘸一拐地进来伺候,见太子皱着眉坐在床上,奇怪道:“殿下,您怎么了?”

    元景欲言又止,问道:“昨天没人来过么?”

    柳对他所指之人心知肚明,凑到他身边,也很声地:“侯爷刚入宫,事务繁重,我看他肯定过两天就来找您了。”

    元景摇摇头,隐约觉得不是这样。果不其然,自此日起,他在宫中每每见到楚驭,对方只作平常对待,连眼神都没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分。元景有一次于御花园撞见他独自巡查,刻意走了条曲径通幽的路,可恨在里面等了半天,他也没追上来,简直比刚认识时还要冷上几分。

    元景记得回宫当天,他行事作风倒还与从前相同,偏殿里的一场试探,足以看出他对自己还不愿放手。若是从前倒也还省心了,可如今突然转变,实在奇怪至极。他在楚驭身上吃的苦头多,对此人实在放不下戒备。暗忖大燕改朝换代乃是早晚的事,各地守军王侯不知到时何等反应,这种关头,京中绝不可出事,还是还是笼络笼络他为妙。

    于是忍辱负重,主动跟他了几次话,他倒是有问必答,却也不肯多一个字。就是先前把他送进地牢时,也不见他这么冷淡。未几日,听闻殿前司指挥使大人坠马受伤,当时太子不在宫里,报到燕帝处,即将内宫守卫防御之事尽数移交到楚驭手上。

    元景一得到消息,大为震惊,立刻叫人去查,却没找到半点人为设计的痕迹。他猜不透楚驭的想法,本就极为不安,晚上回想此事,连觉都睡不着了。早起见他出现在自己必经之处,思忖着要不要过去与他话,不想那边见礼即走,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元景如今也有些倔劲,他见那边不搭理,便不肯再去讨好。只是神武军不可不妨,他听闻楚家还有两个儿子,暗忖要不要从中挑选一个,培养成心腹,至于楚驭,只令人留心他在宫里的动作。

    然而思前想后好几日,到底没写下这道手谕,他对那两人的品性全不知晓,只怕猛虎未除,又引来恶狼。他心思太重,连着几晚都没睡好。这一日从长宁殿回来之时,一脚踏空,险些从丈余高的玉阶上摔了下来,幸而侍卫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只是右脚脚踝崴了一下。他将此事按下,不许别人告诉燕帝。

    回宫之后,伤处已红肿不堪,连鞋都脱不下来,最后还是柳拿剪子裁开才了事。他见太子疼得直抽冷气,也不肯惊动太医,趁太子去沐浴的时候,大着胆子,跑去找了楚驭过来。

    元景对此自是不知情,他浸在热水之中,只觉伤处也没这么疼了。泡的久了,意识渐沉,身体渐渐往下滑去,朦胧间,有人拉住了他,继而水声淋淋,那双强壮有力地手臂探入池中,将他抱了出来。元景疲惫地望去,水雾未散,楚驭的面孔也不甚明晰。他茫然地摸了一下对方的脸,下意识道:“我又做梦了?”

    楚驭脸上本无半点表情,听了这一句,微有些动容,低头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单手解下披风,将他赤-裸的身体罩住,匆匆送回寝殿之中。

    元景这时倒反应过来了,只是他今日实在累得要命,无力将那些心思拿出来对付楚驭,觉察他将自己的右腿搭在膝上,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揉捏脚踝,手法轻柔缓慢,痛感极微,也懒得挣脱了,只道:“你怎么来了?”

    楚驭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叫我来的?”

    元景见柳在殿外探头探脑地朝里望,心中明白过来。他心中困惑颇多,勉力提起一点精神,想套套他的话,只是眼皮子不听使唤,一个劲架。

    楚驭见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犹豫了一下,道:“睡吧,我不走。”

    元景点点头,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披风,就此睡去。待他呼吸渐沉,楚驭悄然坐到他身边,在珠光照耀下,凝望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看得久了,手不自觉就抚摸上去。不想元景如今睡眠极浅,被人一碰,立刻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身前之人一眼,将脸靠在他掌心里,又睡了过去。

    楚驭已记不清多久没见他这么毫无防备的睡容了,心中一阵动荡,他苦笑了一声,只觉这阵子的决心,尽数付诸流水。他忌惮自己也好,虚伪以待也罢,此生此世,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舍不得与他断了。

    天色未明之际,元景揉着眼睛坐起来,见身边空无一人,衣服倒是被穿上了。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心生懊恼,难得楚驭主动过来,自己却还偷懒贪睡,不思正事。轻轻叹了一声,要起身之时,柳大呼叫地跑进来了,身后跟了四个抬着软轿的宫人,阻太子下地走动。元景随口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柳道:“侯爷守了您一夜,刚刚才走。”元景“嗯”了一声,柳量着他的脸色,又道:“侯爷,晚上再过来。”

    作者有话要:  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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