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来客 意外之客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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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的局势, 总体按照预想中的发展。

    元景帝下旨以公爵礼厚葬严同之后,当天晚上便又下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直接发往中书省, 任命中书右丞相温仪良出任“代相”, 总领中书省以及暂代严同生前一切职务。

    稍微有点朝堂认识的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代相”只不过是正相的过渡而已, 温仪良正式担任大盛左丞相只是时间问题,六部尚书、各州郡布政使、京城或者地方其他衙门的高官都没有人可以与他竞争, 最重要的是,元景帝需要他出任左丞相以节制严同留下来的旧党,这是直接原因。

    故此, 大盛官场出现了“只见新相笑,不闻旧相哭”的场面,代丞相温仪良府邸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府中日日夜夜都有宴会乐舞;旧丞相严同府前则是门可罗雀, 一片哀沉, 特别是严素光把严同的丧事“风光大办”之后,严家的威势在这场丧事达到顶点,随后开始呈现直线下降的趋势,就像烟火绽放后的冷灭。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过如此,在严家体现得极为明显。

    这段时间文靖安没有再去相府,只是让文妙安时常去跑一趟,因为有了元景帝的圣旨, 严家人暂时也不敢为难严素光, 相府那边暂且相安无事,倒是他们农事处遇到了阻力,他带人将那些条约看完之后交给周洵送回中书省, 如果严同在的话,只需要签字盖章就能生效了,他们不日既能出发前往江州,但这批条约落入温仪良手中之后,给的恢复为了保险起见,需要亲自命人再复核一遍。

    关键是温仪良还不是刻意为难他们,卡他们的时间,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出任代相之后,原中书省其他官员几乎全部都是严同的心腹,温仪良需要组织一套他自己可以信任的班底,因此他需要通过审核条约这种事来进行操作,把不服从他的官员进行替换,而新进的官员对中书省原有的审核要求并不完全熟悉,这就导致文靖安必须一等再等。

    而这么一等,条约审核没等下来,等来了意外来客。

    九月中旬,中秋已过,帝京逐渐有了秋凉的意味。

    这一夜文靖安和林宁宴、陈崇章照常从农事处回来,他们这些天也是忙破了头,一边是京城和附近州郡的工业区依然维持运转和扩建,一边是等待中书省的回复,三人正商量着想什么办法走温仪良的门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家里灯火通明,门口的拴马石系着三匹骏马,这就意味着家里至少有三位客人,他们都觉得奇怪,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人?来找你的?”

    三人都摇头,一起进了门,只见厅堂大门敞开,灯影绰绰下有人影晃动,文靖安前脚才踏进院子,里边的人便有警觉,纷纷起立,当中的一人向他招手招呼:“文大人!又见面啦!”

    文靖安:“……”

    一共三个人,高的那个是萧弘治,相对矮一些的是翎玉和剑七。

    文妙安没在家,这些天她国子监和严素光家两边跑。

    萧弘治主动从大厅迎出来,拱手道:“文大人,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文靖安:“萧大人,您这是?”

    萧弘治:“我们是秘密进京,刚到不久,趁没人发现我的踪迹,先来你府上拜访。”

    文靖安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住处,也不问他怎么进来的,像萧弘治这种有军方背景的二品大员,还是国公府世子爷,想要探一个住处太简单了,文靖安想的是来者不善,剑州布政使秘密进京这种事传出去够朝堂议论纷纷的了,文靖安便问:“萧大人进京所为何事?”

    萧弘治依旧是满面春风,笑道:“严同不是死了么?我也该走一趟京城了,之前和你过的。”

    文靖安略作回忆,心里一惊,想道:“严同死后,他要开始对付殷平海了!”

    脸上不动声色,回道:“原来是这样,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好友林宁宴,现在是农事处左少卿,这是我表兄陈崇章,现任农事处司副。”

    萧弘治即刻拱手,“原来你就是林相后人,久仰久仰。”

    林宁宴回礼道:“兄台见笑了,靖安,这位兄台是?”

    文靖安:“剑州布政使萧大人。”

    林宁宴:“……”

    陈崇章也是一阵惊诧,他绝想不到堂堂剑州布政使竟是这样一位公子哥,赶紧和林宁宴参见,一口一个萧大人叫着,萧弘治大手一挥,道:“我自长于军旅,误入歧途才当了布政使,我年纪大不了你们几岁,咱们兄台相称,不用一口一个大人,听着膈应。”

    林宁宴和陈崇章相顾无言,文靖安解释道:“萧大人就是这个性格。”

    林宁宴两人了然,萧弘治反客为主,道:“请坐请坐,边坐边聊。”

    同时吩咐翎玉和剑七:“烧水泡茶,别怠慢了。”

    翎玉和剑七先向文靖安三人拱手行礼,接着真就去厨房烧水烹茶了,好像这院落本就是萧弘治的,文靖安三个才是客人。

    萧弘治就是这种做派,文靖安见怪不怪,林宁宴和陈崇章都是心思玲珑之人,什么都能接受,便只当认识萧弘治这个人,四人落座,萧弘治客套了一句:“我不请自来,文大人不会怪我吧?”

    文靖安笑言:“不会,萧大人刚才不是了么?你是秘密来访,没人知道。”

    萧弘治“哈哈”笑了两声,“跟文大人这种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心,我也不客套话了,这次进京我要办件大事!”

    他事前肯定调查过林宁宴和陈崇章,所以丝毫不介意林宁宴和陈崇章在场,身体往文靖安这边微微倾斜,郑重其事道:“殷平海也到京城了。”

    文靖安心道:“果然!”

    萧弘治直言不讳:“严同一死,殷平海这厮一定会想办法脱离旧党投靠温仪良,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陈崇章一头雾水,文靖安和林宁宴则相视一眼,他们谈过萧弘治要对付殷平海这件事,包括苏长卿从殷平海营中偷出的那本账簿,但为了保密,他们暂时没有跟陈崇章提及。

    萧弘治这时候找上门来直言此事,意思就是讨要那本账簿了,也就是在剑州时他跟文靖安过的“孤本”,他选择秘密前来,为的就是保护文靖安,毕竟殷平海是正二品指挥同知,要是让他知道他的罪证拽在文靖安这种六品官的手里,不定文靖安的尸体明天就飘在淮河河面上了。

    都是聪明人,话到这个份上就足够,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但文靖安也不能给他就给他,和林宁宴交流了眼神,回萧弘治道:“上次在剑州,萧大人要跟我讨一本孤本。”

    萧弘治一拍手,然后学苍蝇搓手,“太对了!”

    文靖安:“孤本的确在我手里,不过——”

    拉长尾音勾起对方兴趣,萧弘治果然把头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文靖安找了个借口,回道:“孤本难寻,我要先问问原主人的意见。”

    萧弘治略显迟疑,问道:“要等多久?”

    文靖安:“萧大人多久便多久,最主要是……看圣上的意思。”

    萧弘治恍然大悟,文靖安这是要等局势明朗,要元景帝下旨查办殷平海才肯拿出账簿。

    “明白!你放心,我明天就会进宫面圣,你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文靖安:“好,到时不用萧大人过来取,我派妙安给你送过去。”

    萧弘治:“一言为定!”

    文靖安:“一言为定。”

    萧弘治心情大好,左顾右盼了一下,干脆捧起茶杯,道:“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罢他果真咕嘟嘟把茶水一口吞了下去,文靖安三人也陪他喝了一口,初步意向谈妥,接下来就该轮到交易条件了,萧弘治是个明白人,文靖安既然答应把这么重要的账簿给他,他自然会拿出等价交换物,便问:“文大人,这个……不是我俗套,我这边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文靖安:“需要吗?”

    萧弘治:“不需要吗?”

    文靖安:“交个朋友算不算?”

    萧弘治:“哈哈,朋友要归朋友,人情还人情。这样吧,等你想到需要什么了,随时跟我,我萧弘治还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文靖安:“萧大人这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萧弘治:“行。身份原因,后面我就不方便来文大人这走动了,有什么话我会让翎玉和剑七过来,如果你有话要,直接派人到剑州行馆传话就行,不过最好不要自己过来,那边到处都是殷平海的眼线。”

    文靖安了然,萧弘治完了正事便不再留,跟文靖安三人道了别果断离开,毫无预兆地来,悄莫声息地走。

    萧弘治走后,文靖安先把这里边的原委跟陈崇章了,然后再跟林宁宴讨论:“你怎么看?”

    林宁宴:“等等看后面的局势再,这两天我多留意庙堂那边的消息,要是圣上真有处置殷平海的意思,你就把账簿交给萧弘治。”

    文靖安:“要是真处置殷平海,是不是就意味着开始清算旧党了?”

    林宁宴不予置否,他知道文靖安是什么意思。

    文靖安担心一旦开始清算旧党,严素光必然会遭受波及。

    林宁宴并不避讳这个现实的问题,道:“严素光现在已经没有官职在身,严同的丧事已经办妥,你最好让她离开京城避一避。”

    文靖安:“她已经在准备了,算举族迁回浙州老家,只是严家那些人都不肯听她的。”

    林宁宴冷笑道:“严同给她留了个最大的烂摊子!我敢这么,就算温仪良彻底清算旧党,只是严素光一个人的话我们可以保住她,但要带上她那些废物叔伯兄长——那些都是什么人?身上一堆破事!温仪良随便查一下就能揪出一万条罪证,她不跟那些人切割干系还想护着,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她是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