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中招 【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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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风轻拂, 余晖映照在碧瓦间,残阳晕出一道道橘红色的烧云,像是以苍穹为画卷被泼了一汪赤水。

    沈晚自马车而下, 一眼瞧见抱胸立在车辕旁的沈景延。

    “你可让你的兄长好等, 一别几日你的胆子还真不, 敢在陛下面前亲口提解除婚约的事。”

    常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到她这里被贬的一文不值。

    沈晚不欲与他多言, 她扫了一眼却没见到娘亲的身影,她蹙眉道:“爹爹娘亲呢?”

    以往她自皇宫回到府内, 她爹爹娘亲都会出来迎她, 但今日回府她竟没有瞧见他们。

    是她惹怒了他们么,想到此处她眸光黯淡了几分。

    沈景延沉沉的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事, 爹娘急昏了头,想着如何向陛下谢罪。”

    沈晚神色复杂,她自然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眉头紧锁声道:“哥哥,爹娘会不会罚我?”

    沈景延故作高深, 眼神莫测冰冷, 他沉默半晌道:“娘很生气, 罚你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三月?”沈晚瞪大了杏眸,惊讶的看着他,可她沉下心来又恍然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爹娘。

    事因她而起, 她自作聪明做了蠢事,那是她的罪过牵连到爹娘更是不孝。

    沈景延见她神情落寞, 也不敢再戏弄,怕真个惹哭她,便道:“爹娘在里头等着你呢有什么话进去了再。”

    沈晚斜斜的瞪他一眼, 她忍了忍道:“这次就算了不与你置气。”

    沈景延赔笑轻声哄她,等他看到后头的沈雁,脸色陡然一变,他沉声道:“沅沅,快跟哥哥走。”

    沈晚狐疑道:“不等等雁姐姐吗?”

    沈景延迟疑了一瞬,“你先进去,我有话找你雁姐姐。”

    沈晚顿了一下:“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吗?”

    沈景延面无表情地的瞥她,语气不容置喙:“快回屋去。”

    沈晚轻抬杏眸,看到他露出锐利的眼神,她怯怯道:“知道了,我去找娘亲。”

    沈雁温吞地迈着步子,眼看沈晚已进了府,便疾步跟了上去,忽然一道身影赫然挡在她面前。

    沈景延眸光暗了下来,继而眼底透着阴鸷和寒意,他一改方才的温润,冷声警告:“沈雁我告诉你,别以为成了太子的女人就可以欺负沅沅,她与太子殿下仍有婚约在身。”

    沈雁听他蓦地出声斥责,皱着眉:“沈景延,我有何处招惹了你,让你如此诋毁我,我尚是清白之身。”

    沈景延淡看着她:“你做的那些龌龊事,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好自为之,别丢了性命。”

    沈雁长睫轻颤,凤眸划过一瞬慌乱,她压低声音道:“我问心无愧。”

    她很心虚,自那日把身子交付给太子后她依旧看不透太子,即便他应允了自己太子妃的位分,可同时她也很清楚帝王家最是薄情寡义,或许太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她忘记。

    念及此她身子僵住,冰冷的寒意袭来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景延看到她微变的神色,心中了然他冷讽道:“沈雁,你我是堂兄妹也算骨肉血亲,但终有嫌隙,你若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尽早消,免得你与你母亲日后受苦。”

    沈雁轻轻咬唇,从齿缝溢出一丝狠戾:“沈景延你辱我可以,但你辱我母亲我决不允!”

    且等着瞧吧,她会慢慢把倾注在她身上的痛楚,一件一件的奉还到沈晚身上。

    沈景延眯了眯眼,紧拧起眉心,冷静的道:“回屋用膳。”

    沈雁并不觉得二人撕破了脸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一起坐着用膳,她轻笑了一声:“景延哥哥还是去陪晚晚,这些日在宫中她受了不少委屈,你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好生看着她,心哪一日她被土匪掳了去。”

    “你……”沈景延听她的话顿时怒火中烧,可先前却是他出言不逊在先,他默了默冷硬的神色松了些,他转身道:“回府。”

    *

    沈老夫人有几日未见沈晚,恨不得拉她同吃同住,得知她在宫中过得很好,便放下心来。

    晚膳婢女承菜也紧赶着送到沈晚面前,可见老夫人多偏疼这位孙女。

    这顿饭于沈晚而言是其乐融融的家宴,而对于沈雁来味同嚼蜡,堪比吞刀子那么难受。

    她草草地吃了两口,便言身子不爽离席。

    冯清妍挂念女儿,自也跟着出去了,见她孑然一人独站在廊庑身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走上前去轻声劝道:“雁儿,好端端的生什么气?你祖母向来处处偏心沈晚,你瞧见她席间她那副嘴脸了么,令人生厌。”

    她仍然嘴上不饶人,数落着沈老夫人的不是。

    老夫人看她们母女犹如眼中刺,她亦如是如此。

    沈雁红了眼眶,泪珠如玉珠滚落:“祖母她为何就不能多疼惜我些。”

    冯清妍冷嗤道:“你管那老婆子做什么,她迟早会进那黄泉,只要你争气点,早日让我们母女脱离苦海,就不必再受她冷眼。”

    沈雁绞着帕子,太子卫恪的话言犹在耳,她脸色微变,“娘,你先回去,我有事找晚晚。”

    冯清妍奇怪的看着她:“你找她做什么。”

    沈雁笑意渐深,意味深长的道:“您不用管,事成之后你自然会知道。”

    *

    突如其来的阵阵冷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廊下一名婢女着哈欠,一手提着一盏灯,一手拎着食盒,倦懒地走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婢女正倦怠,骤然听见身后传来凌冽清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过身,见到沈雁,讷讷道:“大姑娘,你怎么在这?”

    沈雁问道:“问你话呢。”

    婢女忙回过神,声道:“这是夫人吩咐奴婢送去给二姑娘的酸梅汤。”

    沈雁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柔声道:“给我吧,我拿去给二姑娘。”

    婢女怯懦道:“大姑娘,怎好劳烦你,这本该是奴婢分内的事。”

    沈雁笑意温柔:“不妨事,你去送,亦或是我去送都一样,不都得给二姑娘喝么?我正好与她有话,你且先回去休息。”

    婢女心提到嗓子眼,她愣了愣道:“不合规矩啊大姑娘。”

    沈雁凤眸邪佞,瞪了她一眼,立马吓得婢女花容失色。

    婢女颔首一礼,颤巍巍道:“辛苦大姑娘替奴婢走这一趟。”

    沈雁目送她离开,不敢耽搁片刻,提着食盒便往沈晚的漪澜苑走。

    沈晚见到沈雁,很是惊讶:“雁姐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沈雁搁下食盒,自里头取出一碗酸梅汤递到她眼前道:“给你送酸梅汤。”

    沈晚捧着碗,杏眸幽深,指腹摩挲着碗上的鹤纹,摆在一旁,惋惜的垂眸,“雁姐姐,我吃的有些多,这酸梅汤还是不喝了。”

    沈雁端起她面前那碗,示意她酌饮,她自然明白这酒中参杂的脏东西,虽然手段龌龊了些,可她今日非得看着她喝下。

    她浅笑道:“酸梅汤消食,你方才席上吃了那么多,仔细肚子疼。”

    沈晚看了两眼,“还是待会儿再喝吧,我现在喝不下。”

    沈雁轻笑:“你难道怕我下药不成,我喝给你看便是。”

    罢她浅尝了一口,又端到她跟前。

    “瞧,没毒。”

    沈晚半信半疑,当着她面还是微微抿了口,迎着沈雁的目光,她莞尔道:“好喝。”

    沈雁盈盈笑语,暗松一口气:“若喝不下剩下的就别喝了,仔细撑肚子。”

    沈晚忽而觉得有些疲乏,她捏了捏眉心,勉强撑坐着,沉重的眼皮却落了掩着她的视线。

    沈雁看到她困意昏沉,柔柔的道:“晚晚可是累了,我带你进屋去躺着吧。”

    沈晚觑了她一眼,声道:“我自己可以过去的雁姐姐。”

    沈雁没有正眼瞧她,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还是我送你回去。”

    沈晚摆了摆手,决意自己走,她察觉到那碗酸梅汤有异,方才只是少少的抿了口,但这来势猛烈的困意,实在让她无法抵挡。

    怎知她走了两步,身子软的如同春水,她步子踉跄,勉勉强强走了两步路,便软倒在地。

    沈雁忍耐着身上的药效,望着不省人事的少女,眼底眸光凶恶乍现。

    *

    狂风裹挟着尘埃中的沙子,似锋利的刀子刮得脸生疼。

    斜躺在巷口隐处的少女胸膛起伏,她缓缓睁开眼,才恍然发觉自己身在异处,也记起了一切。

    沈晚喝了那碗酸梅汤后就晕了过去,没想到半路上醒了过来,趁着制住她的贼人不防备,挣脱桎梏,沿着没人的巷避了半个时辰,没想到睡了过去。

    她忽得笑了,笑自己愚蠢,明知道那碗酸梅汤里掺了不该掺的东西,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喝下。

    她以为沈雁待她之情皆出自真心,没想到她还是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如若先前她还有几分念及姐妹情谊,如今种种,倒是让她心底仅存的善意也烟消云散。

    幸好她方才喝的不多,除了有些乏累并无太大不妥,还能逃跑,可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她昳丽的脸红彤彤的,朱颜染了几抹嫣红,她轻摇螓首想要让自己清醒些,并不奏效。

    如有一团烈火在她身上灼烧,她恍恍惚惚的抬手撑着墙壁,尖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咬着银牙,竭力隐忍着身上那股邪火,但她低估了药效竟如此强劲,被逼无奈她拔下发间的步摇,狠狠的扎进素白藕臂,痛意稍稍缓了合欢散的药力,可还是无法抵消她的欲念。

    沈晚步子酥软,跌跌撞撞地扶着墙慢悠悠走在僻静的街巷里,她步调虚浮,脚下仿佛垫着松软的棉絮,她走一步趔趄一步。

    她心里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的远远地,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她狼狈的样子。

    跌跌撞撞地不知跑了多久,她颓然地瘫坐在地。

    沈晚血脉那股燥热犹如在炉中炙烤,浑身上下像是有千百只蚂蚁乱爬,意识也模模糊糊,理智告诉她必须得忍耐住,可抵不住药效实在太过孟浪,她现下根本无法起身。

    终于,她挨不住了,顾不得太多,她随手扯住过路男子的衣角,颤声道:“帮帮我。”

    肆意掠过的风呼啸而起,扬起二人的衣袂交缠在一道。

    卫琅居高临下的凝着跪在地上,轻拉着他衣角的姑娘。

    他眼神微黯,不及多想他伸手扶起她,将她带到醉翁亭。

    卫琅揭开少女的袍子,嗅到了她身上浓浓的檀香味,当即悟出了什么,他眯着眼长睫覆了层阴翳,琥珀色的眼眸如潭幽深。

    这似曾相识的味道,应当就是合欢散。

    而能有合欢散的地方只有宫里。

    有人要害她!

    不及他多想,怀里的娇躯愈发滚烫,女子的手在他胸膛胡乱地摸着,贪婪的汲取男人身上那仅存的凉意。

    卫琅反握住她作乱的柔荑,闷哼了一声:“你要再乱动,过会儿你可真要哭了。”

    沈晚攀着他冰冷的手臂,身子慢慢地偎进他怀里伏在他颈间,白嫩的双颊酡红,眉眼间晕染着淡淡胭色,娭光眇眇,瞧着像是喝醉酒,她颦着黛眉,不满的嘤咛,继续不安分的乱动:“热。”

    卫琅见状搂住她的腰,横抱起她,慢慢踱步将她安置在一处软榻,抚了抚她凌乱的鬓发。

    少女螓首微抬,漉漉的杏眸含水映着男人清隽的脸庞,少顷她像着了魔似的,焦急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往下扯。

    卫琅俯身,想要摁住她,可姑娘眼神迷离根本分不清任何东西,她只知道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能解她的燥热。

    沈晚张了张嘴,嗓子却甚是干渴,她像是于沙漠中濒临渴死的行人,想要找冰冷的水源解渴。

    姑娘羽睫翕动,她半坐起身来,一双纤细的藕臂轻轻抱住男人的脖颈,青涩地吻了上去。

    饶是处变不惊的卫琅,也再难招架的住,炙热的唇微烫,他竭力克制,可美人在怀,没有人能够做到坐怀不乱,更何况他怀中的女子,是他想要珍她怜她的人。

    卫琅闭了闭眼,心一横掐住女子的手腕,抬手扯下帷帐。

    *

    蝉轻吟蛙低语,月上柳梢。

    沈晚是被疼醒的,她睁眼朦朦胧胧眸子里像是嵌了薄纱,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忽觉身上燥热,想褪掉外衫,却发现身上穿得襦裙松散的披着,肩头雪白圆滑的肩头半露,索性裙裾还服服帖帖的穿戴着,除了腕上多出一圈又一圈的破布。

    沈晚坐直了身子,还未喘口气一眼看到男人的身影。

    “王公子,怎么会是你。”沈晚紧咬唇瓣,紧紧裹着外衫,整个躲进角落里,神情惊慌。

    卫琅面色沉冷,深邃的眸子黯了黯,“路过罢了,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晚脸色缓和了些,苍白的玉容逐渐红润,“王公子,我又欠你人情,只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被王公子所救,不过好在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

    卫琅眉眼疏懒,沉声道:“沈姑娘放心,我来前叮嘱过仆从,让他好生把手。”

    沈晚松了口气,却还是黛眉紧蹙,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有劳王公子。”

    她羞赧的步下床榻,怯生生又补了句:“王公子,今日之事还请……”

    “沈姑娘休要再提,你现在还能回去吗?”卫琅面色如常,笔直地坐在檀木桌旁,上头搁着刚煮好的茶,氤氲浮起,遮掩他的俊逸的眉眼。

    沈晚避开他的视线,拢了拢衣裳:“我可以回去的。”

    只要没人看见她,她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卫琅又道:“是谁要害你,你知道吗?”

    沈晚顿住止住脚步,回眸看他。

    卫琅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既是骨肉血亲,也得分轻重缓急,今日幸得有我,可下一次,沈姑娘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姑娘娇躯轻颤,俨然被他的话吓到。

    沈晚默了少顷,随后道:“王公子,来日我会亲自登门谢你。”

    撂下话,她匆匆踱步离开,正大光明的越出醉翁亭,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长生默默地走出来,将方才的事尽收眼底,他低声道:“主子,看样子沈家那位大姑娘和太子殿下已经珠胎暗结。”

    合欢散乃是禁药,望遍玉京城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用此药者,也只有皇后娘娘,而会将此药用在沈姑娘身上的,便是太子殿下。

    卫琅凝眸,沉声道:“只管让付溪盯紧就是。”

    这些他都抛诸脑后,如今他绝不会放手,胆敢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

    而此时,国公府早已乱成一团。

    “二姑娘是怎么不见的?”沈老夫人拖着孱弱的身子,声嘶力竭的诘问伏地而跪的丫鬟仆从。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皆没见到沈晚。

    沈老夫人闻言身子摇摇欲坠,亟欲摔倒。

    江采薇扶着她柔声道:“母亲别急,兴许是晚姐儿贪玩。”

    沈老夫人捏着眉心,心惶惶不安:“晚姐儿最是乖顺,会跑去哪里呢。”

    不多时就有丫鬟来禀,是见到了二姑娘。

    沈晚走到花厅前,却见女眷纷杂的站着,碎语接耳,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心有戚戚,恍惚间听到了一阵猫叫声,她下意识地寻找,果真见一只白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沈晚将它抱起护在怀中,然后轻声道:“我能不能躲过这一关,全靠你了。”

    “沅沅!”

    沈晚处变不惊,放下白猫,迎了上去,唤道:“娘,祖母。”

    沈老夫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可当她看到姑娘白皙的藕臂上突兀的出现一条条显眼的红痕时,心头一紧。

    江采薇自也瞧见了,她忙道:“天色这么晚了,母亲还是回去安置吧,这里有我在,没事的。”

    沈老夫人实在没办法不担心,可眼下还是收敛为好,她垂眼道:“我是有些乏了,先去休息,若有事明日再找我。”

    冯清妍一眼看出来她身上红痕是何处惹来的,等老夫人走后,她不轻不重的道:“晚姐这么晚去哪儿了?身上怎么那么多红印,莫不是和外男……”

    沈晚早料到她会发难,弯身抱起白肚朝天在地上滚的白猫,揉了揉它圆滚滚的肚子,温声道:“我腕上的伤,都是这个家伙弄出来的,我适才见它可怜想要带回去养着,没想到它挠了我好几下。”

    她自潇湘馆捡到这只白猫,在府上就没再看到过它,没想到它居然一直都在国公府从未离开。

    它还无意中救了她命,以后她会好好照顾你的,把它养的白白胖胖。

    冯清妍愣住,下意识地看向沈雁。

    沈雁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讶然回眸望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冯清妍轻哂笑道:“看来是一场误会,我还当晚姐儿私通外男。”

    “大嫂,我有话与你,借一步话。”江采薇深深的看了眼冯清妍,眼底的寒意仿若未春雪冰寒刺骨。

    冯清妍瞥了眼她,跟在她身后走。

    女眷们见此情形,纷纷默契地散开,各自回了院子。

    江采薇带着冯清妍来到一处萧条的院,她指着那破败不堪还纂刻着斑驳痕迹的牌匾,她压低声音道:“大嫂可还记得这个地方。”

    冯清妍淡扫了两眼,轻嗤道:“我自然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里发生了那件事,我似乎还能想起来,那时二弟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可怜。”

    言至此处,她笑意渐深,明明的不是欢喜的事,她却万分欣喜。

    江采薇不怒反笑,“既然来了,大嫂同我一起进去坐坐,叙叙旧。”

    冯清妍皱眉,掩鼻越入月洞门吐息间蔼蔼尘埃于空中浮沉飘洒,雕花窗布满灰尘还缠着不少蛛网。

    江采薇与她并肩而站,“大嫂看见了吗?”

    冯清妍嗤之以鼻,厌弃的道:“看见什么?满屋子的脏东西么,还是让我看你?”

    江采薇敛眉,柔柔的笑道:“那有茶,我们坐着。”

    屋内虽凌乱,可一旁桌却扫的很是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见她答非所问,冯清妍心底已是极不耐烦,她淡淡道:“二弟妹,有什么话你就直,我不想和你喝茶,我还有事要找雁儿。”

    “大嫂连一杯茶都不愿意陪我喝了看来我这弟妹当得确实不称心,你我之间可还是同一天嫁进的沈家。”江采薇走到被清扫干净的檀木桌旁,施施然坐下 提起茶壶兀自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她。

    冯清妍犹豫了会儿,决心不输给她,便硬着头皮移步走了过去,“二弟妹这话,是存心气我不是?我们两虽然同一天嫁进沈家,可终归是你的身份尊贵。”

    江采薇莞尔一笑:“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太执念会伤了自己。”

    冯清妍扯唇冷笑:“弟妹还是把心里话出来吧,你是觉得今日之事与我有关?”

    江采薇反问她:“难道不是?”

    冯清妍从来未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 端庄温婉的平阳郡主,在她眼前只不过是个唯唯诺诺,连有人上她夫君的榻都不敢多言几句的女子。

    没想到她竟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可江采薇还是低估了她。

    冯清妍在青楼楚馆里讨生活,早已练就了一身不知羞耻的本事,她轻蔑讥讽的道:“我家雁姐儿可是大房的女儿,论辈分还有身份可比晚姐儿高出一头,我们不屑用这种龌龊手段,你也不必把事情全栽赃陷害到我们母女头上。”

    江采薇轻轻嗤笑了声,搁落手中冰冷的茶碗:“嫂嫂这话倒让我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栽赃陷害?”

    冯清妍淡若无声的抿了口茶,“二弟妹请我喝茶,不单单只为这些无用的事吧,你觉得我们卑贱,自然而然把所有罪过推给我们……”

    江采薇冷声道:“既然嫂嫂这么,那我们便捋一捋清楚,弄清楚这桩事从头到尾该怎么办!”

    幸好今日没有酿成大祸,若不然她绝对不会放过她们母女。

    冯清妍固执己见,“这桩事与我家雁姐儿无关,若不是晚姐儿恣意妄为,何至于被人轻薄了去,反倒成了雁姐儿的不是,可怜我们母女,孤苦伶仃的,还要被人嫌被人欺凌。”

    “大嫂您可别忘了,如今这沈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谁,不是老夫人而是我。”江采薇声声厉色,冷冷的道:“要么大嫂尽快把雁姐儿嫁出去,要么大嫂就带着雁姐离开国公府。”

    冯清妍素日嚣张惯了,听她的话撇过头道:“你还敢威胁我不成?别忘了要不是因为我家宣哥儿早夭,这国公爷的位子还轮不到二弟。”

    江采薇漠然,挥袖拂落案上杯盏,“我敬您一声大嫂,可是留给大哥颜面,而不是真的敬重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冯清妍与她对视,拍着桌子站起身,眼神毒辣的像是要吃人:“我家雁姐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何苦这么咄咄逼人,还要欺凌到我头上来!”

    江采薇面色如常,漠然道:“大嫂的是反话吧。”

    谁欺凌谁,她们都心里明白。

    “你到底想怎么样。”冯清妍忽然畏惧起江采薇来,心底的惧意如蔓延开来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尖。

    她曾经见到过江采薇露出这样的眼神冷的像冰,虽然记不得到底因何而起,但她深切的记得,那日之后,府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再也不敢乱嚼舌根。

    江采薇冷冷道:“要么大嫂尽快把雁姐儿嫁出去,要么大嫂就带着雁姐儿离开国公府。”

    冯清妍闻言身子一凛,她面不改色道:“江采薇,你这是要赶我们母女出去?你就不怕我找老夫人?”

    江采薇知晓她的心思,却也不恼,扬唇讥笑:“雁姐儿有你这样的生母,实乃悲哀。”

    以前她总觉得,她们母女孤儿寡母,只靠她一个女子撑着实在可怜,而今她才看清楚,她身边养的是条狼。

    冯清妍甩了甩帕子,掩着鼻子,“二弟妹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你该知道惹怒我没有好下场,若我把当年那件事抖落出来,大家都得死。”

    江采薇不在意的笑了笑,“大嫂尽管,我不信你肯平白将荣华拱手让给别人。”

    冯清妍挑眉,“你以为我不敢?”

    江采薇对上她那双凉薄的眼,声音温柔,“我知道大嫂不会那么做的,即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雁姐儿考虑不是?那件事传出去的名声有多难听,大嫂不会不知道,倘若陛下得知此事震怒,株连了九族,嫂嫂还有命享荣华吗?”

    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冯素颜再嚣张,若亲口把当年的事传出去,不国公府保不住,连她郡主的身份都得受牵连。

    “你……”冯清妍闭着眸咬紧后槽牙,“姑且放过你们,不过雁姐儿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只要陛下允准退掉和晚姐的婚事,我家雁姐儿一样是太子妃,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依旧会常在,你们要敢阻挠,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忿然起身,冯清妍带着满脸煞气,一张原本华贵端庄的脸,活像是吃人的妖怪。

    江采薇目送她离开,轻轻舒了口气。

    她总算扳回一局,为了她的沅沅还有景延,她绝不容许冯清妍再放肆,只不过沈雁何时和太子纠缠在一起。

    难道是万寿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