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回府 卫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常棣站在远处望着外孙还有女儿的模样, 沉声道:“那日王爷虽收下了和离书 可看他的神色应该是不愿意和离。”
江采薇正瞧着婴孩的衣,思忖明日要给新出生的孩子穿那件,乍听见他的话, 面露不悦, “连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
沈常棣略有踟蹰, “我知你是为着沅沅好, 可我们这么做对容王殿下也不公平……”
孩子生下来他父亲就没有见过他一面,到底是骨肉血亲, 哪有分离的道理。
江采薇叠起衣, 一件一件的摆在一旁,“公平二字来好听, 可这世道对女子有多刻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常棣侧首看着她,拧眉道:“采薇,你到底想什么?”
江采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幅, 坐到边上的软榻,眸光阴沉:“你一个国公爷就生了那么多事情, 以后若是容王登基, 后宫佳丽三千他还能顾得了沅沅么?”
与其她心狠, 倒不如她有先见之明,此时和离再好不过,不然等以后皇子夺嫡争抢皇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沈常棣皱着眉头, 愠怒地甩袖,“当真是妇人之仁, 你还怕王爷护不了沅沅吗?”
江采薇低声笑道:“丽妃真的是自缢而死的吗?”
沈常棣疲惫的摁着眉心,“那件事已过去多年,你现下再提及又有何用?”
江采薇立刻站起身, 冷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沅沅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我要保护沅沅,如今她也当了娘亲,应该能体恤我。”
沈常棣欲言又止,良久他才道:“罢了。”
三日过后,到了孩子的洗三礼,沈常棣想着外孙还没有大名,便取了圆儿哥当做乳名,寓意团团圆圆。
洗三这日他们秘而不宣,而是聚了府上的亲眷,摆了八桌宴席,多出来的让国公府的下人丫鬟们坐。
沈晚身子不宜劳动,只能让江采薇抱着洗三然后宴客,今日的国公府格外热闹,
不多时,绚丽的烟花随着爆竹声燃起,一簇一簇绽于穹月暗夜之下。
徐卿凭靠楼阁,仰望着流光溢彩的烟花,笑道:“今日也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国公府竟放了这么大的烟花。”
废后吴氏的丧仪未过,沈国公府如此明目张胆的庆贺喜事实在引人瞩目。
他们得庆幸当今圣上待废后吴氏,并无情谊若不然遇此事必定会雷霆震怒。
卫琅深深闭着眼,“约莫有喜事吧。”
至于喜从何来也只有沈国公府的人才知道,他猜想多半是为着贺沈晚与他和离之喜。
徐卿却淡淡道:“嘉仪县主嫁进沈国公府后可有动静?”
卫琅轻描淡写的道:“风平浪静。”
徐卿狐疑的看他,“她竟然能按耐住,以她的手段应该越快行事越好。”
卫琅轻呷香茗,“还是静观其变为好,倘若草惊蛇,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输。”
徐卿敛了笑意:“你约我到这烟花巷,应该不止是同我看着烟花吧?”
卫琅不语,他赫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一步。”
徐卿无奈地摇了摇头,依他看他并非有事,而是犯了相思病,想着那名不会回来的女子。
这夜,卫琅睡得不甚安稳,他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登基为帝,身边却空无一人,他来到沈国公府,想要找沈晚。
沈晚伶俜的身影孤清的坐在凉亭内,一如当初他们相遇,斜阳倾泻而下,晕出的光影密密匝匝的落在姑娘纤瘦的肩头。
她转过身,见到是他俨然一惊,她笑了笑问他:“你还知道来找我?”
卫琅下意识地走到她身边,忽然他脚步一顿,他看向沈晚,视线划过那原该隆起的肚子,他恍然发现她的肚子如今十分平坦。
沈晚顺着他的目光低眸扫了眼平平的肚子,她抚了抚肚子,浅浅笑道:“我服了落胎药,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已经埋了。”
撕裂的疼痛自心口袭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就如此绝情?”
绝情到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伤害她自己的身子。
“我早该这么做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沈晚言辞冷冽的好似窗外的寒霜,她剜了他一眼,兀自道:“如果你没有骗我,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错,我后悔嫁你,也后悔怀上你的孩子,这孽种我就应该掉!”
卫琅喊道:“我有错,你冲着我来,你万不该伤害自己!”
沈晚轻嗤道:“你也是孽种,凭什么让我也生下孽种。”
她的话犹如锋利的刀,剜着他心头的肉生疼的紧,阵阵寒风吹过,飘起浓重的血腥味,一帧一帧的翻涌出鲜血淋漓的画面,生母的离世,辗转颠沛的苦楚,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主子!主子!”
卫琅恍然坐起身,旁侧唯有神色焦急的长生。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长生长吁了口气,“宫里出了大事,陛下要你进宫。”
卫琅眼神阴郁,“替我回话,我病了。”
长生顿了顿,低着头径自走出房门。
卫琅捏着掌心的荷包,克制着心里想要立马见沈晚的念头。
他清楚的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
光阴荏苒,一晃一月过去,沈晚的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她想着孩子已经满月,也是时候回王府。
柳儿收拾着细软,以及一些孩子的衣物。
江采薇闻讯赶来看到漪澜苑属于婴儿的东西尽数搬空,黛眉紧锁忙唤丫鬟婆子将东西放回去。
“娘,我们要回王府,您这是做什么?”沈晚杏眸茫然的看着江采薇。
江采薇抱起摇篮里的孩子,他乌黑如曜石般灿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心生怜爱轻抚了抚他的眉眼,“你们母子不能回去。”
沈晚慢慢地退到美人榻,“娘,你什么?”
江采薇冷声道:“沅沅,爹娘也是为你好,自古储君之争伤及的人实在太多,你要是陷入其中,我们沈家……”
“娘,你当真糊涂。”沈晚看着在她怀中安睡的孩子,又道:“我一定要回王府。”
江采薇怒意翻腾着,“娘也是为你好,帝王多薄情寡义,为稳固皇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能信容王吗?”
沈晚愣了下,旋即道:“我信他。”
江采薇怔然的凝着她,有种莫名的情绪从她心头抽离出来。
难道真是她错了吗……
但她无论如何都要将沅沅留在身边,“你什么都无用,我已经和门房过了,不许你踏出漪澜苑半步,你想回容王府,那就等你母亲死了。”
厉声的斥责吓哭了酣睡中的圆哥儿。
沈晚掀起眼皮,看着江采薇,默默地转过身凑到摇篮旁哄着被惊哭的圆哥儿,她柔声哄着,没有理会江采薇的意思。
江采薇明白她心里不快,望着窗牖外的天色,她淡声道:“你好好歇着。”
沈晚等她离开后,声对柳儿道:“你把夫人拿出来的东西都收回去。”
柳儿低声道:“但夫人了不让我们离府。”
沈晚淡然道:“我不会让母亲知道的,你只管听我的做。”
柳儿含混的应下,接着继续收拾细软。
沈晚哄睡着了圆哥儿,掖了掖他的毯,吩咐奶娘看好孩子,便走出漪澜苑。
她没有出府,而是转道去了沈景延的院子。
是日风和,暖阳熠熠。
嘉仪闲适地坐在凉亭,置着火炉煨着烤肉,肉在炉板上滋滋冒油溢着熏人的香气。
丫鬟见肉好了,忙拿筷挟到碗里。
嘉仪挑眉,有条不紊地挟肉口咬着,她抬眸看到沈晚,忙招呼道:“一起坐下喝茶吃肉。”
沈晚面色一僵,她施施然坐下,端看四周却没有看见沈景延的身影,便道:“哥哥呢?他不在府上陪嫂嫂?”
嘉仪不疾不徐端起茶壶,又拿了两盏新的茶盏,“他有事出去了,这几天他都不在府上,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沈晚缓缓抬眸,看她熟稔地倒茶心生疑窦,“既如此,嫂嫂倒是独守空闺了。”
嘉仪笑而不语,她抬手推盏,淡声道:“你我也算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不得不。”
沈晚蹙眉,望着她娴静的脸柔声道:“嫂嫂直,我受的住。”
嘉仪掩面叹了声 “这得从前朝起,不知你可知道容王殿下的身世。”
沈晚微微一愣,颔首道:“我知道。”
嘉仪眸眼微凛,“你既然知道那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意?他属意容王当太子,以后容王若做了太子必会引起朝廷内乱,我听爹爹已经有朝臣被罢官,有人想要复位废太子,如若当真如此,王爷的位子可是岌岌可危,以后还不知会生什么样的大事。”
火炉哔啵作响溅起的油点子,沾染了丫鬟的窄袖。
丫鬟默默地缩起袖子掩在背后,腾出另一只手炙烤着嫩肉。
沈晚瞥了眼,又望向嘉仪,“嫂嫂可是听了娘的话,来劝我莫要回王府。”
嘉仪弯眼笑道:“我可不是为婆母话,妹妹要回王府,自然是谁也拦不住的,如若你执意要回去,我也可以帮你,但你得想清楚。”
沈晚抿唇犹疑道:“嫂嫂嫁给兄长后,性子还真的不一样了。”
嘉仪讪笑道:“为人妇自然是不一样,你不也变了吗?变得多疑而且似乎还聪明了些。”
明面上装傻充愣,可心如明镜看的通透,他们沈国公府上下都是这副德行。
沈晚量着嘉仪,她挽着淑婉的妇人发髻,身着着华贵的锦服,眉眼间的贵气浑然不似普通人家的妻子,“嫂嫂笑,我不过是生了孩子罢了。”
嘉仪脸色骤变她瞧着沈晚,嗤笑道:“妹妹是嘲讽我生不出孩子?”
沈晚听了她的话,不觉好笑,“我哪句话惹恼了嫂嫂?”
嘉仪抬手一挥,半跪在火炉旁炙烤牛肉的丫鬟应声倒地,连带着火炉也一同从石阶上滚落,烫的婢女惊叫着痛吟。
火炉里的炭火还燃着烈火,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不消片刻丫鬟柔嫩的手烫出了严重的伤疤。
沈晚腾地站起身,亟欲扶起那可怜无辜的丫鬟,却生生被嘉仪断。
“连肉也烤不好,要你有什么用赶紧滚出去。”
沈晚转头凝视着她,她粉靥秀眉澄眸皓齿,样貌是一顶一的好,可她竟看出了几分陌生。
她不像以前的嘉仪,反倒像极了那些市井泼妇,嫁人之后的性子与之前大相径庭,压根不是一人。
嘉仪冷眼瞧着她:“吓到妹妹了?”
沈晚摇摇头,低声道:“多有叨扰,还请嫂嫂见谅。”
嘉仪恍若未闻,颐指气使的冲着那犯错的丫鬟道:“还不把东西收拾了滚,作这委屈的模样给谁看?”
丫鬟即便满身伤痕还是跪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这就收拾。”
她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清扫着碎块,赤手捡起滚烫的木炭,又把烧得火红的火炉扶起来,她的手顷刻间被烫的皮开肉绽,饶是如此她也不喊一声疼。
沈晚心疼了起来,但还是转身离开没有多停留,她浑然不知该去何处,偌大的玉京城她只认识秦若霜,她想逃离玉京,却连安置的地方都没有想好。
她逐渐冷静下来,回想着适才嘉仪所言,她言语之中透露驱逐的意味,可这国公府也她从长大的地方,也是她的家,她又有什么资格赶她走,何况她以后未必会是国公夫人。
思及此沈晚攥紧了拳头,她忿忿地奔回漪澜苑,见到奶娘正哄着刚醒的圆哥儿,她不由分的一把抱过。
圆哥儿还不认人但似乎察觉到熟悉的味道,他哼哼唧唧的在她怀里伸着胳膊。
沈晚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抱着圆哥儿,等他睡着叫来柳儿还有李嬷嬷。
“李嬷嬷,我知你心疼我,可我真的不能待在国公府,我必须回王府。”
李嬷嬷面露难色,“夫人的话我不敢不听,晚姐儿,你就听嬷嬷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此事过了,还有良人再等着你。”
沈晚黛眉凛然,“嬷嬷,你不疼我了吗?”
李嬷嬷皱起了眉:“晚姐儿,嬷嬷照顾你哪次不依你,可这次你得听嬷嬷的话,把圆哥儿放下,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沈晚上前道:“那请嬷嬷把若霜叫到府上。”
李嬷嬷愣了片刻,尔后应道:“我这就找夫人。”
*
用过午膳,秦若霜撑着伞踱步踏入漪澜苑。
她走到廊下收起伞,提起裙幅跨过门槛,“沅沅,不过几日不见,你就这般想我,托人请我不,还亲自派了轿子。”
沈晚迎了过去,福了福身。
秦若霜虚抬手扶起她,“沅沅,你我之间这般客气做什么?”
沈晚叹声道:“我有求于你,若霜你一定要帮我。”
秦若霜来时从柳儿口中耳闻了近日发生的事,她敛眉柔声道:“我当然能帮你,但兴许有些危险。”
沈晚迫切的想逃离,已是顾不得其他,“你且?”
秦若霜羽睫垂曳轻轻翕动,凑到她耳边附耳道:“你待会儿假扮我的侍女随我出府,把圆哥儿留在府里。”
沈晚一惊,错愕的看着她,“你要让我把圆哥儿放在这?”
秦若霜急忙道:“你别担心,等你不见的消息传出去了,我再偷偷派人到府里把圆哥儿也带出来。”
她唯能想到这个法子,其余的法子都行不通,大张旗鼓的将她带出府,国公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且她来时坐的可是沈国公府的轿子,可见国公夫人办事有多周到。
沈晚犹豫半晌,深深望了眼摇篮里的圆哥儿,颔首道:“就这么办。”
秦若霜待了一个时辰,牵着已经换好衣裳的沈晚,替她戴好面纱,也给自己戴上面纱,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国公府大门。
门房起先生疑,看着戴面纱的女子有些眼熟,问道:“方夫人,您身边的丫鬟怎么好像……”
秦若霜冷漠的出声,“还不是为着你们府上的圆哥儿,他刚出生染了病气如何是好,你还不快让开,挡着我们回去了。”
门房怯怯的大气都不敢喘,心道惹了这位姑奶奶,他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放行,也懒得在看那丫鬟的样子。
沈晚上了马车与秦若霜遥遥相望,她掀起轿帘凝望着她,轻挥了挥手。
秦若霜目送着沈晚走远,然后拧眉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国公府一趟,就我在漪澜苑丢了贵重的东西找不到了,吩咐人把圆哥儿抱出来,听见了吗?”
丫鬟颤巍巍道:“夫人,这要是被国公夫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秦若霜点了点她的额头,“糊涂的东西,你只管进去,里头还有咱们府上的人呢,她有法子帮你,你瞎操什么心。”
丫鬟嗫嚅道:“是,奴婢这就去。”
*
江采薇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喊来漪澜苑所有丫鬟婆子,端坐在软榻上责问道:“姐还有圆哥儿呢?”
李嬷嬷瞧了瞧身边的丫鬟又瞧了瞧神色苍白的江采薇,还是实话实:“姐她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江采薇猛地站起身:“她去哪儿了可有?”
李嬷嬷摇摇头,照实道:“姐带着柳儿姑娘出门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江采薇皱紧眉头,扶着额厉色道:“李嬷嬷,你是照顾沅沅的,你怎么能不看好她呢?”
她身怀六甲能去哪里,即便是回王府,她应该知会一声,旋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快派人去容王府传信,若找不到姐,你们几个都下去领板子!”
李嬷嬷迟疑了一瞬道:“夫人,姐真要回了王府,我们也是拦不住的呀。”
江采薇斥道:“他们已经和离了,再也不是夫妻,她怎么能回王府呢?”
李嬷嬷温声安抚道:“她们夫妻情分深自然是离不开的,夫人硬要棒鸳鸯那可不行。”
江采薇面色凝重,“你不明白。”
倘若他们和离这事倒也简单,两人两不相见各自安好,但如若他们还是夫妻,她担心以后沅沅会落得跟沈雁一样的下场。
李嬷嬷知道她的顾虑,直言道:“姐还在襁褓我就伺候她了,她的性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夫人您……”
江采薇霎时想到一个人,她没有吭声而是盘算了下,朝外头走去。
李嬷嬷恍恍惚惚的望着她离开,随后她赶忙追到她身后,可为时已晚。
江采薇踏进屋内,冷声道:“大嫂果然是装疯。”
冯清妍正泰然自若的拿着筷子,挟着菜送入口中,她幽幽开口:“你又来兴师问罪?”
江采薇沉着脸道:“沅沅去哪里了?”
冯清妍手一顿,她慢慢地搁落玉箸,拾掇桌上帕子擦拭着绛唇,“你的女儿不见了,找我有何用?你以为是我把她藏起来吗?真是可笑。”
江采薇焦急万分,“你快,沅沅到底在哪儿?”
冯清妍话锋一转,痴痴的笑道:“江采薇,你如今的神情可当年一模一样,你怕不是忘了当年那件事吧。”
“我知道永郎的脾气,他即便认错了人,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江采薇垂眸,看不清神色,她语气冷淡。
冯清妍闻言轻嗤道:“是啊,你们夫妻这些年琴瑟和鸣,外头人眼里的恩爱夫妻,可还不是因为我生了嫌隙?”
提起那件事,她不禁心高气傲起来。
她既做不了国公夫人,能是他们夫妻离心也是她的本事,自那件事过去后,他们夫妻心头都各自都埋了一根刺。
江采薇平静的道:“我并不是善妒之人,你以为我,可你可曾知道,永郎为了我饮下避子汤,此生再不能有孕?”
冯清妍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子,竟然会为了妻子做出伤害身体的事,尤其他可是国公爷!有着爵位!
江采薇神色淡淡,继续道:“若不然以我和永郎的情意,可不止景延还有晚晚两个孩子。”
冯清妍似乎明白了什么,俄而她戚哀的喊道:“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沈景延如是,你江采薇亦如是!是觉得我以前在勾栏里讨生活高攀不上国公府么?”
江采薇垂眸,无奈地的扯唇笑道:“高攀不高攀,你冯清妍自始至终得到的,早在大哥去世时都消失了,你所得到的富贵荣华都是我们许给你的,但凡我们心狠些,断不会由你们母女放肆。”
冯清妍一脸的恨意,她疯癫的笑着:“你的意思是我们自作自受,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全是因为我的贪念?”
江采薇眼神淡漠,看着她痴狂的样子,沉声道:“若你没有贪,为何不与你的青梅竹马一齐离开玉京,又为何在大哥死后妄想霸占我的位子。”
冯清妍讥笑道:“这世上谁人不贪恋富贵?我只是比旁人聪明罢了,可惜那病秧子死的早,不然国公夫人岂容你安坐。”
江采薇面色沉沉,“我来不是与你辩论这些,你告诉我沅沅在哪儿?”
冯清妍紧咬着唇瓣,“你们这辈子也休想知道沈晚的下落!”
她根本就不知道沈晚在哪里,又谈何告诉她沈晚身在何处。
江采薇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眸,厉声诘问:“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晚姐儿何处惹了你,你要这样对她。”
冯清妍婆娑着泪眼,大声恸哭:“你们沈家还有江家欺人太甚!欺负我一个寡母!”
她自嫁入国公府便不喜江采薇,如今这般也只是徒增她对江采薇的厌恶。
江采薇不置可否的轻笑道:“大嫂真是病糊涂了,沈国公府向来对你不薄,何来欺负二字?”
冯清妍脸上流露出不知是恨意还是哀怨,她狠狠地盯着江采薇道:“你夫君碰过我,你不觉得恶心吗?”
江采薇黛眉微挑,“那夜发生了什么,想必大嫂比我清楚,又何必来问我呢?”
冯清妍身子僵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若是江采薇真的因此与沈常棣生了嫌隙,以她的性子不会委曲求全,而是会和离,即便闹到陛下面前,她也在所不惜。
“沅沅安好便罢,往日种种我不再计较,但若她有半点差池,你冯清妍从今以后休想待在沈国公府。”
冯清妍被她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她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就凭你是国公府的主母吗?”
江采薇沉着脸,冷冰冰的凝望着她因恼怒而狰狞的脸,她漫不经心的道:“凭我是平阳郡主,我的母亲是大长公主,冯清妍你觉得这两个身份够不够资格?”
寥寥一句话,便让冯清妍嚣张的气焰偃旗息鼓,仿佛坠入深渊。
江采薇以前忍她那么久,全然是出于同情还有对沈家大郎的歉意,毕竟沈常棣的爵位是从他大哥那里抢来。
冯清妍她斜斜的睇她,嘴硬道:“你那身份压我,那你甭想知道沈晚是生是死,还有她的孽种!”
江采薇怒急攻心,她心口如被针刺,她咬着牙道:“你要是敢伤沅沅还有圆哥儿,我要你的雁姐儿赔命。”
冯清妍恨不得咬断她的脖子,“我没见过沈晚,你平白无故把罪名压到我的头上是何居心,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好让你逍遥?江采薇告诉你,我冯清妍偏不让你得意,你们欠我和宣哥儿的,我要你们一样一样偿还!”
江采薇闭着眼睛,面对她嘶声力竭的嘲讽她充耳不闻,“来人啊,拿绳索来把大夫人捆起来。”
冯清妍眼睛缓缓瞪大,怒吼道:“江采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害沈晚!”
江采薇心浮气躁,她强忍着怒意往回走,并叮嘱身边的丫鬟,“姐要是有消息赶紧过来禀我。”
丝丝缕缕的担忧如杂乱的麻线在她心头缠绕起来。
她们孤儿寡母的能去哪里。
千万不能出事。
*
暮色昏沉,细碎的雪花飘飘摇摇的飞旋起舞。
长生阖窗拢了一室的霜寒,他忙燃起暖炉将里头的炭烧得暖乎乎的,这时卫琅脱下大氅走进屋里。
修长如玉的手撩开帷帐,却看到了曲腿坐在拔步床上怀抱婴孩的女子。
沈晚侧眸看去,见到他轻轻放下孩子,赤脚下榻圆润的玉足踩在狐毯,她垫着脚道:“你总算回来了。”
卫琅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你……”
沈晚想了想,转身将榻上的襁褓抱起来,又走到他身旁,“瞧瞧,你的孩子。”
卫琅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他是男是女?”
沈晚干脆把孩子塞到他怀里柔声道:“是个白胖的男娃。”
长生应道:“王妃为您生了世子。”
软软的身子在卫琅怀里睡着,倏地婴孩睁开黑亮的眼睛,细看之下他两眼都是浅浅的琥珀色,许是闻见了陌生的气味,他瘪了瘪嘴哭了起来。
卫琅有些不知所措,怀里的孩子很不安分,一壁哭一壁蠕动着身子,他僵在旁侧不敢动弹,眼神慌乱的看向沈晚。
沈晚莞尔笑笑,走上前从他怀中抱过襁褓,孩子的脸哭的红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他顿时止住哭声,咧着嘴笑了。
她柔柔地颠了颠,孩子又安睡了过去。
卫琅念她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便道:“长生,把孩子带去暖阁。”
长生也没抱过孩子,听到主子要他把主子抱去暖阁,他心突突直跳手忙脚乱地抱着襁褓,他战战兢兢挪动步子。
他觉得怀里的婴孩像块烙铁沉重,走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柳儿见状追了上去,嘱咐道:“你当心些,要是摔了主子,你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长生怯怯道:“柳儿姑娘要不你抱回去吧。”
柳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自他怀里抱起孩子。
看着两人吵吵嚷嚷的越过偏门走到隔间的暖阁,沈晚松了口气,抬眸对上卫琅的视线,“听娘你想与我和离?”
卫琅剑眉紧锁,“我以为和离是你的意思。”
虽然他清楚,这是沈国公的计谋,但他还是想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沈晚水润润的杏眸望了他一眼,“我要真想和离,哪里会回府,不过你别以为我这就原谅你了,你当日骗我,我还与你生气呢。”
卫琅听她嗔怪的语声,不免松了口气,“国公还有夫人都知道你回来吗?”
沈晚敛眸避而不谈,“孩子还没有取名,我先取了乳名叫他,你可有中意的大名?”
卫琅思忖道:“乳名既是圆,那是得好好想想,不妨叫卫砚。”
沈晚侧耳听着他,“定了大名那满月宴……”
二人相视不语,心下已是知了互相的心意,满月宴还是不办为好。
*
风欲静而树不止,废后吴氏死后,玉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皇子微服出宫狎弄官妓,被前来搜查的锦衣卫逮住,押入宫中严审,将消息禀到元贞帝跟前。
元贞帝大怒,急火攻心生生的吐了两口血,它膝下皇子本就不多,撇去几个不成器的还有几个还未及冠的,如今看的上眼的也就二皇子和三皇子。
福寿在旁伺候,忧心忡忡道:“陛下您可要保重身子啊,二殿下也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祸。”
元贞帝怒喝道:“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二皇子较之废太子已经胜他几分,没成想还是个蠢才,狎玩妓子这种混账事都做得出来,以后江山交到他手里,他岂不是要夜夜笙歌,当一辈子的昏君。
福寿安抚道:“陛下别忘了还有三皇子,三皇子虽然资质平平可太傅也了他是个能成事的人,只要细心栽培那自然担得起储君一位。”
元贞帝忖度着三皇子,他生性优柔寡断,恐怕还是担不得大任,他沉吟道:“朕的诸多皇子竟无一人能扛起着祖宗留下来的千秋大业。”
“陛下还有一件喜事奴才忘了禀明,容王妃月前已平安生下一位世子。”福寿着喜事想要宽慰。
元贞帝喜上眉梢,突如其来的喜事扫平了元贞帝心头的阴翳,他展露笑颜起身踱步走到窗牗望着盛开的红梅,“这样大的喜事应当大摆宴席才是。”
可很快他阴沉着脸,“容王妃生下世子的事,为何没有人来告诉朕?”
福寿躬身道:“陛下息怒,听容王妃是难产,所以这件事瞒了下来,不想让陛下担心。”
元贞帝负手而立,斜眼瞧他,“把容王给朕召进宫来。”
福寿应喏,尔后着人去宫外请容王。
听得宫人通传,元贞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大步迈向青年。
“陛下召臣弟入宫所谓何事?”卫琅淡漠的出声。
元贞帝看向他,眼底一寸一寸满是威严,“若你母妃在世定是希望你继承大统成为君王,而不是拘于一方天地之中任人摆布。”
言外之意便是想封他为太子。
卫琅平静道:“皇兄不该过问臣弟,储君之位有更适合的人选,臣弟看三皇子就不错,淑妃娘娘贤良淑德,是后宫典范,三皇子……”
元贞帝脸色微变,一掌拍在长案上,震的奏折倾散一地,“你这是在什么!别忘了你也是朕的骨血!更是朕的长子。”
卫琅言道:“臣弟乃先帝幺子,哪里是皇兄的儿子。”
他从不稀罕皇位,他所有想要的都唾手可得,而且皇位于他而言是枷锁,一旦捆在他身上,他就再也卸不掉。
元贞帝看了他许久,须臾他道:“朕已经拟旨,太子之位是你的。”
与此同时,永寿宫。
“太后娘娘,多亏有你在身后提点臣妾,不然臣妾还没有这个本事。”淑妃盈盈笑语,恭维着张太后。
张太后眯了眯凤眸,“哀家只是点你一下,到底还是你自己有本事,二皇子的生母软弱,不能为自己的儿子着想,而后妃之中也唯有能听进哀家的话。”
淑妃福身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待三皇子登基为帝臣妾定将您奉为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
张太后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淑妃有这心就够了,哀家不求旁的,只求三皇子能够让哀家颐养天年。”
淑妃应承道:“三皇子定然会恭顺谦卑,断不会像废太子那样。”
张太后掀眸瞥了她两眼,踌躇少许道:“你有这心最好,哀家会尽量照拂你们母子的,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淑妃点头应允眸光却含着恨意,她莲步轻移慢慢走出殿宇,搭着婢女的手一步步踏下玉阶,忽然她蓦地转身抬头看着永寿宫殿宇上的匾额,眼神越来越危险,“迟早有一天,这永寿宫的主子是我的。”
殊不知,她不识好歹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张太后的耳朵里。
宫人颤巍巍的禀,然后道:“太后娘娘,淑妃她就是这样的,奴婢亲耳听见。”
伺候太后的人都知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人,淑妃如此大言不惭,还扬言永寿宫以后会是她的,想来她今后没有好果子吃。
张太后唇瓣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比废后还要硬气,只可惜哀家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一个平民出身的妃子,望向一步登天成为中宫皇后,哀家从未听过这样可笑的事。”
历朝皇后哪个不是秉性柔嘉冰壑玉壶的贤良女子,淑妃自幼养在民间,虽也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可到底比不上达官显贵家的女儿,能入宫为妃也是看在她父亲的颜面。
想当年她也是亲见的淑妃,她谄媚祈怜的模样实在是可笑。
“皇祖母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卫恪自屏风后绕出来,意味不明的望着她,他方才听得真切,淑妃僭越的话杀了她也不为过。
张太后抚鬓,心里暗暗鄙夷着眼前的卫恪,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储君,竟没有耳濡目染到半点帝王策,“想杀就杀,太子你也太过心狠手辣。”
卫恪不以为然,依旧照着从前的性子,“不狠怎么当皇帝,难道像父皇这样唯唯诺诺么?”
张太后疲于解释,由着他随意想,她心不在焉的道:“你也回去吧,哀家要休息一会儿。”
卫恪躬身而退。
张太后看着他消弭于视线的身影,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若没有哀家,太子还有几日的活头,他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既然能平安的将他从地牢里带出来,自也可以把他再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