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她缓缓抬头再次对上他双眼……
江城当地对于下葬是有些自己的讲究的,关正航请来一位阴阳,挑了个日子,在六天后。
在这之前,关家在殡仪馆设灵堂守灵,老太太被装殓在冰棺里,要等到最后一天举行一个追悼会。
第一个晚上,司机送关睿和路南溪回去了一趟,原因是,两个人都需要换衣服。
尤其关睿,还需要简单收拾一下自己,他脸颊上还有浅浅的乌青,看着委实狼狈。
回去之后关睿去洗澡,路南溪也回到自己房间浴室里去洗澡,她在花洒下擦着脸,还是觉得晕晕乎乎,一切都不真实,她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余岫去世的时候,她没能陪在身边,得知消息觉得难以接受,这一次老太太她是陪着的,却依然有这种感觉。
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半个多时,出来的时候,眼睛更红了。
她站在浴室门口,就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床的方向。
床上坐着关睿,他已经换过衣服,就连衬衣都换成黑色的,他冷厉的脸部线条便显得更加硬朗。
路南溪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白皙的肩颈和腿露出大半,她头发湿淋淋,好像海藻一样披散在肩头。
关睿起身走过来,“怎么不吹干头发?”
他的手抬起,堪堪要触碰到她的头发,她却很快躲开了。
关睿动作顿了几秒,手垂下去。
“你看到那些照片了?”他也并不意外,他作为当事人,反倒是因为被拘留的缘故,变成了最后知道的——他送苏嫱去医院,居然被医院的人拍了照放在网上。
在回来的几个时之前,他也从关正航那里知道了今天订婚仪式上发生的事。
关正航,路南溪反倒是最果决的那一个,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是路南溪迅速做出决断,并且在他和何玉离开之后善后。
路南溪别着脸,没接关睿的话,“我很快就好,等下和你一起去殡仪馆,你在外面等我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有的选,我也不会昨晚去找苏嫱,”关睿想了想,还是需要解释:“我收到她发给我的照片,是有关于你的。”
路南溪一愣,拧眉看向他。
“其实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他低头,直视着她的双眼,“你去酒店房间找付承泽做什么?”
路南溪怔了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事实上,她根本想不到他怎么会知道。
看她怔愣,关睿神色从柔和转冷,“那天晚上,你和付承泽究竟做了什么?”
路南溪没料到,她还没有指责控诉他,却被他先倒一耙,她仰着脸迎着他的目光,“往我身上泼脏水会让你在订婚前夜去找苏嫱的举动显得正当一些吗?”
“泼脏水?”他冷笑,“付承泽和你都到床上去了,你觉得是我在泼脏水?”
路南溪脸色瞬间变了,“你……你到底看到的是什么照片……”
话没完,她自己已经反应过来。
那一晚,付承泽骗她去酒店,她以为会有遗嘱的消息,但结果却扑了一场空。
付承泽当时言语混乱地劝她放弃那块地,又想和她重新开始,并将她压在床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付承泽当时就她是个替身了。
付承泽居然和苏嫱联手设计她。
她厌恶的人凑到了一起,还给她设了个局,她因为急于得到那块地,就傻乎乎地跳进去了。
见她面色发白却不言语,关睿手攥成拳,“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算一直瞒着我?”
她眼前又开始发黑,心悸得厉害,那种头昏的感觉更严重了,她好像陷入一个沼泽中,无法挣脱。
关睿手握住了她肩头,“回答我,路南溪,我可以给你信任,但你不能滥用,你们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她垂着眼,过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眼底又有湿意涌上来。
“信任?”她反问:“什么信任,见鬼去吧,关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徐意生给苏嫱投资,我拦了你给她花钱的路,你就想别的办法是吗?”
她眼底都是红血丝,瞪着他的时候,令他心口莫名一抽。
他的确建议过徐意生给苏嫱投资,徐意生本来就是专门做影视方面的投资,苏嫱在姚成瑞的事情之后名誉受损,固定的投资商已经寥寥无几,他确实动过恻隐之心,在饭局中和徐意生提过。
当时也是想,给苏嫱投资,徐意生也能赚到钱,对大家都好。
他不会再为苏嫱操多少心,但这件事纯属顺水推舟,至于徐意生后来到底投不投,他其实也没有特别关注过。
当然,依昨晚苏嫱的所作所为,他现在明白,他的那几句话实在多余,现在他更乐意用点手段封杀苏嫱,以免她再作妖。
他不明白路南溪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她恍惚了一瞬,他会这样,就代表是真的了。
她心口越来越冷,“谁的重要么?你做了的事情,还怕别人?”
关睿手还捏着她双肩,无意识地用了力,她抬手去扳,他的手却顺势滑下来,握住她手腕,“你是觉得,我建议别人给苏嫱投资这件事,比你和付承泽酒店夜会还滚在一张床上更严重么?”
路南溪头晕,眼前都是花的,她忽然有些崩溃,不想继续这场没意义的谈话,他想方设法给苏嫱投资是真的,有了这个前提,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被骗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赫满月的话好像回响在耳边,赫满月,关睿和苏嫱这些年都遥遥守望彼此,并寻找着对方的替身……而她,就是关睿眼中,苏嫱的一个替身。
他不会为了一个替身放弃帮助苏嫱,他会以他的方式继续守望苏嫱,至于她……或许很多时候,他看着她,寻找的只是绝望中的慰藉——毕竟他和苏嫱有那样的过去,很难在一起了。
她忍着头昏,甩开了他的手,“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随你怎么想,反正一切都结束了,订婚取消了,奶奶也……”
她喉头酸涩,手在眼角迅速擦过,“我想为奶奶守灵,参加葬礼……我最多就在这里住到葬礼结束,要是你不愿意,我明天就搬。”
关睿拳头攥得极紧,“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她缓缓抬头再次对上他双眼,“我,分手。”
他没话,却也没离开,沉默在整个空间弥散着。
她还是心悸,觉得腿软,慢吞吞挪了几步,在床边坐下。
关睿侧过脸,垂眼睨着她苍白的脸,很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同意。”
她手按着额头,轻嗤道:“分手又不是离婚,还得双方都配合……”
她话音未落,手腕处一紧。
关睿攥着她手腕,将她从床上硬拽起来,他力道很重,她痛得倒抽气。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他面容紧绷,语气里充斥着怒意,“我问你到底跟付承泽去酒店做了什么,很难回答?我忍你很久了,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给我分手两个字,你是心虚么,真给他碰了?”
她扭动手腕挣扎,却无法挣脱,感觉手腕的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因为激愤,她出口的话也不经脑子,“就算是又怎么样?难道只准你满心满脑子惦念苏嫱,我就要眼巴巴守着你?!”
关睿只觉得这女人不可理喻,“我和苏嫱早已划清界限,你还想怎么样?”
因为痛,路南溪眼泪滚下来,她只觉得崩溃,哭喊出来:“那么不愿意,就不要划清界限啊!何必假惺惺骗我?什么两个人抢一条裙子不好看,你不就是想要帮她?以后你想给她花钱就随意,没人会拦着你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想见她你随时都能见。要是你们能不在乎她爸妈的事儿,你们还能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呢……”
她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还有些话,卡在喉咙里。
她还想问,第一次见面,他那么容易就入局,是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后来他几乎没怎么计较她给他设局的事,还好心帮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张脸,甚至在一起,对她那么好,会不会都是因为,他在她身上寻找苏嫱的影子?
她没有问,却已经了然,回想那次在酒店,她看中那条裙子,本以为他就算不是站在她这边,也该是中立的,然而,他劝她将裙子让给苏嫱。
事情是很,但已经很明显了,在正品面前,她这个赝品算什么?他当然会帮苏嫱。
曾经他会奋不顾身,哪怕自己受伤也想要保护苏嫱,他会将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只为让苏嫱高兴,他会默默守护,好像完全不图回报,哪怕自己形单影只,多年来被人调侃为和尚……
他们没法在一起,便在人海中寻找对方的替身。
而现在,他口口声声和苏嫱划清界限,却还在为苏嫱拉投资。
这太恶心了,男人总是这样睁眼瞎话,路万成是这样的,付承泽是这样,原来他也一样。
关睿不知她所想,他昨夜到现在未曾合眼,除了一身疲惫以外,他心口还压着奶奶的事情,苏嫱可以回头再处理,但付承泽和她在酒店的事情一直悬在他心头,他太想知道真相了。
他选择问她,也已经决定要相信她给出的解释,但她给他的却是分手两个字,他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他和苏嫱的过去,她不断地翻旧账,就连一条微不足道的裙子都拿出来,终是令他觉得难以忍受。
他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哭泣。
她哭得很伤心,可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呢?论及背叛,他随意帮了苏嫱的几句话,比起她和付承泽在酒店的床上这件事差太远了。
房间里很久都只有路南溪的哭声,她捂着脸坐在床上,肩头一抽一抽。
他同她之间隔了几步距离,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他不清此刻盘踞在心头的情绪,是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心疼更多,最终,他将所有情绪都压抑下去,开了口:“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先处理好葬礼的事情。”
完,他转身出去了。
现在谈也是白谈,这种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多数时间呆在殡仪馆,几乎没有交流。
关睿在这中间需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去过派出所几回,付承泽依旧在医院休养,已经叫嚣着要上诉。
关睿并不在意,他有最强大的律师团,付承泽那点伤告上去顶多也就是花钱解决的事儿。
只是至今没有得到付承泽和路南溪那一晚的真相,他心口始终悬着个问题,在路南溪这里问不出,他思路回到了苏嫱手中的视频上。
于是,苏嫱很快便意识到不对。
她剩下为数不多的通告在一夜之间全部被甲方取消了,并且公司二话不换掉了她的经纪人,直接派给她一个新人做经纪人,还撤掉了她其他所有助理。
她也不傻,立刻就明白这是要雪藏她。
她也不会蠢到猜不到背后是谁操纵,但从决定搞砸关睿的订婚典礼开始,她就已经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所以她咬牙忍受着,她知道这是来自关睿的怒意。
直到她听闻关睿奶奶在他订婚当天过世的消息,她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高中时她就知道关睿爱自己的奶奶胜过父母,她也清楚记得,那天在病房里,他订婚是重病的奶奶最期待的,她毁了他的订婚仪式,并且死死拖了他二十个时左右时间——偏偏就在他奶奶过世的当天。
失去至亲有多痛苦她深有体会,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恨她。
……
守灵的头几天,路南溪过得浑浑噩噩的。
老太太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老太太待她胜过对待血亲,路万成对她都没有那么好,过去这段日子,她将老太太当成亲人依赖着,如今看着遗照里老太太容颜,感觉仿佛天都塌了大半。
哪怕在灵堂,周围还有许多人,她有时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守灵的第三天,路万成来了一趟。
路万成给老太太上了香,烧了纸,便看向路南溪。
她面容苍白憔悴,眼圈微红,与路万成对视时,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路万成这会儿也没落井下石的心思,毕竟自身难保,他问路南溪能不能出去两句话。
她没推拒,和路万成一起出去了。
殡仪馆外面,烈日炎炎,路万成走到长檐一角,脑中斟酌着措辞。
他已经给苏嫱了很多电话,开始是吃闭门羹,最后唯一一通苏嫱接听的,却是叫他别再。
他问苏嫱关于那块地考虑得如何,苏嫱似乎情绪不佳,直接扔下“没兴趣了”几个字便挂断电话。
他终于意识到,路南溪的可能是真的。
苏嫱咨询那块地,完全是在遛他。
这种挫败带来的气愤令他憋屈,但又无法宣泄,他面临着更加现实的问题——地真的快要烂在自己手里了,难道就连这房子也保不住了吗?
他脚步停下,转过身看着路南溪,沉了口气,努力让语气平缓,“你肯定知道爸爸是来找你谈什么的,那三百万……爸爸是用房子抵押贷款,来得不容易,每个月连本带利要还不少,这样吧,你退给爸爸两百万,你自己留一百万傍身,你看行吗?”
最后几个字,近乎恳求。
然而,路南溪想笑,“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以为只要两百万我就会乖乖把钱给你吧?”
路万成面色一下子僵住。
若非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怎么可能来对路南溪低声下气?他拳攥得很紧,“你……你这个不孝女,你难道真算把你的亲爹往死路上逼?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就是没有孝心,总不至于完全忘本吧,没有我也没有你,过去二十多年,拉扯你我也不是没有出过力!”
路南溪一脸麻木,“完了吗?”
路万成强行压抑着自己动手人的念头,他无法确定路南溪和关睿现在的关系,如果再像上一回一样,图一时爽快了路南溪却引来关睿的报复,那就是得不偿失。
更别,现在那三百万还在路南溪的手里,惹恼了她,他可能一分钱都要不到。
路南溪等不到下文,耐心告罄,“你要是不,我就走了。”
“别……”路万成咬咬牙,“这次算爸爸求你?先把那三百万回来,我把银行的账平一部分,回头卖掉那块地,再想办法给你凑嫁妆,你要知道,本来嫁妆这事儿也是你无中生有的,就为这个我才贷款……”
路南溪唇角轻扯,“你废话真多,没一句有用的。”
她完,已经往殡仪馆门口方向迈步。
路万成追过去拦在她面前,横了横心,“那……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行了吧?你把三百万还给我,让我保住房子,我把那块地给你!”
话完,他自己似虚脱,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他本算迂回,和路南溪谈判,然而路南溪根本就不是谈判的姿态,她提出的条件,没有给他一丁点转圜的可能。
这不叫谈判,只是她单方面做了决定,这是威胁他。
而他却毫无办法,他脑中想过无数次,不要来对路南溪低声下气,或者在她摆脸色的时候转身走人,然而,一想到图一时痛快的结果,他就无法承受——要是没了房子,他和曲春芳,还有曲倩倩怎么办?
家里现在负债累累,难道要流落街头?
他有一瞬,是真想过死。
他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逼到想死。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结果了,地就这样白白给路南溪,而他没了地,还要想办法应对自己之前的债务。
不料,还有更糟糕的——
路南溪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数秒后开口:“我是订婚那天和你三天为期,过期不候的,算上当天,今天是第四天了。”
她看到路万成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她笑了下,“你是不是以为掌握那块地,随时都能过来做交易?真可惜,现在我觉得钱更有用,所以那块地你就自己留着吧,运气好的话,或许会有人买呢。”
路万成攥紧的拳头咔咔作响。
本来那块地开发难度就高,不好找买主,因为关睿之前的几句话,询价的人都已经没了,要找新的买主全看天意,还不知道会找到猴年马月,价格也很难谈上去……而路南溪站着话不腰疼,这幅看热闹一般的姿态令他怒火中烧。
偏偏,他还不能指着她鼻尖骂,不能动手她。
路南溪见路万成被气得面色发白不出话,她心情反倒畅快了点,又转身走,却再次被路万成拦住。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可能是因为愤怒,路万成眼底泛红,“我这么一把年纪了,你搞这些阴招设计我,难不成是想我背着债还去睡大街?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路南溪笑得恶毒,“能让我爽啊。”
“你!”路万成手已经扬了起来,却卡在半空里,迟迟没落下来。
路南次一点也不怕,微微仰头看了一眼路万成的手,“你这个人真是,其实你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不是地,也不是钱。”
路万成手放下来的时候,开始气到发抖,“那你……你想要什么?”
路南溪量着他,眼神好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我十几岁就知道你在外面有情人和私生女,一直没敢告诉我妈,因为她身体不好,路万成,难道到了现在,你对我妈都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我妈过世了,你没有过伤心,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将曲春芳和曲倩倩带到家里,你是不是觉得这很理所当然?”
提到出轨,路万成自知理亏,咬牙听着路南溪控诉,久久没话。
路南溪的神色不无失望,“算了,现在这些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知悔改,就别再来我面前碍眼。”
路万成急了,“我……爸爸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爸对不起你和你妈,你原谅爸,行不行?一家人哪里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爸都给你赔礼道歉了……”
路南溪眼眸微挑,冷嗤道:“少跟我来一家人那套,你道歉了,我就一定要原谅吗?”
“你……”路万成怒目圆睁,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气得简直要心梗。
“不然这样吧,”她还一脸无辜表情,“你去和我妈道歉,我妈要是原谅你,我就原谅你。”
路万成要疯了,余岫都已经死了,还怎么可能原谅他!
路南溪这是摆明了不给他活路,他万念俱灰,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脑中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如果他不管不顾路南溪一顿,到她屈服,到她转账给他,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呢?不过就是坐牢。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路南溪将他推到谷底,又轻飘飘地了句:“不过,这个好像不太现实,既然你已经道歉,那我也不能得理不饶人,我们是父女嘛。”
路万成这会儿心脏已经因为大起大落变得不堪一击,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生怕路南溪再给他来个转折,他一时没话。
路南溪道:“这样吧,我给你两百万买那块地,也算我仁至义尽。”
“两……两百万?”路万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对,”她看路万成一眼,“怎么?你不想要吗,那就算了吧。”
她又要走了,路万成:“不是……我没不要,可是……可当初我给你的是三百万啊!你现在还回来两百万,我不是又倒欠了银行一百万?”
之前他本想借着卖地翻身的,然而这样一来,加上他之前的外债和利息,足有将近三百万的债务,他这辈子都很难翻身了。
路南溪不耐烦道:“这交易你爱做不做,不做就滚开,别来烦我。”
路万成觉得,路南溪这些话,比起有形的耳光更为致命,让他有种自己正在忍辱负重的感觉——路南溪到底是个姑娘,他这个当爹的,居然要同她这样低声下气。
然而无论如何,算账都要留待以后,现下他得保住房子,他在路南溪堪堪要迈入殡仪馆的门时,追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满怀不甘却只能委曲求全地:“可以,你先把钱给我。”
她拧眉,先垂眼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放开。”
路万成忍气吞声地松开她。
“你找律师拟一个土地买卖的合同,定金我付五十万,等土地所有权过户到我名下,我再给你剩下的一百五十万,”她顿了下,盯着路万成的眼睛,“别在合同里面耍花招,我也会找律师看,万一你做手脚,以后这交易就再无可能。”
路万成觉得她给出的条款已经很过分,却只能继续忍着气道:“好,银行那边挺急的,我明天就把合同弄好给你拿过来吧。”
路南溪没反对,路万成走后,她折回灵堂,在门口遇上何念薇。
何念薇见着她,眼前一亮,“路姐,我正找你。”
她微微蹙眉,有些困惑,“有事?”
何念薇拉她到灵堂旁边一个的休息室里,指着桌上一个盒子:“这是给你买的。”
她看了下,发现是个中等尺寸的抹茶蛋糕。
何念薇解释:“关总注意到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他你喜欢吃甜品,就让我买蛋糕给你送过来。”
路南溪有些愣。
“我知道你很难过……”何念薇犹豫了一下,“希望你能节哀,身体重要,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
路南溪站了会儿,拉开椅子坐在桌旁,倒是没推拒这个蛋糕,慢慢地拆开。
蛋糕她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她叫何念薇一起吃。
何念薇想了想,还是坐下了,从她手中接过一块蛋糕,陪着她吃。
路南溪却分神地想起,很久以前,何念薇就对她提过苏嫱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关睿和苏嫱的渊源,不以为意。
也许何念薇早就看出来了,关睿和苏嫱的关系不简单,那个时候有意提起,也许是为了提醒她。
她看了一眼何念薇,并没有问,这个想法她没法跟何念薇确认,原因是,如果确认了,尴尬的只能是她自己。
别人都知道关睿和苏嫱那点儿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都意会了她是苏嫱的替身,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太恶心了。
她想,傻逼竟是她自己。
嘴里的蛋糕并不甜,她甚至觉得索然无味,就好像过去这段日子关睿对她的好一样,此刻再拿出来咂摸,才知道虚有其表。
……
第二天,路万成如约拿来了合同。
路南溪还在殡仪馆,但合同的事情她不敢马虎,她就近找了咖啡厅,在包厢和路万成坐下之后,她将合同拍照发给自己认识的一位律师。
得到那边合同没有问题的答复之后,她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又细细看过一遍,拿出笔签名字。
路万成的字早就签好,还附了合同里需要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及土地产权证复印件,合同这就算是生效了,她拿出手机,给路万成转账五十万。
大额转账钱会到得慢一点,她先将手机屏幕给路万成看了一下,这才同路万成商量去土地管理局办理手续的时间。
眼看地就要到手,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我这边你也看到了,关奶奶的葬礼事情很多,你要是实在着急,那我就明天抽个空过去。”
路万成怀疑她在摆谱,但他也不能,昨晚他焦虑到一夜没睡,他急着先将银行的账平掉一部分来缓解压力,“那就明天吧,正好是周一,早点办下来也好。”
路南溪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午后,她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回到殡仪馆,距离门口还有几十米时,看到殡仪馆门口出来两个人,身影太过于熟悉,她步子在原地顿住。
女人着黑裙,带着口罩和墨镜,被关睿抓住手腕带出殡仪馆。
他目光四下寻索一圈,路南溪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她只是神经紧绷,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选择闪身躲在门廊粗大的柱子后面。
为什么要躲?她自己也不清楚。
苏嫱是那个正品,比起她,苏嫱有名气有地位,并且显而易见,苏嫱现在仍然喜欢关睿。
而关睿……
那个从一开始或许根本就没看到她的男人。
她并不想去面对这两个人的组合,他们居然到现在还能纠缠不休,她猜想或许他们会这样一辈子,互相守望,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很奇怪,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那时在酒店争夺一条裙子,最终在她开口放弃之前,苏嫱先做了那个大度的人,可以让给她。
她甚至开始怀疑,苏嫱是不是早就在暗示,如果她得到了,那都是苏嫱愿意让的。
信任一旦被击溃,对她来就无法重建了,与其去思考和纠结关睿看着她的时候是否正看着苏嫱的影子,不如她自己先做决断。
她忽然想,他要让他看不到她。
她要让他在她身上寻找替身的想法彻底落空,她不想做这出苦情剧里的配角,她不会受人掌控。
她想到这里时,心口隐隐作痛,身子一动,再侧过脸看去,关睿和苏嫱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
回到殡仪馆后,她先找了个休息室关上门并落锁,拿出手机给林源了一通电话。
接到她电话的林源是有些意外的,两个人之间没几句寒暄,林源就想起什么,“我听,订婚取消了?”
“嗯,”路南溪现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出了点事,对了源哥,我有事想问你,你上次的那个要组建自己御用模特队的设计师……她还要人吗?”
林源有些意外,“你现在有兴趣了?”
路南溪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直白地了:“我的婚事会有变故,我想了想,你的对,做咸鱼是不对的,不想红的模特不是好模特,所以,我要红。”
事实上,她只是想跑。
那个设计师常驻米兰,她恰好想要远离江城的这一切。
林源笑了下,“忽然这么有上进心?”
路南溪怀疑自己已经被看穿,但还是嘴硬:“总要养活自己的。”
林源并没有再为难她,“招模特大老远去米兰很难,目前我只找到三个模特,你是第四个,最近米兰有个秀场可以涨涨经验,我已经在给她们办理加急的因公签证,你如果要去,尽快把证件拿给我,我一起办。”
路南溪心底松了口气:“我一会儿就拿过去给你。”
时间快到傍晚,她去了一趟灵堂,上过香后在旁边叠纸钱,脑中盘算着等晚饭时间回去取证件送给林源,可是在她有动作之前,关睿过来找她了。
这还是大吵之后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整个殡仪馆被关家包了下来,他将她带去殡仪馆的餐厅,拿了个保温饭煲给她。
“可能这边的饭你吃不惯,我记得你喜欢喝冬瓜排骨汤。”他开饭煲盖子,香气便溢出来。
“是我做的,”他:“你上次不是还不错?以后我尽量多抽时间做给你。”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两个人之间没有过什么不快。
路南溪一时没动。
先是想,这个人,是将她当做苏嫱,所以才这样对待她的吗?
但很快,随着苏嫱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她立刻回忆起下午那会儿,他们在殡仪馆门口拉拉扯扯的样子。
她垂着眼,安静地看着饭煲里的冬瓜排骨汤,看卖相比上回做得更好了。
关睿用碗盛出一些,拿勺子给她,“趁热吃。”
“你和苏嫱下午在做什么?”她忽然开口。
他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她不请自来,要给老太太上香烧纸,当着别人的面,我不好阻拦,后来她还想今天一起守灵,我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出去。”
“我记得殡仪馆有保安,”路南溪唇角轻挑,“你好像就连保安的活儿也做了?”
言下之意,请闲杂人等出去,是保安该做的,而不是他。
话一出口,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尖酸刻薄,但不过几秒她就释然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宽容温柔体贴的人,随便他怎么想她吧,她不需要掩饰什么。
关睿没立刻接话,在硬拽着苏嫱出去之后,他没有立刻折回灵堂,他带着苏嫱去了他的车上话,时间还不短,路南溪既然知道他带走苏嫱,一定也已经想到这一点。
他会针对苏嫱,目的不仅仅是惩罚苏嫱而已,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那个视频。
苏嫱心底一定清楚,却佯装不知,过来给老太太上香烧纸,还对他节哀。
他多少被挑起些怒意,将人带到车上,就追问视频的事。
苏嫱起初并不愿意拿出视频,她和他道歉,又她不知道奶奶真的病了……他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无法压抑怒意,半带威胁告诉她,再不拿出视频,她的下场就不只是滚出娱乐圈这么简单。
这些天来,除却这件事以外,奶奶的事业叠加在他心头,一切好像找到个宣泄口,他对她话时,态度不仅仅是不和善而已,他在她试图再次绕开视频的话题时,直白地对她了个“滚”字。
他嗓音拔高,冷而硬:“再不拿出视频,我就当你今天是来和我宣战。”
苏嫱脸色瞬间白了,眼神都是恍惚的,声音细而弱:“你……你当我是敌人吗?我今天来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看看关奶奶……”
他直接推开车门,再次了个滚。
苏嫱下车时,身形摇摇欲坠,他伸手去关门,她忽然也伸手阻拦。
手被车门夹住,她痛得惊叫一声。
他却要继续关门,她弯下身,“等等……我给你视频。”
他最终还是拿到了视频,但很快他还是将手指已经被夹肿的苏嫱直接赶走了。
在车内,他将视频反复看过几遍,脑中的疑问解决了,而怒意未曾消减,付承泽的话,以及付承泽对路南溪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那天他对付承泽下手实在轻。
视频定格在路南溪别开躲避付承泽的侧脸上,他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在他不在的时候,她被人欺负了,却只字不提,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问明白,他开车回家,做好冬瓜排骨汤拿过来,确实是存了些哄她的心思。
然而现在看到她冰冷讥诮的神色,他察觉到,她并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