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溪没能立刻去米兰。

    就算是加急签证也有办理流程,她在江城还逗留了好几天，这段时间都住在酒店里。

    杨彤过来找她时，她状态也不好，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来开门。

    杨彤进门,茶几上就摆着炸鸡薯片之类的垃圾食品。

    路南溪以前压力大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吃点垃圾食品,她自己的歪理是吃这些东西能减压,还能让心情变好。

    但是这一回，杨彤看到茶几上的全家桶,感觉她这是在暴饮暴食。

    虽然路南溪属于吃不胖的体质，但到底是个做模特的，杨彤善意地提醒她：“你要不要去称一下体重再吃？”

    路南溪站在茶几跟前愣了愣,好像是被杨彤一提醒，和才想到做模特还要保持身材这件事，她垂下脑袋叹了声气,慢吞吞地拿起全家桶算去扔。

    杨彤赶紧阻拦：“你放着吧，我帮你解决。”

    路南溪就把全家桶放回去了。

    杨彤看得出,路南溪很没精神。

    订婚取消了,关老太太走了,路南溪垂头丧气，杨彤倒也理解，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她问路南溪：“你为什么要住酒店？”

    路南溪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靠垫,嘴唇动了下,没发出声音。

    很久，久到杨彤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我关睿分手了。”

    杨彤一下子愣住,睁大眼，“为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路南溪只觉得烦，她阖上眼，又隔了几秒才道：“不合适。”

    这个回答形同废话，她也知道听起来很敷衍，但是对她来，意识到自己在关睿心中成为苏嫱的替身这本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就算是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她转而提起自己即将去米兰的事情，强精神笑：“好女人志在四方，怎么能拘于家室？像我这样的仙女，过早定下来未免太遗憾。”

    杨彤：“……”

    还会担心路南溪，杨彤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事实上，在路南溪动身去米兰之前的几天，她表现得一直没有任何异样，正常到杨彤觉得她对关睿也不过如此，这段感情带给她的影响似乎还没有付承泽那段来得大。

    直到她动身去米兰的头天。

    那一天，路南溪收拾行李，杨彤去帮忙。

    路南溪如今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很快，干完活儿路南溪提出要请杨彤吃饭。

    杨彤多少有点伤感，路南溪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江城，两个人就近找餐馆吃饭，要了几瓶酒，路南溪很快就喝得微醺。

    杨彤也喝多了，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脚步都有些飘。

    夏天过去半，夜晚的天气还是炎热，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能看到这两个走得东倒西歪的姑娘互相搀扶着，还在那咬耳朵话。

    路南溪：“我想清楚了，仙女就应该呆在天上！凡人是不配得到我的，关睿也是个凡人。”

    杨彤晕晕乎乎了句：“你要不要脸？”

    路南溪傻笑着，差点摔倒了，杨彤赶紧扶了一把，一脸嫌弃，“你连路都走不好，你算哪门子的仙女。”

    路南溪低着头，忽然就不走了，“你嫌弃我？”

    杨彤无语，她感觉路南溪比她醉得还厉害，“祖宗，快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还要赶飞机？”

    “你嫌弃我……”

    路南溪低喃了一句，然后就不话了。

    杨彤拉她不动，扭头去看，才发现她眼泪已经掉下来。

    杨彤酒意散了大半，“你怎么了？”

    路南溪不话，只是哭，从无声的哭泣变成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最后呜咽出声，“你，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杨彤愣了下，“谁？”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路南溪哭了很久，杨彤也哄了好一阵，但哄醉鬼难度系数太大，哄到最后，杨彤放弃努力，她也想哭了。

    路南溪一直哭到深夜才回酒店，第二天早，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跟林源一起上飞机。

    去米兰的头些天她非常不适应，水土不服，还感冒了。

    林源这次从艺星直接离职了，他自己的法是，已经厌倦给别人干活。

    他带着模特团队和自己朋友做工作室，因此他从路南溪的经纪人直接升级为她的大领导，对她的严苛程度更升一级，哪怕知道她感冒，还是不断督促她进行魔鬼式的特训。

    并且，在看到路南溪的体重已经达到103斤的时候，果断下达任务给她：减肥。

    她看到这个数字，也很内疚，出国前的几顿炸鸡果然没白吃，在这个模特团队里，她觉得自己又矮又胖，只能开始通过节食加锻炼的方式减重。

    感冒严重的时候，发着烧还要练习走台步，有一回直接走到一半就晕倒了。

    第一个冲过去的是林源。

    林源的合伙人，也就是团队的主设计师是个叫索菲的中年女人，在林源将路南溪送去医院并陪床到第二天才回来之后问了问林源有关于路南溪的病情，然后：“你不是不跟自己带的模特谈恋爱吗？”

    林源一愣，“我没有跟路南溪谈恋爱。”

    索菲笑得意味深长：“我有是哪个模特吗？”

    林源深感自己掉进了坑，“是你之前问她的病情的。”

    “是啊，但问病情和问你恋爱的事，是两个问题吧，我一问，你直接想到的就是她。”

    林源诡辩不过，有些无奈，“我和她真的没有，她来米兰之前还有未婚夫的，差点订婚。”

    “那如果她没有呢？”

    林源想了想，还是：“不大可能，她这个人其实很咸鱼，和我完全不同。”

    索菲笑：“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恋爱关系是需要互补的吗？你是拼命三郎，或许就需要一个人让你的节奏慢一点。”

    林源不屑道：“我并不想放慢节奏。”

    他从做模特起就是公认的业界劳模，非常拼，走到现在的位置也全是靠自己，他觉得路南溪是个非常没有上进心的模特，他以前甚至瞧不起这种人，至今偶尔还是会觉得在关睿身边的路南溪好像个金丝雀。

    索菲：“可是她晕倒的时候，你最快冲过去抱住她，而且你当时脸色发白，你自己知道吗？”

    林源顿时有点尴尬，“她是我从国内带来的，自然要对她负责。”

    索菲摇头，“你对其他的模特并没有这么关心，而且，当时我记得你报上来的名单里面本来没有她，后来又加上了她，你对她破例了，林源，你别不承认。”

    林源没有再话，破例是事实。

    事实上，在路南溪最初以订婚的名义拒绝他的邀请之后，他就想，即便以后她想加入模特队，他也不会同意。

    遑论这想法有多幼稚，最后的结果是他在接到她想要加入的电话时，鬼使神差地，竟还是同意了。现在要追溯自己当时的想法，他自己也理不清。

    忙完这天的工作，他去看了一下病得奄奄一息的路南溪。

    模特统一被安排在工作室附近的公寓里，林源过去的时候，路南溪刚吃完药。

    退烧之后她有些虚脱，又因为在异国他乡，孤独的感觉更严重了，敲门声响起时，她是擦完眼泪才开的门。

    林源留意到，她的眼睛微微红肿。

    他怀疑是不是被索菲那一席话心理暗示，现在看到路南溪柔弱的，可怜巴巴的样子，竟也有些不自觉的心软，嘘寒问暖时，他自认是真带几分关切的。

    “有没有好点？”

    这句话在路南溪的耳中自动被翻译成了“你还能不能干活”。

    她本来就正难受，听见这话，鼻尖酸涩，但还是强忍着眼泪：“我明天就可以继续训练了。”

    林源想这大概就是没有大碍了，他放心了点，“有什么状况要提前和我清楚，这次只是训练，要是真的去了秀场，再发生这种突发情况，找人顶替你的位置也不容易，你明白吗？”

    路南溪想，这就威胁上了。

    “如果不好好干活我就换掉你”——她猜，林源心底想的是这句。

    她咬着嘴唇，更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转。

    林源没听见她回话，仔细看去才发现她眼底都是泪光，他有点愣，“你……你怎么了，不是好点了么？”

    她抽了抽鼻子，闷声：“嗯，好多了。”

    林源没明白，“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她声音忽然拔高，他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过了几秒，路南溪自己别开脸，“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所以控制不住情绪，谢谢你来看我。”

    她这话语气疏离，林源听着心里不大舒服，“你不是好多了，怎么又不舒服？”

    路南溪感觉自己再次被人嫌弃事多，她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有些自暴自弃道：“你放心，我已经吊过针吃过药了，明天就能开始工作，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沟通仿佛陷入死局，林源也是一腔挫败，他：“工作是很重要，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多注意。”

    路南溪没从这话里听出多少诚意，她觉得他在同她虚与委蛇。

    林源临走时候，将进门起手里就拎着的一个纸袋给了她。

    里面装着一些柠檬，他叮嘱：“切柠檬片泡水喝，感冒会好得快一点。”

    路南溪愣了几秒才接过去，声地道谢。

    等门被关上，她心底想，真是个假惺惺的资本家。

    可转瞬她又觉得，她好像失去了相信别人好意的能力，她似乎没办法信任任何人了，永远保持戒备，一直因此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