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间再无黎羡南……
别墅的大厅华丽空旷, 进来之后隐约听到有人是在讲话的,但是讲的什么叶绯挺不懂,她只能勉强听懂几句简单的粤语。
进去客厅,中间有个麻将桌, 叶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头位的冯仪。
她确有贵妇的仪态, 是桌上几乎最漂亮的一个, 头发都挽着, 穿了一条红底锦绣花的长旗袍,身上披着浅米色的披肩, 她五官漂亮,即便是年近五十岁,看着仍然显年轻。
叶绯家出事前家里条件一直不错, 冯仪也是养尊处优了好些年,即便现在这年纪,也很有气质。
以前费明辉家的人冯仪长得像某位港姐,赞他好运气。
桌上同她一起麻将的,都是费明辉家的亲戚。
看见叶绯,免不了是一通客气的寒暄,叶绯也撑着笑意被冯仪推着去派送新年礼物。
跟七八个女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大多都是冯仪在讲话。
叶绯夹坐在那,笑的像个假人。
有人问她,“绯绯读那么好的大学, 以后有什么安排?”
叶绯, 可能有想继续读书。
紧接着便有人, “你一个女孩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女孩子不要读那么些书,以后还是要嫁个好人, 当全职太太多好。嫁得好才好。”
在她们眼中,就应该生一些孩子,照顾丈夫和孩子。
“你看姝姝,她老公对她多好,每个月给她钱,全职太太多好。”
的是费姝,大概是费明辉的四女儿,跟叶绯的年纪也没有相差多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如果有人问叶绯为什么想跑那么远读书——那一定是因为她想离开泥潭一样的生活,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叶绯借口去阳台看看,结果没曾想费姝带着孩子在这。
费姝人还不错,看到叶绯的时候笑笑,两个孩子,一个在她怀里,另一个在一直哭,费姝解释,“孩子一直在哭,我在这哄哄她。”
叶绯点点头,跟她客气了几句。
阳台很大,孩子已经不哭了,费姝在一旁电话,姿态有些低,了三遍那边才接,费姝低着声音,来的时候带些东西,姑妈都在,要买什么什么,结果话都没完,那边挂断了。
费姝举着手机,往叶绯这看了一眼,尴尬笑笑。
费姝,“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欢这些事。”
费姝跟叶绯寒暄几句,起燕京大学的时候,还颇为感慨的讲,“我以前就很想去读中文系的。”
着,眼里有些黯淡,叶绯听过,费姝读了个师范,毕业之后直接听从家里安排结婚了,然后开始生育,做全职太太。
好像每一个女孩子都被教导要懂事,懂事就是对她们的赞赏。
那时黎羡南,懂事是对一个孩子来最悲哀的事情,大人又怎么会知道一个孩子为了被夸赞“懂事”而做了些什么呢。
叶绯也是在这样片刻,想起了他的话。
对有些人来结婚生子是成功,可去读书,去工作,去有自己的事业,那也是成功。
晚餐的时候要先祭拜,桌上有些陌生脸孔,孩子都被交给了一些大人看着。
冯仪摸着过来,趁着祭祖的时候把叶绯拉到一个没人的房间。
“你机票什么时候回的?”冯仪问她。
“初二早上的。”
“正好,”冯仪,“明天你去见个朋友,吃吃饭,是我听好的,他家里做生意,蛮不错的,是我麻将的朋友家的孩子,正好想找个学历高的,你去见一面,吃个饭。”
“你什么意思?”叶绯顿住,抬头看她。
“没什么意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嫁个好人,他家条件很好的……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举目无亲的。”
“爸爸以前不是这么的。”
叶绯静默了几秒,冯仪化了点妆,红色的旗袍映衬下,果然像一朵富贵花。
冯仪伸手戳她脑袋,“要死啦你,你读这么多书在燕京能闯出什么名堂?你还真当你读个文学就能成什么文学著作大师了?”
“妈,你在这过的真的开心吗?”
“我为什么不开心?”冯仪恨铁不成钢,戳她头没完没了,“你别跟我倔,有些事你做了就是图一时爽快,肿脸充胖子,自己没那个本事就少逞强。”
“我逞什么强?”
“你在燕京几份工?还要出叶桐的医药费。”
“你不是吗?嫁给费明辉,你有多少钱?你这全职太太做的,不定连我的工资都没有……”
“啪——”
冯仪伸手,到底是不舍,了叶绯的脸一下,她的力道并不大,叶绯愣住了。
“妈妈是想让你受苦吗?让你去见个人吃个饭,是要你命吗?叶绯,你没资格怨我,当初你爸爸出事情,我们家过了多少苦日子?后来你爸得癌症,我们是不是明明知道那是癌症,还是把房子又卖了给他治病?花光了钱,你爸爸救回来了吗?你扪心自问,我过了多少苦日子?你问我嫁给费明辉开心吗?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终于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冯仪一口气出来,最后偏头吸了口气,“桐桐自闭症,也有你的责任,你别觉得你委屈。”
“那年我才十二岁,我的责任?”叶绯已经冷静下来,她觉得有些事一定要在今天吵出一个所以然,“那年我才十二岁,桐桐才多大?照顾我们,不是你的责任吗?就因为我懂事,所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你别跟我吵,今天那个男孩子也到家里吃饭,你给我见一面,这件事情你费叔叔是知道的。”
冯仪眼眶略红,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冷着声音,“没错,我现在就是觉得一个女人读多少书都不如早点结婚嫁个有钱人,当全职太太怎么了?”
“像费姝那样,伸手找老公要钱?”
“你还想过什么生活?你还想怎样?费姝就是比你厉害!”
冯仪难得吼了她,她几次做深呼吸平复,祭祖她也要露面,她径直拉开门走了。
叶绯站在空闲的房间,疲惫不堪。
以前爸爸,我们绯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总鼓励她。
可到后来爸爸去世,再也没人鼓励她,所有人都劝她要认命,循规蹈矩的过完这一生。
他们问,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
好,可不是叶绯想要的生活。
她怀疑是环境的问题,努力的学习拼命地逃离。
她考上燕京大学的时候没人为她庆祝,甚至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离经叛道。
也不得不,逃离这些泥潭后,她才发现了世界并不是全然那样泥泞,这个世界仍然是好的,仍然充满很多种勇气和可能。
叶绯至今仍然感谢自己那年那样努力,考上了燕京大学,在这儿,也第一次被人爱着。
只是一个孩子在童年时期形成的敏感、讨好、懂事,成年后也并不能突然地转变。
叶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开看了看。
是黎羡南发过来的消息。
那儿不是西郊,像是一个办公室,燕京天也黑了,落地的玻璃窗里映出了黎羡南的身影。
他面前一杯咖啡,给她发消息,吃饭没?
叶绯鼻酸,攥着手机,看着他的名字上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黎羡南又发来一句:绯绯这是把我忘了?
叶绯一点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她从楼上出来,费姝的孩子在哭,客厅里异常热闹,费明辉回来了,专程请了人的,一大家子人都在叩拜。
这明明都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
她站在二楼,觉得世界一定是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她与世隔绝。
叶绯想到冯仪请了人让她见见,还来了家里吃饭,她真切想到了黎羡南的那句,别被扣那儿了。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叶绯仍然果断,拎包从别墅的后门走了。
她一点都不想见,听那些人给她编排她的人生。
马路上空荡荡的,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年夜饭。
除夕夜,车都要加钱。
叶绯在出租车上看了看机票,已经没有回燕京的票了,最早也要在明天。
她寻了个酒店,除夕夜,酒店都空着。
挺讽刺的,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跑到广东。
要是没来,不定还能跟黎羡南一起过除夕。
叶绯一路出来,没顾得上给黎羡南回消息,没一会他电话进来。
“绯绯,忙什么呢。”黎羡南轻笑一声,“消息也不回,把我忘了?”
“没有。”叶绯听到他声音,眼睛也酸涩,其实想跟他讲自己流落酒店了,但话到了口边,莫名还是没出来。
出租车在开着,司机用粤语讲了一句,“酒店就在前面了,你自己走过去可以吗?我还得回去吃团年饭。”
叶绯忙伸手捂住话筒,好,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黎羡南静默了一秒,问她哪儿呢。
叶绯强撑笑,没事,来接人。
黎羡南没有话。
叶绯站在马路上,“黎羡南,你记得好好吃饭,今天不要喝冰啦。”
黎羡南仍然没话,叶绯以为他在忙,拎着手袋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又压低声音,“你先忙吧,我也去吃饭了。”
完,不等黎羡南再开口,就挂了电话。
马路上真的很空,旁边几个餐馆里热气腾腾,有人在外聚餐,众人站起来碰杯。
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潮湿的。
又冷,又潮。
叶绯慢慢蹲在了马路上,无端的很想哭。
哭什么,其实不知道。
只是越发在这样的时刻,越发觉得自己只身一人。
陌生的城市,没有一个家人。
像第一年在燕京,她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整栋楼都没人了,她又怕黑,于是去了图书馆,可是因为过年,图书馆也不再是二十四时营业,管理员,我们要下班了,快回去过年吧。
叶绯从图书馆出来,去了一家快餐店。
庆幸那样的连锁快餐店总是二十四时营业的,她点了一杯喝的,去二楼坐着。
空无一人的餐厅,只有一个配餐哥在看手机。
店里偏偏在放着欢快的新年歌曲。
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叶绯细细想想,从十三岁开始,她就没有再过过年了。
叶绯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她去酒店登记了入住,澡也没洗,倒头躺在床上。
太安静了。
叶绯合上眼睛,强忍着难过,她从包里翻了翻,才迟钝地想起来——
自己出门的时候太理所当然,耳塞也没有带。
这包,还是黎羡南给她准备的。
叶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手拎袋的夹层里,有一个的盒子,叶绯拿出来,发现是三副全新的耳塞。
里面还塞了张纸条:忘了吧?给你准备了。
不看还好,看见这张字条,叶绯的眼泪没忍住,好像越是这样的时刻,她就越发更是想念黎羡南。
他从未表述过他的感情,可他对她的好,是在每一寸生活里密不透风的。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什么时候做的。
比如那红包,比如这耳塞,比如为她查好了天气准备好了雨伞。
男人都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吗?
叶绯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男人都在意,那么只能她不是那个愿意让他在意的人。
如果男人真的都不在意,可黎羡南在意,黎羡南事事熨帖。
世间也再无黎羡南。
再也没有一个对她这样好的黎羡南。
叶绯攥着耳塞,这次高降噪的耳塞都不能让她平静。
在黎羡南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也是这短短的一些日子,让她连随时随地备着耳塞的习惯都要忘记了。
叶绯昏沉了很久,扔在枕边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