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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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

    嘶哑的声音从他喉间发出, 声音落下的时候,就有厮走进来,恭敬道:“世子有何吩咐。”

    “你……给我京城最近的事。”喉咙中像有碎瓷片一般, 每一句话便割得难受,殷衡恍然不觉,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厮。

    “是……”厮想了想捡这位爷平日最喜欢的:“马场最近新进了一批马, 来自草原,个个都膘肥体壮, 酒庄子上也推出了新酒, 还有武场……”

    厮侃侃而谈, 却见这位爷一脸不耐,卡壳了一下,试着转了话题:“不过要最热闹的, 还是前几日相府和李家定了婚……”

    厮悄悄观察, 只见他脸上的不耐一瞬间消失, 沉默地听着。

    原来世子好这口!

    厮精神一振,越发卖力地讲起来:“这一对儿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一个是庶女身份地位, 倒也相称。”

    这话听在殷衡耳朵里及其刺耳, 他皱起眉毛, 狭长的眼眸瞪过去, 冷得那厮心中一颤,话也不利索了。

    “继续。”殷衡收回目光,若不是他到自己想听的地方, 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这本是大喜的事儿……这本是李家卖儿求荣的事儿……”厮再次得了他一眼, 嘴一哆嗦连忙换了词儿,他虚虚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仿佛知道了什么一样,接着:“可昨日相府的苏姑娘去郊外的庄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庄子上竟然失了火。”

    “按理庄子离京城很远,可昨日在京城都能看到冲天的黑烟,可想而知火势有多大,今早去看过的人都庄子被烧得就剩个架子了。”

    “那人呢?”殷衡没忍住问。

    “死了,从废墟下挖出来了三具尸骨,烧得就剩下半架了。”厮一边一边唏嘘。

    殷衡沉默下来。

    苏玉潆,死了?

    他好像无论如何也没法儿把死这个字和那个鲜活的人联系在一起,甚至觉得都是谣言,她前几天还在理揽星居,去庄子上看望姨娘,就连身上绑着她的婚约还没有挣脱开,就这么……死了?

    殷衡觉得一阵恍惚,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就像在梦里一样。

    “出去。”

    “啊?”厮得正起劲,猝不及防得了这一句。

    “本世子让你滚出去!”殷衡暴躁地吼了一句。

    “是是是,人这就出去。”那厮不敢耽误,飞速跑出去。

    殷衡又在床上躺了没多久便要挣扎着起来,“来人!”

    才出去的厮心翼翼地推了个门缝,问:“世子,还需要人进来吗?”

    “滚进来!”

    “是……”厮欲哭无泪,反正就逮着他造作呗。

    “替本世子更衣。”殷衡憋着一口气,苏玉潆就剩下半幅骨头架子了,周桑月那恶妇定然不会好好待她。

    他就算是抢,也要把苏玉潆带回来。

    “世子,换好了,若是没事人就告退了。”厮心翼翼地。

    “备车,去相府。”

    “啊?”厮长大了嘴巴。

    殷衡不耐烦地扔了一个斜眼过去,这厮是听不懂人话吗?

    厮回过神,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按理,世子才醒,身体正虚着呢,要好生养着才是,可……可这位爷一上来就要出去,还去的是相府……这可如何是好啊!

    纠结片刻,厮做了最后的努力:“世子,您才醒,要不再修养几日?”

    殷衡眼刀几欲戳在对方身上了,这厮怎么那么墨迹!

    这回厮不敢耽搁了,麻利地跑出去备了车,刚要返回去,就看见殷世子自己撑着墙走了过来。

    厮:!

    相府和殷世子什么仇什么怨啊,值得世子单枪匹马地杀过去?莫非……世子追马是相府干的?厮脑中闪过一个个阴谋诡计。

    殷衡没空搭理他在想什么,只想一心去夺回苏玉潆的遗体。

    尽管出来的急,但还是配了足够的人手,殷衡下马车时更是直接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进去。

    苏清远接到殷衡到来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到和平远侯府向来没交集的殷衡怎么会来。

    苏玉潆到底是苏相之女,虽不至于像谷姨娘的失身一样草席子一卷就丢了,但也只有一口棺材独自摆着。

    按规矩本该停灵七日,但周桑月嫌晦气,算过了今日便让人抬走。

    殷衡被人推到前堂,目光止不住地往棺材上看。

    一路冷静之后,殷衡倒不像最开始那么急了,他沉默地盯着这口棺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子怎么有空到本相这里来了?”苏清远端着一副架子。

    殷衡没理他,他醒来开始,苏玉潆葬身火海的消息便涌了过来,将他环绕包围得没有一点思考的空间,这才鲁莽地决定来抢尸骨。

    就在来时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才有空找回自己丢失的理智。

    她隐忍发展了那么久,真的就这般草率地没了吗?殷衡看向棺材的目光越发疑惑,即便这副棺材里摆了一架尸骨,但那就一定明是苏玉潆的吗?

    如果……如果,这都是在她计划之内的呢?

    “世子?”

    殷衡回过神,他对苏清远没什么好感,现下也只是对敷衍道:“叨饶了,告辞了。”

    苏清远愣了一下,对他的举动是一头雾水。

    “世子,咱就这么走了?”厮上前一步问道,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闭嘴。”殷衡不耐烦地了一句,如今最重要的是去揽星居看看,那里的帐房先生和苏玉潆相识,苏玉潆到底还在不在,端看吴先生就够了。

    紧赶慢赶,在殷衡不断催促下,马车便停在了揽星居门前,厮先是搬出轮椅,动静之大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

    等殷衡露面之后,细细听去还能听见人群中的吸气声,随之便是声的议论声。

    殷衡没去管他们什么,他被人搀扶着坐到了轮椅上,大摇大摆地被推进揽星居。

    在他进去后,讨论的声音才大了起来。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是殷世子?”

    “世子竟然醒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瞧瞧这事,世子在平远侯府上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才到承伯侯府几日就醒了,这明什么,平远侯府没好好尽心照顾啊!”

    “话不能这么,指不定是风水不好呢。”

    “殷世子这腿是怎么了?”

    ……

    吴先生也没想到,自己在低卖物品的时候,就迎来了一位富有的主儿,他眼睁睁看着殷衡在店中转了一圈,抬起下颌,倨傲地让人全送到承伯侯府。

    吴先生虽有些惊讶,但也乐意极了,毕竟谁愿意少赚呢。

    他乐呵呵的表情看在殷衡眼里,那股沉郁烦躁顿时就像见了太阳的水雾一样无影无踪了。

    甚至少见地眼梢也带上三分笑意,更是好心情地:“听闻揽星居大名,怎么店中物件这么少?”

    吴先生捋着胡子笑眯眯道:“不开了自然也就不用上新货了。”

    一刹那,殷衡记起曾经缩在苏玉潆身边时的偶尔一瞥,库中的物品只出不进,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殷衡恍然大悟,又有些恼怒,原来苏玉潆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抱着福来走的那天是特地让他留下的。

    他心中顿时复杂起来,他哪里不如那只蠢狗了,那蠢狗有他机灵吗?有他手感好吗?有他粘人吗?

    无论怎么在心中对比,但事实是,苏玉潆抛下他,带走了蠢狗,殷衡思及此,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闷闷不乐。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先生走了,这铺子可是也要卖掉?”

    吴先生一愣:“确实如此。”

    “那先生可有决定往后去哪儿”殷衡垂下眼皮含蓄地探。

    “我一个账房先生如何做的了主,一切都要听掌柜的。”

    殷衡闻言点头,忍住了剩下的问题,生怕他觉察到什么不对,他靠在轮椅背上,懒洋洋道:“走了。”

    他并非不想派人去追,可出了京城便是不同的路,有那些力气不如盯紧了吴先生,反正他迟早都要去找苏玉潆的。

    殷衡按捺着心中的急切。

    远离京城的一条大道上,一列车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前头的马车上插了镖旗,领头的便是武越,没多久他便摆手示停。

    中间靠后的一辆马车上忽然掀起一道缝隙,一只素白的手伸出来,紧接着露出一张白皙静美的脸庞,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身上也换上了更加方便的短。

    马车上又下来一人,也是同样的扮,只不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边。

    “走了大半天,大家都歇歇吧。”武越带头,他虽被称作镖头,但更多的是管理阳顺镖局,若非这次送苏玉潆母女二人离京,他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得了镖头的话,众人纷纷下马休整,吃干粮的吃干粮,喝水的喝水,武越拿着一袋干粮走过来递给她。

    苏玉潆接过来,走到一棵树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蹲坐下来,干粮饼很硬很干,她吃一口都要就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