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欢愉 家中哪处都胜过王府!……
杜若回了太尉府, 重新入住鼓楼,心中自是欢悦。
虽然,这次归府, 杜有恪是借父亲有疾让她回来陪侍的, 不过数日她还是需重新回信王府。
而魏珣派给她的林彤, 亦随在身侧。她也不觉什么,左右自己如今还是信王妃, 暗子营诸首领亦重新进入休眠状态, 他派个人来或保护、或监视都无可厚非。
和离,总不是这般容易的。
但她觉得这样便很好了, 归来数日,母亲未曾罚她,父亲也没有失望, 甚至没有多言。
反而是因为她的归府, 两位嫂嫂皆带着孩子重新搬回了太尉府邸。
白日里,她与三哥、四哥去马场策马,尽情之时更是直奔城郊深林。
虽是冬日雪地,路滑难行, 然杜氏子女, 各个极善马术。她红衣斗篷,玄金皂靴,长发后绑, 笼在风帽里, 一路策马而行。
成为这个百花凋零的冬日中, 唯一的鲜妍亮色,又似落在人间的红色精灵,跳跃在寒风呼啸的木林间。
暮色降临, 她便随兄长回家。府中早早备下了暖锅,众人陪着父母用下,待双亲离去,便全去了她的鼓楼。
鼓楼第一层,架着方炉炙架,早有下人将兄长们猎来的野兔、幼鹿处理好,共以诸人烧烤。
初冬夜晚,寒气弥漫,然星火绵绵,炙肉热香,一家子手足至亲围坐一起,莫严寒,分明是暖意融融。
杜若架起母鼓,为众人添声。
她奏了一曲《归来兮》,其曲讲述的是稚子少离家,半生流离,至老大方归故里,得了片刻的团聚。
正常这曲子,无论琴奏,还是箫吹,皆是以前半曲作为主场,其声低沉萧索,绵长婉转,传达背井离乡、羁旅漂泊的艰辛坎坷。
然今日杜若以鼓声相击,前面如激流直泄,诸人刚想嗔怪她难得聚首的日子,择曲不明。便听得后面“归故里”之后,重重鼓声浑厚柔婉,如春花爆开枝头,似白雪消融世间,声声皆是飞扬欢愉之音。
只是待鼓声第二遍响起,杜若耳畔已经有薄汗渗出,她却丝毫没有停下,仿若有无尽的欢喜要流淌出来。
然众人却已觉出异样。初时自是因为难得的团聚,彼此皆未多想。如今细想,杜若归家,并不是什么好事。实乃先前一段时间,信王殿下宠信妃妾之事宗室亲贵间皆有耳闻。而如今那女子才封侧妃,却被发现是肃王暗探,被直接斩杀于清正殿中。
如此,按理‌二人间该和好如初。可是杜若归府多日,信王亦一日未曾来过。前两日更是传出旧伤复发,是忧思成疾。
忧么,自然好,当是为朝政操心。思是因为何事?若是思念王妃,便早该来太尉府接回,却也未见人影。
尤其是杜有恪,近日心中愈发恼火,他接回杜若时,原是给了魏珣台阶的,言其父亲身体抱恙。就是为了让他来接人时有个□□。他受教太尉府多年,来探望恩师总可以吧。
如此便只有一种解释,他当是真对那女子动了心,如今杜若归家,正中他下怀。
而诸人见杜若丝毫不伤感,鼓声传达心意,皆是欢愉之色,便当她也不喜魏珣。只觉二人夫妻情义真如坊间传得那般。一时皆心中感慨,亦不好些什么。
只待她鼓声息,拉着她饮酒啖肉。
到底,这世间珍贵的感情,原也不止爱情一种。
既然二者皆无情意,或聚或散,总有出路。
杜广临与荣昌立在鼓楼门前,却也不曾踏入。二人看了片刻,便返身离开。
“这鼓乐奏得委实不错。”荣昌笑道。
“靡靡之音,何以配鼓乐?”杜广临面上辨不出神色,话中却俨然多了分失落和躁意。
先前荣昌提出让杜若和离进宫,自是激他的话,却也当真是一条好计。
他,是动了心的。
看如今朝堂局势,谢氏已灭,章氏尚且攀附着自己,至于凌氏,空有声望而无有实权。一旦杜若入宫,后位便是她的。
而魏泷,相比魏珣,显然要更好控制。
的确是一条妙计。
但他心中,总觉不甚完美。魏珣才是君位的最佳人选,一样是皇后,也得看做谁的皇后。
何况,他精心养育雕琢了十数年的女儿,当要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魏泷,配不上他的女儿。
“看来,你还是觉得她之异禀只能司战音。”荣昌挑眉道,“我言尽于此,机会亦给到此刻为止。”
杜广临在荣昌的话语声中回过身来,有片刻的清醒,即便魏珣是最佳人选,荣昌还在,便不可能在他引导下,发生魏珣上位之事。
如此,只能退而其次。
“阿靖,你当真许阿蘅在和离后,入后宫?”
“你都愿意,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荣昌笑道,“当年你与我皇弟结下儿女姻缘之时,她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吗?”
“反正是大魏的皇后,至于是何人的皇后,又有什么要紧的!”
杜广临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扶过荣昌。难得的,荣昌没有拒绝。
两人于黑夜中,并肩走着,倒有了几分数十年前新婚那会举案齐眉的模样。只是在无尽的黑暗与逼人的寒气中,亦是看不清彼此面庞。
如同多年后的今日,两人的心早已渐行渐远。
便如此刻,杜广临想的是,兹事体大,从与魏珣和离,到送入魏泷后宫,且得好好计划,不可急于一时。
而荣昌想的是,即便做了皇后也无妨,左右多喂一碗绝嗣汤的事。
*
这一日,杜若没有外出,在家与两位嫂嫂闲话。二嫂章氏果真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刚百日,大家自然个个宠爱疼惜。
杜若更是抱在怀中舍不得放手,起初章氏还担心她不懂抱孩子,只让留心看着。却不想莫抱一抱,便是孩子一点细微的作动与神情,或饿或尿,杜若皆知晓的明明白白。
一时间,章氏和容氏皆又惊又奇。
章氏道,“我这做了三个月母亲,也没有这般顺手,五妹倒是极有经验的样子。你这不会也是阅书阅来的吧,真真博览群书!”
“可不是。”容氏看着在杜若怀中老老实实的孩子,感慨道,“当初阿褚这般大时,我都不敢抱,软得就怕从我手里滑下去,且多添了两个乳娘方踏实了些。”
“我也是,也就逗他时,抱一抱。”章氏瞧了眼孩子,“总是簪缨之家,旁的不,富贵安乐,多两个婆子照看,还是有的。”
“五妹,你啊无需连这些书典都去阅了。待有了孩子,总也无需你自己动手的。”
“不是看书看来得。”杜若无限爱怜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孩。
孩子有些醒了,瘪了瘪莹润鲜红的嘴,白嫩的面庞两颊嘟起,十足一个粉嫩团子。
“那你哪里学来的?”章氏看着孩子醒了,招手让乳母抱去暖阁哄着。
“上辈子学得。”杜若目光追随过去。
“瞧瞧这张嘴,一天到晚瞎八道。”章氏拉过杜若,目送着孩子,复有垂首道,“又要哭了,我真是怕了,且让乳母哄一哄,过来我们得静话。”
杜若坐在一旁,耳畔却全是隔壁婴孩的哭声。
这般洪亮的哭声,安安从未有过。
七月早产生下她,从一出生便是极瘦弱,在后来有限的日子里,安安也仿若从未长大过。
她记得医书记载,婴儿三月,倍数番。得是,婴儿头三个月,正常喂养,体重可翻一倍。
可是安安,永远那么轻,哭泣来更是如同猫呜咽一般,几乎听不到声音。
章氏产后还未恢复彻底,没有完全适应做一个母亲,嫌弃孩子吵闹亦是在正常不过。然,杜若想,若她现在有一个孩子,大概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抱在怀里,捧在手心。甚至,她都不要乳母,她一定会亲自喂养孩子。让她吮吸着自己的奶|水、血液,一点点成长起来。
可惜啊,这一生大概她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三人絮叨着,皆是女子,便也绕不开那几个话题。着着便扯上了魏珣。
章氏道,“阿蘅,别怪二嫂多话,听闻信王殿下病的厉害,你们终归夫妻一场,他又是亲王之尊,你……可要回去看看?”
章氏不是多话的人,原不过昨日厅中遇见公婆,得了暗示,无奈前来探个口风。
“无妨,府中有的是人照料。”杜若笑道,“又落雪了,且等化雪再归吧。”
她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如何便就又病了,左右是他的计策罢了。因感怀郑淑人,忧思成疾,不来府中接自己归去,如此显示他们夫妻情薄,亦让父亲慢慢松口。
如此,她何必急着回去。家中哪处都胜过王府!
*
因杜若没有出门,林彤便得了空闲,避开众人,回了躺信王府。
在寝殿门口,林彤遇到了李昀。
李昀道,“不是让你传书便好,怎的亲身回来了?”
“听闻殿下旧伤复发,我实在不放心,方才回来看看。”林彤探手望向殿内,“殿下他……”
然而,林彤的话还未完,便听得殿内,魏珣急促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传来。
隐约见得里头数个太医,又是研药,又是施针。
“这半年,殿下受了多少伤,便没有一处是好透的。”李昀亦看了一眼殿内,压着声音道,“合宫家宴后,殿下便彻底病了。起初还好,不过白日咳两声。这几日,愈发严重了,不分昼夜地咳着,入夜还发起高热。都是让太医以药催着,方睡上一会。”
“那严重吗,可了到底是何病症?”
“左右是旧伤缠绵,亏了元气,病症入了肺腑,方成此疾。只要静养,病情可大可。”
林彤额首,“上月太医才交代,不能再动心绪,却不想又出肃王那事,定是扰了殿下心神。”
“未必!”李昀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肃王公事而已,虽是手足至亲,可你看看先帝驾崩,殿下可有这般伤了心神的?那可是骨肉至亲。”
“坊间都在传……难不成殿下真是为了那郑淑人?”
李昀往四下瞧了眼,拉过林彤,“什么为了郑淑人,殿下白日清醒时是这般,话便也这般散出去了。”
“到了半夜,睡梦中浑噩,喊的全是王妃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