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第 182 章 “我在,我来。”……
这一折腾, 就到了天亮。
苍术虚脱地跪坐在榻边,算起来,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同样折腾的还有绿蛇。没有解药的情况下,绿蛇在短时间内多次吸入毒素,通身的绿色变得有些发黄。这是绿状态不好的表现。
九离守在旁边, 也是整夜没睡。水、擦汗、给主子换衣裳、煎药……更为重要的是, 她时不时就要走近来看看阿烛的情况,据阿烛, 他手里那条天天只知道睡大觉的蛇, 或许能救主子一命。
“阿烛!你还好吗?”九离扶起苍术, 不嫌弃他身上的酒气,她第一次发觉阿烛的身体这么轻。
“我没事,只是它需要休息一段时日。”
“一段时日?”九离明显抓住了重点, 捧来一个盛了黑色血液的碗,“可是它不是才吸掉一点点毒血吗?就这么一点啊?”
因为柳蕴娇中毒, 苍术成了最煎熬的那个人。他心中的痛苦没有谁会懂, 加之两日未合眼, 他狂躁不已:“那我能怎么办?!它只是个巴掌大的畜生, 要救人, 不得给它时间缓冲吗?要是绿也中毒死了,主子就真是无力回天!”
怒吼罢,苍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带着九离一并滚在地上。
素来都是九离凶别人, 可今日的她好像失了原本的性格,木讷讷地吞下苍术的怒火,泪水很快湿了眼眶。
苍术见不得女儿家流眼泪, 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抱歉,我一时冲动。没有解药之前,解毒一事真的急不来,毒线进展变慢就是当下最好的结果。对了,欺霜下山多久了?”
九离擦擦眼泪,依旧扶着苍术坐在凳子上。“应当有两炷香时间了。”
“才两炷香?我怎觉得过去了三四个时辰。”
九离默然,她也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只盼着欺霜能早些把那位江湖能人带回来,能人身边就有神医。她的视线时而牵挂地看着榻上,多盼望能有奇迹出现。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苍术喝了口茶,干脆趴在桌上补觉。
屋子里静得可怕,主儿躺在榻上,安静到好像个假人。九离按捺不住地想制造一些声音给自己壮胆:“阿烛,你昨儿夜里是因为什么出去喝酒了?哦对,我没有监视你,只是我剁烂那条蛇的时候,看到你不在房中。后来你酒气熏熏的,我就能猜到一点儿……”
苍术的心被九离的话揪了起来:“你能不能别提你剁蛇的事?你很光荣吗?”
“什么意思?我把伤主儿的刽子手砍了,有什么错?”
“刽子手刽子手,你也知道那条蛇只是个刽子手啊!”苍术声音沧桑,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刽子手伤人不是它的本意。此事错不在蛇,而是蛇背后的人心。你若是有能耐……就把蛇背后的人杀了吧。”他只是无法接受粉蛇的死。即使九离不将它怎样,它也活不了多久。吃了毒的畜生,又能活着几天?
听得九离一愣一愣的,阿烛是不是几天没睡觉,傻了?
苍术闭上眼,遮挡了眼中的失望和哀痛。
他失望,他的青梅竹马终究是变了。她伤害了他在意的人,按欺霜的,这是苍叶的背叛。苍术和苍叶年少时的感情,终究敌不过苍叶一心所求的权势。
他哀痛,替粉蛇哀痛,粉本也能和绿一样,天天吃吃睡睡过一辈子的。而如今粉被剁碎,绿在世上成了孤家寡人,甚至为了治好主子,苍术别无他法,只能以绿清毒,保住绿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他对她的所有念想,都被她亲手摧毁。
他伤心欲绝,喝了整夜的酒。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一个人,会追求利益到迷失自己的本心。
……
他之所以买醉,是舍不得让绿解毒。
可想想这些日子主子待他多么好,好到让他觉得人间的日子真快活,再一次对生活燃起希望。
主子若死了,他活在世上,莫非要对着一条蛇话?
主子命不该绝。
该绝的,是他与苍叶的一切感情,和苍叶的所有关联。
他以喝酒买醉的时间犹豫,想清楚后,他毅然决然献出绿。
苍术想着想着,便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中多了许多人。
欺霜、安伦、周头儿、谢云,还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安伦手中拿着托盘,老者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认识不少毒物。”
“这山很大,药材多,有毒之材亦是。只是安庄没有神医所的曼陀罗华,我已经派手下去寻了。另外,神医,您看看这块血玉,能否对清毒起到一些作用?”
“这血玉质地极佳,取自极寒之地,放置在毒素上,可以减缓毒素蔓延。至于曼陀罗华,啧,女娃儿也算幸运,老身这儿还有三钱,够清两天的毒。不过要完全清毒,老身手中的曼陀罗华远远不够。哟,你醒了?”
谁醒了?主子醒了?
苍术反射性站起身,却发现老者转过头来,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锁在苍术身上。“既然醒了,让我瞧瞧你手中的耶勒圣物,青龙。”
苍术大惊,“你怎会知道青龙?”连身为耶勒人的安伦都不知道绿的名字,这位老者竟看也没看就了出来。
老者摸了摸胡子,语气理所应当:“废话,这女娃娃身上那么多蛇齿印,毒素也有所减缓,总不能是你吸出来的吧。”
想来这个老者就是谢云身边的能人,或许他能解主子身上的毒。思索再三之下,苍术乖乖交出青龙。
“若没有青龙,毒素怕是已经要行至女娃娃的脖颈上。如今至肩头,明你用青龙处理过她的毒。但是,你犹豫了,错过最佳的处理时间,等于是把她的命,给了一半给阎王爷啊。何况青龙也只是个活物,吃了毒,续不了她几天的命,还得把自己搭上。看来这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救女娃娃,真是造孽啊。老身现在得制出解药,或许还能有三成希望。”
老者完,便带着药材离开。
那一刻,安伦、九离、欺霜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欺霜替柳蕴娇觉得悲哀不幸,“阿烛,你一早就知道你能救主子的对吗?那条粉色的蛇,和你的绿色的蛇很像,只是颜色不同,我早该想到的……我们所有人为了主子整夜整夜的忙活,我和安伦他们上山寻解药,九离守着伺候主子,连荣娘也为了煎药没有休息,倘若你早些给主子医治,或许主子都已经醒来了!”
苍术瑟缩着脖子,好像自己被剥开皮,体无完肤地站在大家面前接受指责。
安伦的眼神到底是带了一些失望,但同样都是背负着许多的男人,他没有指责苍术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我在耶勒听闻过‘双龙’的威名,只是没想到,双龙竟是两条如此之的蛇。双龙有灵性,可医人,也可害人,其好坏,只看背后的主人如何操练。很显然,红龙是被歹人驱使,要女郎的命。”
他知道啊,他知道是有人要柳蕴娇的命……他明明已经写信告诉她了,祈求她不要赶尽杀绝,是他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还如往日一样,到底是他害了柳蕴娇。苍术抱着脑袋,痛苦地弯下腰。
“大家也不要责怪阿烛了,”九离淡淡叹息,她和阿烛守了主儿一夜,自然是知道阿烛一直在尽全力救主儿。只是他好像心中藏着很多事,他会犹豫,大抵是因为心里的事情没理清,错过了主儿最佳的救治时间。“青龙跟着他许多年,对阿烛来就如亲人一样,他或许只是犹豫着舍不得亲人。到底他也救了主儿,是主儿在他心里分量更重一些,我们主儿没看错人。”
苍术感激地看了九离一眼。
谢云忽然高喊:“寒夫人动了!”
几个人像疾风一样奔到床边,期盼地等着那点奇迹,可是柳蕴娇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动也只动了那一下。
安伦看着那块血玉,沉声道:“是血玉阻碍了毒性蔓延,这毒试图冲破阻碍。女郎的毒得尽快解了,否则如此消耗下去,她的身子吃不消。”
本以为主子动一下是好兆头,没想到是这样的噩耗。
大家的心又沉寂下去。
欺霜不忍再看,“我去帮鬼手神医煎药。”
九离也跟着去了。
安伦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转身而走。他如今顾不得即将收成的稻子了,他心中只有女郎的安危。当初晏楚太子给他留了一匹汗血宝马养在江边驿站,他是时候去耶勒给女郎带回救命的曼陀罗华。
谢云神色淡淡地看着榻上了无生息的美人,心中惆怅叹息。
寒夫人原来是带假面做生意的,外头寒夫人的面貌平平无奇,原来都是被她骗过了。
这么个玲珑通透的人儿,怎么就身中奇毒了?要是他在此时出了海,神医自然也是要跟着他一道出海的。如此,他都不敢想,寒夫人会怎样绝望痛苦地死去。
一旁叫阿烛的男人,颓废地跌坐在地上。
同为男人,谢云倒是对这个缺了一臂的男人有些理解。
“要拿出看家本领来一命换一命,换做是谁都会舍不得。”
苍术摇摇头,自嘲笑道:“那种情绪真的挺复杂的,不仅是舍不得。”
谢云有些了然,“哦?那就是女人?双龙一青一红,一公一雌,通常可以被两人驱使。让我猜猜,另一条红龙,是在你心爱的女人手中操练着?”
苍术沉默不语,谢云便明白了。
谢云替柳蕴娇掖了掖被角,“我这个妹子,虽是凭空在江南出现,却结识了一帮能人志士,她危难之际没有背弃,倒也真是她的福气。”
着着还有些自豪,毕竟他就是被寒夫人的优美品德所折服,好歹把神医劝动给她医治的能人志士。
算算,自己和她也只是一面之缘,生意交易。
不过看到寒夫人面色如此惨白,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样子,他心中还是会揪着。
等神医配药,煎药,这一晃,就到了晚上。
柳蕴娇像昨夜一样发了烧,浑身发抖,盖几层被子都止不住的抖。
“药来了,药来了!”欺霜端着滚烫的药,心翼翼地,生怕洒了一滴半滴。屋中的人也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谢云看着那冒着白汽的药汁,有些微愠:“为何不放凉了再给药?这般烫,要人怎么喝?”
欺霜没解释,只是把药舀起来吹凉,送到柳蕴娇嘴边。
她都不敢偏移勺子,怕药液顺着主子的嘴流到别处。
这是主子的续命药,断然是不能浪费一滴半滴的!
“主子,您要乖乖喝药,喝了药才会好……欺霜给您喂药,您要记得张嘴啊……”
不出所料的,药液没有喂进去。
欺霜慌张地擦去脖颈上的药汁,看向谢云的眼睛已然噙着眼泪:“我若端来放凉的药,过一会儿就得再热热。”
众人沉默。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云心一横,把柳蕴娇抱在怀里,捏着她的面颊,用力地把她的嘴挤开。
柳蕴娇本来雪白到没有颜色的脸颊,因为谢云的动作,多了几个通红的指印。
欺霜连忙把药灌下去一勺,可主子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一声声,似乎要把所有人的心都咳碎,生怕这么一咳嗽,就咽了气。
谢云没照顾过人,原来病人会被自己越照顾越糟糕。
“呜呜,我不敢喂了,我不敢喂了……姑爷,姑爷你在哪儿啊……呜呜呜……”
“我在,我来。”
欺霜霎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姑爷?
她连忙转头看去,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真的是姑爷!太好了!”
谢云下意识地去看晏惊寒,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此人。当初朝廷下来的寻人告示最先抵达他的手里,不过他委实没见过画中人。画中人是晏楚太子,如今他见到了。
这夫妻俩的身份,他也已然明了。
“咱们都出去吧,给他们夫妻一点时间。”谢云招呼道。